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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森林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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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吉断断续续地哼着调子,听起来也没什么音律感,却同那群怪鸟的叫声无比契合。没过多久,所有鸟都张开了相当于自己身体两倍的翅膀,它们一齐飞走时,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给森林蒙上了一层阴影。
怪鸟飞走后,森林变得安静下来,光斑投射在落叶堆里,使四周更像是一个人气低迷的旅游景点,而不是野兽出没的高危地段。
“小心点哦。”
吉吉跟飞坦并肩走着,没能从他表情里读出足够多的谨慎,于是提醒道:“刚才那些顶多算新手村的野怪,连精英都不是,boss手段多着呢。”
飞坦却好像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咔嚓!”
藏在落叶中的朽木裂开,在飞坦将要抬腿越过它的瞬间,喷出一股棕雾,眨眼就融掉了他靴子表皮。
飞坦猛地后撤,念气裹住全身,迅速弹开纠缠过来的雾气。
半秒不到,他脚边的泥土就全变了颜色。犹如尘埃大小的棕色小虫,密密麻麻堆在一起,铺满整个地面。
吉吉过来的速度只落后他一秒,仿佛那一地的虫尸不存在一般,只盯住飞坦靴子上的破洞,语速极快的问道:“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有事。”飞坦冷哼了声,见吉吉弯腰一副想让他脱鞋检查的架势,眉头一皱。她这幅样子实在蠢得让人看不下去,他拍开她伸过来的手,微皱的眉又不由自主地松开,“都说了没事。”
“帅,这都没事。”吉吉无奈地收回手,为他这幅态度鼓了鼓掌,不过马上就被瞪了一眼。
她耸了耸肩,走回去摘了一颗长在朽木边上的草,随意一捏,把草汁滴在朽木上。下一秒木头就轰然崩塌,变成虫流四散而逃。
“其实这虫子煮汤蛮好喝的。”
知道飞坦没受伤,吉吉更加没把虫子当回事,脸上更是浮现出可惜的神色,“就是现在没工具。”
不光是吃,她对森林里的一切似乎都了如指掌。就连有些树上挂的告示牌内容,在关于附近有什么野兽以及应付办法的方面,也不如她了解的清楚。不过游客的观光路线都是规划好的,只要按着告示牌的路走,也根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告示牌附近都喷有气味奇特的驱兽药,吉吉闻着那股味,不由捂住鼻子。正因如此,她安排的前行路线并没有回避危险区域,盯着最高的那处山峰,她选择了一条近乎直线的道路。
这其中的危险程度,从不主动攻击人的怪鸟,转到了成群结队的蛇聚之地。不过后者显然更加谨慎,吉吉和飞坦经过时,从树梢到脚底下的土洞,除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动静。
其中最大胆的,也是个头最大的竖纹蛇,尾巴盘在树枝上,倒吊着头,假装自己是根缠在大树上的藤蔓,只是竖瞳在望向他们时几乎缩成了一个小孔。
吉吉他们两个一路走着,慢慢的,蛇群没有发现威胁,一些中等个头,腰身约莫麻绳粗细的蛇滑出来,潜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失策,失策。”吉吉察觉到前方的动静,敲了敲头,眼里露出些许懊恼,“一想到要和你一起出门就太激动了,连天气预报都没看。”
面对她时不时的随口表白,飞坦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已经变成全盘无视,只从中听了自己关心的信息,“天气有异常?”
“快下雨了。”
吉吉还没来得及解释,一条银色斑纹的蛇已经按耐不住,尾端一抖,像离弦的弓箭,直奔她的脚腕。
“噗滋!”
飞坦收回伞。
蛇断成两节,落在地上时,头和尾巴还在拼命扭动。吉吉抬头,盯着他不耐烦地抖落伞尖血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
“小心点。”
飞坦本是想找回场子,把她刚才欠揍的话原样送还。结果一说出口就觉得不对劲,脸马上就拉下来,大步越过她,硬邦邦的补充道:“蠢货,要是敢死在垃圾手上,你就给我小心点。”
“好的,飞坦。”吉吉跟在他后面,语调愉快地上扬。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有没有人愿意保护又是另一回事。就像在超市购物,收银白送一个口袋,虽然不值钱,但基本上没人会拒绝。她加快脚步,重新回到能够与他并肩的位置,侧头笑着再度道:“没问题,飞坦。”
“再说废话,现在就杀了你。”
“好吧,那说正经事。”吉吉光顾着看他,话题转换的十分漫不经心,“我们得快点到营地,应付蛇群的报复麻烦死了。”
“恩?”
