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没告诉我是在修仙》夜长月

174、追寻

　　帝辛严心里有点慌。
　　不，应该说非常慌。

　　他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正准备将师兄原地失踪的消息发出去，传讯符还没脱手，师父就风驰电掣般地进了流冰殿，看到自己在这儿，还有点诧异。待自己将来龙去脉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遍，师父的脸色就变得非常“精彩”了。

　　然后她老人家就把那破铁牌子拿在手里死死盯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半晌后，帝辛严忍不住说道：

　　“师父，都是我的错……”

　　他声音发颤，又恼又悔。

　　恼的是，自己怎么就这么手欠？！

　　悔的是，自己仗着实力，嘴上一口一个“师兄”，心里却并未真的就将玄霜认作师兄，言谈举止上也随意惯了，即便察觉到师兄拿到铁片后的异状，也不觉得事态发展会脱离掌控。

　　这一刻他恨不得化成原型钻进地缝里，而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他也有了舍身赎罪的觉悟。

　　焱颜暗叹一声，手掌轻轻抚摩着弟子头顶，缓声道：
　　“阴差阳错罢了。日后行事不必拗离原本性情。但是——
　　“即便‘三思’做不到，至少要做到‘一思’。记得了？”

　　原本以为要遭“体罚”了，没想到用师兄的话说，自己挨了一记“摸头杀”。正兀自感动着的帝辛严，闻言身子就是一颤，他急忙整理衣襟，一揖到地。
　　“弟子定牢记于心！”

　　但随后师父的一系列动作，帝辛严便是再怎么“三思”也想不明白了。

　　他先是被带到金顶峰，正式拜见师祖任瑶，满头雾水地看着师祖和师父无声交流的同时，也在悄悄吸口水，压抑着对师祖周身“装备”的垂涎。
　　接过同样令自己食欲大振的见面礼，拜别师祖后，帝辛严又被带到丹碧峰，受命守在丹云殿前，为师父守关。

　　帝辛严将焱颜此举当做对自己的惩戒。
　　“虽然没有明说，但以师父的修为，闭一次关再快也要一年半载的吧？让我守关，就是让我磨磨性子，别再那么急躁吧？不过师兄那边……师父就放开不管了吗？”

　　怀揣着对师父行为的不解，帝辛严在守关的第一天甚至没有心思去品尝“见面礼”的滋味，第二天才将其吞吃入腹，然而修为的小有增长并没有令他开心，他还在挂念着师兄玄霜的安危。

　　守关的第三天，太阳慢慢悠悠地爬到丹碧峰顶上。帝辛严盘腿坐在丹云殿前，慢慢盘点着“储备粮”。师父已是大乘修士，闭一次关耗费个百八十年是常态，自己寸步不能离，必须得节制着吃，否则过个两百年怕是要断粮。
　　“还是把宵夜断了吧……”
　　帝辛严正嘀咕着，蓦的，一道人形影子被阳光投到身前，把他吓得一个激灵——师父正在闭关，什么人能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出现在身后？！看着绝不可能是身形娇小的师祖任瑶啊！万一来者是敌……

　　他当即将双手化作地心炎，抱着若有万一，即便不能同归于尽，也要重创来者的心理准备，猛地转过身来——

　　“师父？”
　　火焰化回手掌，战意随之消去，帝辛严大惑不解道：
　　“您这闭关才三天不到——”

　　话说了半截，帝辛严愣住了，他陡然发现，师父明明站在自己面前，影子也落在自己脚边的地面上，但自己若是伸手触碰，恐怕只会摸到一片虚无。就好像……

　　用师兄的话说，师父就好像处于另一重维度中，与自己咫尺天涯了！

　　察觉到这一点，再稍一思索，帝辛严被自己的猜测震惊当场，他瞪圆了凤眼，不可置信地说道：
　　“师父，您……您已是渡劫期修为了？！”

　　虽然是猜测，但他觉得这个猜测距离成为真相，也就差师父的一句话了。

　　“不错。”焱颜摊开手掌，一团焰心纯白，外焰鸦青的奇异火焰静静地燃烧着。帝辛严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神恍惚，魂思不属，所幸那火焰瞬间变成了天蓝色，帝辛严也醒过神来，眼中真真切切地透露出畏惧。

　　这种畏惧，不是对能让自己遽然失神的妖火，而是那仍在师父掌心跃动的，与如洗碧空同样颜色的火焰。

　　异火化形的帝辛严在看到它时，感受到了一种阶位上的绝对震慑！

　　尽管身躯被压制得几乎无法动弹，他的内心却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那天蓝色的火焰，用自己原本的形态，哪怕就此融入其中失去自我，这并非飞蛾扑火，而是回归本源，回到最初……

　　焱颜掌心一翻，收了火焰。

　　帝辛严不自觉地喉头吞咽了一下，双眼饱含深情看向师父，仿佛孩童看向母亲。

　　然而“母亲”并未回应他的孺慕情谊，而是交过来一大堆待办事项，简单概括一下，就是接管丹碧峰的一切，记得今后孝敬师祖，照看众位师叔师弟，以及仍住在稻名村中，师父的亲侄子伉俪。

