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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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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凌妃萱拿着幽殿的令符来到幽州边关,顺利地入了军籍。这个性格豪爽,看似大大咧咧却粗中有细的郡主在军营中颇得人心,尤其和军师周舟在一次一次的斗嘴斗气中竟然斗出了一段儿女情长。
冬至前夜,两人相约在幽州的和平饭庄吃饭。周舟握着一双木筷子,偶尔翻动一下锅子里煮得汩汩冒气的羊肉, “郡主,皇帝当真准备给你和肃亲王赐婚?”
“废话,要不是肃亲王死活不肯娶我,我也不会吧啦吧啦地跑这么远来便宜你啊。”
周舟干笑两声, “我听郡主这么一说啊,心里还真有点不落实。你看皇上迟迟不让王爷回边关,在京师叫他查河工的吞没案把户部和工部的高官显贵得罪了个遍,秋至又叫他去征收秋粮还真把各州府的封疆大吏又得罪了个遍。这王爷要是那天稍有差池,朝中连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
“你的意思是——皇上,借刀杀人?”
周舟皱了皱眉, “我也希望我是想错了,不过自古伴君如伴虎,这卸磨杀驴是帝王最爱干的勾当。”
“要不,我回京师看看去?”
“不妥。这事回头,我去跟李副帅说说去。”
可是李书白听了周舟的这番话,则哈哈大笑, “军师你绝对是多虑了。王爷和皇上关系好得紧,王爷自个都说小时候是皇上在宫中一直庇护他的。你没看见皇上写给王爷的信,他都像宝贝一样地收着,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你也会说那是小时候,而且你也只看见王爷对皇上的好,可皇上呢?” 周舟那双明亮得惊人的眼眸看得李书白一阵别扭。 “如果皇上是真心待王爷好,就不应该把王爷推到风口浪尖让他成为不折不扣的众矢之的。皇上借王爷的铁腕惩治朝中奸佞污秽肃清异党,又借文武百官之口将王爷推入万劫不复的死地。”
李书白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虽然不如周舟聪慧,但他也知道王爷就算知道皇帝给他的是蛊是毒,也会选择慢慢吞咽下去。 “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李副帅,你借回冀州省亲之名,带一百精骑绕道回京师一趟,如若王爷没事那是最好不过了。”
“好!我明天一早就出发!” 如若元帅有半点差池,我李书白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他救出来!
次日早朝,永定皇帝拿出幽殿与西陇国骁冀大将军欧阳玄三签订的契约盟书,吩咐小丸子呈给文武百官传阅。 “有道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肃亲王是利欲熏心咎由自取,怨不得朕不顾及手足之情。” 皇上这话一出,诸王大臣便见风使舵地纷纷开始数落肃亲王的种种不是。
“肃亲王拥兵自重独断专行,排挤打击其他各位亲王,而现在更是为了一己私利出卖国家。他本来就是孽障之身却对当今天子怀有□□之心,还因为妒恨杀死了皇上的妃嫔……肃王之罪简直是人神共愤,罪恶滔天……”
景颜的脸色越发铁青,他咬牙切齿地说到: “即刻将肃王罪状一一罗列,昭示天下!诏令削爵,财产入官,平毁府邸,身判活刮之行,即刻西场子执行!” 从牙缝中一个个地迸出这几句话后,景颜立刻觉得心里轻松了一大截,这样对惨死在他手下的少卿总算是有个交代了吧?
“皇上,还请彻查羊皮盟书。肃亲王驻守边关六年,功勋卓越………” 马承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刚想开口为幽殿求情,就被永定帝大声呵斥住了,“朕知道他劳苦功高,所以朕待他与其他亲王完全不同,良马任他乘,美服任他穿,佳肴任他食,还特意为他修建了那么雄伟的一栋大宅,但他是如何回报朕的?自持武艺高强,不把朕放在眼里,这宝应国到底朕是天子,还是他?马承明朕念你年老糊涂,准你辞官归田………”
一场雪后,肃亲王府庭院里的梅花疏疏地开了两三枝。小祭子一早起身就来到院中扫雪,刚刚执着扫帚,前来传旨的内官和影卫就冲进府中,把偌大的肃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监奸细的喉咙,缓缓念出—— 活刮之刑,今日西场子执行云云,小祭子就哭了起来, “不可能的,皇上不会这样对王爷的。昨个皇上不是还请王爷去宫中吃酒了吗?”
“我说小祭子啊,你家怪物王爷倒了…………” 这声音仿佛含着一根尖锐的刺,一下子就凿到小祭子心坎上去。
“王爷…………” 小祭子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府外跑去,却被影卫抓住,一把将他的脸摁在雪地里,接着就是一顿皮鞭抽打,疼得他身子一跳一跳, “王爷!” 滚烫的热泪融入冰冷的积雪。
皇榜贴了出去,今日正午京师西场子活刮亲王。
天上飘着细碎的雪花,一条九尺宽的小道两旁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哒哒的简直就像踏在人的心坎上一样。监刑官丁宇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身深紫色的影卫队长锦袍,外罩紫貂斗篷一直垂到靴下,斗篷软密的绒毛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铁质的囚车摇摇晃晃地紧随其后,手脚都被紫黑锁链锁住的幽蜷在牢笼中。后半夜他只是被丢进了阴冷的大牢无人问津所以身上的伤倒好了不少。一袭青色的罩衣穿在他身上犹嫌虚大,领口斜斜露出半片胸膛,双手以及赤着的一双腿上依然伤痕斑驳惨目忍睹。
“就是这个祸国殃民的妖怪,要把我们宝应国卖给西陇国………” 人群中议论纷纷,不停地有人向囚车中投掷瓦砾石块,一块一块地砸在他的头上,肩上,腿上………
透过银色面具上细小的孔洞幽的目光穿过自己凌乱的黑发,他能看到只是一张又一张陌生而残忍的面孔。他们骂他“妖怪” “怪物” “禽兽” 一如当年。阿娘离开后,五岁的他就被族长从自家毡房中赶了出来,他用一双小手死死地扣住毡房的筋骨,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我娘!………”
“你娘死了!小杂碎,怪物,不准留在这里祸害我们………” 可怜的孩子年小力单,最后还是被他们用木棍,石头彻底地赶了出去。他永远也不能忘记那段日子,只要他企图跟在马队的后面,就会被人用石头扔地满头是血。 “——怪物!——怪物!滚!” 他们总是这样对他咆哮着。
五岁的他只能跑到草场里一遍又一遍寻找娘亲,只能被驱赶到林子深处与野狼为伍。 “我是人,我是人啦!” 这么多年,隔了这么多年,那个人只轻轻一推,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孤苦无依的童年,那般无助,那般羞辱。
他用这种方式折辱他,用这种手段陷害他,而他自己竟然心甘情愿地直直撞了上去,撞上那欲置他于死地的刀锋之上。十世之约,原来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