“杀一条蛇,就会招来成百数千的同类复仇,不管死多少个,只要你身上还有同胞的血味就不会停止。”
吉吉眼里闪过一丝慎重,但很快又变回吊儿郎当的模样,“所以我们得快点,只有营地里才有除味剂。”
“垃圾再多也是垃圾。“飞坦伞没收回去,比起躲避,他更青睐杀出一条血路。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的是正常人,不,就算是她见过的大部分执照猎人,在陌生的环境下,一般也会考虑听从没有利益冲突的本地人建议。
吉吉因为走神脚步慢了两拍,飞坦转头,以为她还在担忧蛇群,语气不耐道:“有我在你死不了。”
该说他是不相信她的话,还是对自己自信到狂妄好?她眨了眨眼,突然感觉变暗的森林里,这个人就像在发光一样。
宛如一簇炙热的火焰,颤动着明亮的光晕,把四周衬托成虚无一片,霸道的吸引了她所有注意。
“别这样,量变也可能引起质变,而且雨天还是它们的狂欢夜。”
吉吉勾住飞坦胳膊,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他,声音放软:“等雨天结束,你再动手好不好?”
“哼。”
飞坦讨厌雨天,空气中积满了水汽,湿的让人沉闷。满树梢的蛇倒吊地更厉害,仿佛身体重量变大了一样,被它们攀附的树枝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垂。
终于,他的忍耐力在蛇涎滴答滴答下落中被消耗完毕。
抬伞,他直接削掉了头顶的半边枝桠,蛇肉噼里啪啦从上面落下来。被动杀蛇和主动杀蛇区别可大了,吉吉环视左右的树杈,“我们还是快跑比较好。”
“闭嘴!”
飞坦冷着脸,看起来想把这片区域的蛇都杀光。吉吉捂住脸,简直不忍心再看下面的发展,“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量变引起质变,这里的蛇其实对念……”
话还没说完,飞坦的身体已经被疯狂的蛇群盖住,只看得到它们攒动的尾巴。
“……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会产生抗体。”看到他被蛇群裹住,啪地一下摔到地上,吉吉声音因此变得更小,“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走近飞坦,犹如摩西分海,张开獠牙的蛇纷纷退出一条道。只有一条咬在飞坦手腕上的蛇,依旧没离开。不仅如此,他那一片的皮肤也迅速变得乌黑。
“你的运气到底有多糟,别动了,让我来吧。”吉吉叹了口气,碰上的居然还是毒蛇。
飞坦仰躺在地上,哼了声,念气四溢的手臂肌肉迅速鼓起来,却依旧没能阻挡黑色的扩散。
相反,毒素传播速度更快了。
“不想死就别动!”吉吉在他大腿边蹲下来,捏着蛇七寸,迫使它松口后马上甩开。本来还想摸一摸他的右手,却被用力拍开。
“有毒。”飞坦板住脸,声音听着十分不耐烦。他抬起左手,猛地往右肩一拍,以疼痛压制住毒素带来的神经颤抖,毫不迟疑的站了起来。
吉吉摸着被拍红的手,延迟了两秒,才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解读了他的话,道:“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握住飞坦想削开自己皮肉的手,她改成半蹲姿势,含住他手腕上的创口,连带周围的一大片皮肤,全用舌头吮吸了个遍。
和他们在床上的调情不同,明明只是单纯在吸毒血,飞坦居高临下冷眼瞧着她微抖的睫毛,却觉得自己受到了挑逗。吉吉在他面前少有真实的面孔,放荡也好,调情也好,她看起来刻板得像是在演绎攻略游戏里的经典模版。
但在这里,她有点不一样。
尤其是她擦去唇边黑渍,没好气警告他别再乱来的模样,差点让他以为自己被影响到不是手臂,而是心脏。
也许她这个方法是真的有效,只花了半分钟,飞坦右臂的麻痹感就不再漫延,也没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天已经开始变得阴沉,怕再出意外,赶路时吉吉拽住他的袖子,再也没松开。
在雨落下来前,他们到达了营地。
营地是搭在树上的,几颗老树根纠缠在一起,往天空伸展时又分开了,给中心留下足够大的空间。也许考虑到它们还会继续生长,平台并没有直接建在树上,而是用二十根粗藤拴住,一头吊着它,另一头缠在树干上,摇摇晃晃看起来有点危险。
吉吉沿着藤梯爬上去,掀开蘑菇围栏的盖子,扔进两块门票石,围栏中立马喷了两包纸袋出来,平台中央自带挡棚的火篝也刷地一下被点燃。
“虽然蔷薇爆炸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辐射还在,一下雨影响就特别明显。”吉吉撕开袋子看了眼,确定东西没破损。正想去拉飞坦,却发现他居然已经单手翻上了平台,于是招手冲他笑了下,“我可以帮你穿吗?”