　　听焱颜交代这些事项，帝辛严便是再没心没肺，也觉得不对了。

　　最后，师父将一枚名为“追光”的血色玉佩放到他手中，叮嘱在他飞升之前，若是焱家有后，且资质人品都不错，就将此法宝赠予——切不可吃进肚子里。

　　到了此刻，帝辛严再也受不住了，他顾不得许多，一头扎进焱颜怀里，含泪说道：
　　“师父，您这是要一去不回了么？就不能，就不能带我一道去吗？！”

　　焱颜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道：
　　“为师这便去将你师兄带回，这些交代，只是防备万一罢了。”

　　帝辛严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师父：
　　“可是……”

　　焱颜一指点在他唇上，笑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随即身形消散。

　　眼看师父离去，帝辛严只觉自有神智以来，最强烈汹涌的悲伤涌上心头，他正要放声嚎啕，尽情宣泄的时候，却见师父又出现在眼前。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师父抬手将隔壁流川峰上的流冰殿摄入袖中，又冲着自己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再次匿去踪影。

　　瞧着秃了顶的流川峰瞧了半晌，帝辛严噗呲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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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霜静默片刻，认真地说道：
　　“即便死去，我也不想回归本体。这个愿望能够实现吗？”

　　“唉——”青年造作地长叹一声，四仰八叉瘫在地上，“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了。你拥有了独立的人格，今后也想拥有独立的灵魂。这个主题有无数文学影视探讨呈现过了，克隆人啊机器人啊仿生人啊巴拉巴拉……”
　　说着话，青年甚至开始百无聊赖地左右翻滚起来，被他身躯压到的零食袋子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

　　没有被对方的放浪不羁影响，玄霜再次认真地重复着自己的愿望：
　　“即便死去，我也不想回归本体。这个愿望能够实现吗？”

　　青年一挺身坐直了，笑嘻嘻地对玄霜说道：
　　“抱歉，不能。
　　“——别一副想打架的模样啦，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也不是你能反抗的。你毕竟是我的一部分，待你死后，回归本源是你的本能。”

　　听对方如此说，玄霜灵光一闪，道：
　　“换句话说，只要我不死，就不会回归本体了？”

　　“孺子可教也。”青年打了个哈欠，“少年，你抓住了重点。”

　　“那就妥了。”玄霜站起身，一边拍打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边说道，“我没有愿望了，请送我回去吧。”

　　“就这么走了？白上一趟仙界？天材地宝，灵丹仙药，战兽仙器……”青年报菜名似的地念叨了一大串，“来都来了，随便挑一个带回去呗？就当纪念品嘛。”

　　玄霜冲青年露齿一笑；
　　“我是剑修，有剑，有意志就足够了。”

　　“虽然咱俩长得一样，但还是忍不住要夸一句，你说这句话的样子非常帅气。”青年伸出双手，为玄霜比了两个赞，然后拍拍巴掌，说道，“好吧，那我现在就送你——”

　　“等一下——”玄霜猛地伸出尔康手，讪笑道，“突然想起来，还是有想要的东西。”
　　在对方意味深长的“哦——”中，玄霜大大方方地问道：
　　“有异火吗？越稀奇越高品阶越好。”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了。”青年说道，“但你并不需要这个，因为她不需要了，对不对？”

　　“对不对”这三个字，青年是侧身朝着墙上的显示屏说的。屏幕上原本是定格的游戏结束画面，此刻却撕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师父？！”
　　玄霜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是的，来者正是焱颜。
　　看到最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玄霜心神俱震，但他立即注意到心上人的脸色十分苍白，急忙几步上前攥住对方的双手，正要开口询问，却察觉到对方手中握着东西——正是他落在流冰殿中的玄字铁牌。

　　“你是不是想问她是怎么过来的？什么时候过来的？”青年一副成竹在胸的语气，“这些我可以替她回答。”

　　我最想知道师父身体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
　　玄霜在心里反驳了一句，但青年说的他也很想知道就是了。将几包零食袋子拂到旁边，他拿出蒲团放在空出来的地方，扶师父慢慢坐下，而她显然对目前的情势有了一定了解，没有半分意外神色。

　　这时青年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猎鹿帽戴在头上，手上装模作样地擎着一个没有点燃的石楠烟斗，滔滔不绝：
　　“这位女士运用秘法强行将修为提升至渡劫后期……呃，不算强行，但也不是水到渠成。”

　　说话间，青年的嘴唇上方倏地长出两撇漂亮的小胡子来，“她循着铁牌上我神魂留下的气息，利用变异的异火春华焱的时空之力，强行到达此界，为此受伤不轻啊。”

　　听到这儿，玄霜心中揪紧，上下地打量着焱颜，但凭他此刻的修为，只能看出爱人脸色不好，已经无法察觉气息如何，这令他更加紧张了。

　　“至于什么时候过来的，”青年另一只手挥舞着多出来的手杖，高声说道，“当然是最初就在呀，从你说的第一句话，到她现身前的最后一句话，她全部都听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