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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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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芬恩:
你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翻过大山,穿过密林,落下险坡,裹着从尸体上扒来的破衣烂甲,爬过曲折的、幽深的隧道,站在你面前。你盘踞在山一样的白骨里,像一座半隐半现的黄铜矿。你睁开半只眼睛看我,说:“幼崽,你到这儿干什么呢?”
“我来找我的兄弟们。”我说,“有人告诉我他们在这里。”
“找一找地上的骨头,”你说,“也许有几块是他们的。”
“我在找我活着的亲属,”我说,“不要死了的。”
“小东西。”你说,“这里活着的只有我啦。”
“哦,”我说,“那你一定就是我的兄弟了。”
那时候我那么小,却觉得已经对付了全世界的劫难。我想,有你在这儿多好啊,我再也不要离开了。
但是你总是催促我走到外面去。
“小东西,”你说,“你应该走到地上去。”
“你和我一起去吧,”我说,“为什么你不上去呢?”
“我不能去,”你说,“因为……我长得太丑了。”
“我也很丑,”我告诉你,把我脸上的伤疤给你看,“我们一块儿留在这里吧。”
“还是你比较好看,”你说,“而且,你不走,也会有人来找你的。”
“不会有人来的。”我说,“我只有你啦。”
但是真的有人来了,是我父亲,那时我只见过他一次,可我永远不会忘记他。
“龙,”他说,“离她远一点。”
“这是爱发脾气的帕德雷克,”你说,“你走远一点,这小东西是我妹妹。”
“离她远一点。”他又说了一遍。
“你是在说‘她’,还是说‘我’?”你说,“我这儿很适合放宝物,你可以放宽心的。”
“喔,”我父亲说,“爬虫们的君主,看看你的洞穴,你自己的宝物在哪儿呢?”
你们要打起来了,我只好从你身边跑出来。但是我并不想走,我看着你,难过得要哭了。
“别哭,小东西,”你说,用长吻碰碰我的头发,“你是黑暗的女儿,深渊的姐妹,你不会掉眼泪的。”
“可是我们要分开了,”我说,“人们总是离开我。”
“哦,那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说,“大人们都不会为此而哭的。”
后来我在地上走着,知道你这是胡说八道。人们总是为分离而流泪,不管他们是十二岁还是一百二十岁。我遇见的人们还是在纷纷离去,只有父亲和我维持着古怪的追逃,他一次次地逼迫我离开他,就好像别人离开我。他一定是足够年长了,可以体会分离的乐趣,我却仍然不能。
不过我今天说的不是我父亲,我在说我另一个老朋友。他像是我生命里美好的那一部分,但是那也注定了他不会久留。今天我拎着我的背包站在海港边上,他站在我身边,说:“我要走了。”我说:“祝你平安。”
他要往奥兰多去,那里太危险了,我是不会和他同行的。但我看上去一定很伤心,因为他问:“那你要去哪儿呢?”
我哪里都能去,我也没有地方可走。芬恩,我一个地方也想不到,那一刻我只想到了你和你的深渊,无穷的黑暗甬道里燃烧着火焰,你在白骨丛中缓缓睁开金色的眼睛。我说:“也许我会去看看我的哥哥。”
“那好。”他说,他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看我,“格雷,”他说,“你要高兴一点。”
“好呀,”我说,“那你走过来一点。”
于是他又退回来望着我,我拉住他,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你要好好的啊,泰德,”我说,“我想起你就会很开心的。”
他走了。我默默地站在港口,直到夜幕降临,孤独地走回旅店。
……
我改变了主意,芬恩。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惧怕追寻?我长成了大人,却仍然要面对别离,难道现在的我和八年前的我一样,只能在分别的那一刻流泪吗?在奥兰多我所能遇到的恐惧,没有一样会比通往深渊的旅途更吓人。我能越过山脉,越过丛林,越过隧道,找到一头巨龙,我当然也能去追上泰德。
我要走了,我要去往奥兰多。只要有一匹好马,一夜之间我就能赶上他。我不知道这件事的结果是怎样的,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这件事永远不会有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