飞坦看着她贼心不死的蠢样,嘴角缓缓勾起,等把她的胃口吊到最高,马上板下脸,“不能。”
“好伤心。”吉吉捂住脸,指头漏了点缝偷偷瞧他。飞坦把雨衣往肩上一披,又随意拉了拉,无视她直接坐到火篝旁。
天慢慢被乌云笼罩,在稀里哗啦的雨声中,影影约约还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游动。吉吉膝上搁着飞坦的手,她指尖沾了解毒膏,正用心在他伤口上涂抹。
“好了。”吉吉抬起手,发现残留着些白色药膏,顿时起了坏心,在飞坦掌心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飞坦懒散地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收回自己的手。
压在她膝盖上的热源没有了,吉吉手动了动,下意识想拉回来,最终却没有动。就像跟自己赌气一样,明明飞坦就在左边,她却不肯侧目。此刻棚子并没有漏风,凹篝里木头更是劈啪作响的燃烧着,热气熏人。
真是见鬼了,她为什么那么想把头转过去。
吉吉盯着火堆看了好一会,才摸向自己脸,对比冰冷的手指,总觉得烫得有点吓人。这热度,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有点不正常,恍惚间让她想起当年将要接触念的那份急切,总想做点什么。
吉吉向来不愿意委屈自己。
她搂紧厚重的雨衣,往左边挪了挪,头低着,抓住飞坦的袍角道:“我有点冷。”
飞坦挑了挑眉,认为要不她是个蠢货,要不就是她认为他是个傻瓜。经过系统修炼的念能力者,就算实力三流,也可以毫无压力地在雪地里穿短裤。何况这里火烧得这么旺,她怎么可能会感觉冷。
“不管。”吉吉得寸进尺的摸向他的袖口,勾了勾他的小拇指,没见反抗,她勾了勾嘴角,直接把它抓紧,声音也放得越发低,“反正我冷。”
吉吉左手温度跟块冰没什么两样,室内这么热,她却像一个怎么也无法被温暖的死人。飞坦手动了动,没挣开,麻痹感还没完全消褪,他懒意上来,干脆放任她的举动。
从小拇指开始,吉吉一点点试探着,最后如愿以偿地十指交握。成年男人的手,哪怕指甲剪得很短,也宽大的不可思议,让她有种被热源完全包住的满足感,不由表白道:“我觉得,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不说爱了?”飞坦对她的话毫不在意。
“因为你会生气吧。”
吉吉垂着头,用大拇指缓慢摩擦他的掌肉,声音里带着也许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理所当然,“不是吗?”
“你这个蠢货。”飞坦斜了她一眼,语气不耐。
“我说真的啊,在这个世界,在这个时间。”
吉吉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热度,在她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对森林的雨夜只剩下冷一个印象。这样的天气,温暖让她变得软弱,舍不得放开对方的手,语气变得越发柔和,“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蠢货。”
飞坦依旧觉得,她说这话的态度,和那时说喜欢游戏人物一样,根本没有区别。不管是人还是物品,就算是对着一团泥巴,只要有需要,她估计也能这么真挚的说出喜欢。
连谎都撒不好的蠢货,到底怎么活到现在的。
飞坦没挣开她的手,只是听着棚外啪哒作响的雨声,心想,他真的很讨厌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