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拙(GL) ...
-
叶如歌的数学又没有及格。
她木木地盯着惨烈鲜红的分数看了好久,直到看得都不认识“8”这个数了,眼圈才逐渐染了一层层红晕。
“吧嗒”。
有水低落在卷子上,模糊了几个数字,她惊觉,慌乱地去拿手指擦,结果越擦越脏。
“哎——叶如歌又考了个位数。”
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周围一阵哄笑。
“笨蛋就是笨蛋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胸,大,无,脑。”
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奔涌而出——其实她不是难过被别人嘲笑,而是难过自己无可反驳。
她也想朝那群小屁孩凶狠地挥挥拳头,吐口唾沫说:“我才不是笨蛋呢!”
可这句话显然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叶如歌今年已经满二十岁了,读高三。
周围的嘲讽讥笑,不怀好意的眼神,让她觉得无地自容,那点微乎其微的自尊心像是一片薄薄的纸张,被别人随手一扯就碎成了尘屑。
匆匆把卷子塞进米色的单肩包里,叶如歌低头小跑走出教室。
五月的天已经开始闷热,叶如歌的T恤被汗水黏在身上,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闪光,胸部突兀而美好的线条让经过她身边的男生女生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或是嫉妒或是蔑视地移开目光。
叶如歌把包往车筐里一甩,踩上那辆陪伴了她六年的自行车就开始飞速地骑,她需要去很远的菜市场买菜。她认真地在心里盘算着,需要买的有白菜、土豆、和鸡蛋——她早晨出门的时候专门写了张小纸条塞进了包里,应该不会错!
可是大约需要多少钱?
她算了好久,最终放弃了,只希望身上的钱足够——反正别人总会算好找她钱的。
杂乱的菜市场充斥着泥土和腥臭的味道,吆喝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此即彼伏。
叶如歌驻足在卖鲫鱼的摊位,恋恋不舍。
地上全是水,她的凉鞋湿了而不自知,只是兀自盯着活蹦乱跳的鱼,带起的水珠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那么雀跃而充满活力,仿佛下一秒就能挣脱窄小而廉价的禁锢。
她买了鱼。
她在家门口犹犹豫豫不敢进去,苏白开门的时候正对上她茫然无焦点的目光。
“苏……苏白。”她一看到苏白那张漂亮的脸就委屈地“哇”一声哭了出来。
苏白拿着钥匙愣在那里,不耐烦地眯了眼睛。
她本来以为叶如歌又迷路了,正准备出门找找,结果一开门就看到她双手提着红色塑料袋,里面沙沙作响——大概有一只鱼,像是小学生面壁思过一般站在门口,额前的头发因为粘腻的汗水紧紧地贴在她娇嫩的脸颊。
大概是手上不知为什么沾了中性笔的墨水,眼睛周围被她抹出一道一道的墨痕,像极了京剧里的丑角。
苏白没有说话,把她猛地一扯带进门里,“嘭”地关上门。
“苏……苏白姐姐……对不起。”叶如歌一抽一抽的哭着,脸上的墨水汗水泪水搀和起来说不出的滑稽。
苏白其实就比她大一岁,两个近乎同龄的人以高低迥然的立场相对而视。
真是地地道道的白痴。
苏白心里暗骂了一句,然后细长的眉微微蹙起,一双妖冶的蓝眸带着厌恶扫了一眼她手上拎着的鱼:“我让你买什么?你买这种东西回来自己做。”
“我……我不会。”叶如歌一紧张,手上的塑料袋便松了下来,鱼还是活的,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吓得她猛地后退了两步。
苏白抿着唇看她滑稽而笨拙的模样,带着嘲笑冷哈两声,她不是在笑叶如歌,一个智商只有70的人做出这种姿态来并不稀奇,她只是在笑自己。
已经有些旧的挂钟发出咔咔的声响,苏白再没什么话可说,只是挥了挥手道:“去洗澡吧。”
苏白很小的时候便离开家独立居住,维生的手段她多得是。
生活对于她来说太过简单,凡是跟她相处过的人基本都会诧异而好奇地问她:“你的智商是不是得有200?”
她才没测过智商,因为觉得不需要。
她有多聪明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她又不需要一个数字来说明问题。
只是生活越是容易越是让她毫无远大理想,一直就那么懒散着。
十五岁的时候,她见到叶如歌。
叶如歌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暴发户,听人口耳相传说苏白“这也奇,那也神”,就差没说苏白是神仙了,心一动就好说歹说地要把叶如歌寄养到苏白家里,报酬优渥到足以让苏白一直过她喜欢的“好吃懒做”的日子,条件只有一个——让叶如歌考上重点高中。
苏白当时很爽快地答应了,觉得这事儿再简单不过,如同天上掉馅饼。
直到想出了一阵子她才发现,其实一个天才跟一个白痴大部分时间根本无法交流。
有些时候,苏白甚至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受到了挑衅,她要花很多时间来尝试着用一个智障的水平去思考问题,然后又要花一些时间想出一种便于智障理解的最优表达方式。
苏白讨厌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于是叶如歌如愿考上了重点高中。
叶如歌搬出去的那天,苏白以为这样一切应该都结束了,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开始。
叶如歌数学听不懂,跑回来找她。
叶如歌语文不会做,跑回来找她。
叶如歌英语学不来,还跑回来找她。
于是叶如歌的父亲又给了苏白一大笔钱,开出第二个条件——帮叶如歌考个市里的普通本科。
苏白自然当机立断地拒绝了——后果就是,叶如歌心痛欲绝地蹲在她家的厕所里哭。
苏白不明白她专门去厕所哭的逻辑是什么,因为如果是怕她知道自己哭了,她起码应该小声一点。
叶如歌哭起来都不带半点儿遮掩,不是啜泣,不是流泪,就是像女童一样嘹亮的“哇哇”大哭。
苏白窝在沙发里,磕着瓜子儿,边看电视边听她哭了半个小时不消停,竟然隐隐生出一种自己虐待儿童的错觉——出于女人本能的“母性”,她忍了又忍还是“唉声叹气”地去打开了厕所门:“你想怎样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