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ABC2222

6、05.自我封闭

　　如月综合大学新来的校医，那个校方恭恭敬敬迎来的心理医生张浩泽，是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也不知是否厉害的心理医生都有些特立独行，总之张浩泽放弃了学校为他准备的医务办公室，选择了那栋出现过异象的社团活动楼作为了他的办公场所。
　　张医生执意如此，他的言行强硬，没得商量，所以校方也只能为他在那栋楼收拾出一间来，作为办公场所。张医生表示满意，只是苦了大部分真心想要做心理咨询的学生，本来造成他们心理阴影的就是这个地方，现在哪敢到这里来做什么心理咨询啊。
　　可是张浩泽不管这些，他摆出专业心理医生的架势，可是没准备给任何人实际的帮助。他将自己的东西放在那里，随后搬进了本来只有叶奈一人的男生寝室楼。叶奈下午起床出门，准备去上课的时候看到了拎着行李住进他隔壁那个寝室的时候，只有一种莫名的愕然。
　　叶奈在这栋楼住了一年多，除了同桌以外，这里向来只有他一人，虽说寂寞，但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寂静。没想到从今以后，这里就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了，这怎么也让他有点不适应。但张浩泽全然没有考虑过叶奈这种心情，他见到了叶奈，只是点点了头以示打了招呼，随后就进了屋将门关了起来。
　　叶奈摇摇头，心想反正这里来了谁走了谁，也和他无关，不过是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区别罢了。他拿着两本书漫不经心地晃出了寝室楼，心中的那种疏离感越发的深重。
　　张浩泽的存在感远比叶奈想的还要强大，无论是在寝室楼还是在那个社团活动楼里。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却让叶奈有种多了一个搜查部队的错觉。下午四点以后的社团活动时间，叶奈坐在306室里画着他的画，而张医生那双皮鞋来回走动的声音不断地在他的耳边穿梭。叶奈偶尔一抬头，就能看到张浩泽的白衣从窗口飘过。
　　那人的行动举止干脆利落，他的白手套永远一尘不染，而行走的声音铿锵有力。这里不再寂静了，多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气息。叶奈觉得只是张浩泽这么一个人造成的动静，对他来说远比同桌或者其他社团仍在这里时都要来得大得多。
　　“张医生。”叶奈拿着画笔趴在窗口，向有一次巡视经过这里的张浩泽打了个拦截招呼，“你这么一天到晚转来转去的，到底是在干嘛呢？”
　　张浩泽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眼叶奈，又是那种审讯室内长官看着嫌犯的眼神。叶奈撇了撇嘴，深觉自己是在没事找事。
　　“巡视，调查。”张浩泽回了两个高度概括的词语，他直视着叶奈的眼睛，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让人难以忍受，“你很闲吗？”
　　“……不，我很忙。”叶奈甩了甩拿着画笔的手，然后揉着肩膀一边往回走。他并不是非得去打个招呼，只是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多了陌生却无法忽视的声音，任谁都会觉得不适应。他坐回椅子上，继续画自己的画，而张浩泽在窗口看了他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离开。
　　巡视？巡视什么？这里又不是他的领土。调查？有什么好调查的？他不过就是一个行为怪异的心理医生，弄得跟条警犬似的，有意思吗？
　　叶奈暗自腹诽，他想到警犬，又忍不住想到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同桌，他叫他柴犬，上一次回来的时候还说自己迷路了。叶奈现在倒是想要化身为柴犬去把他找回来，可惜他的鼻子没那么灵，也无法改变自己的物种，救不了那个迷路了半年的路痴。
　　叶奈画不出特别的画来，他凝视着新贴上墙的那张不知所谓的画，随后沉默地将画具收了起来。画室里灯光昏暗，他心想或许该报修一下这里的灯了。九月初的气温还很炎热，他穿着短袖，沾着满手的颜料在星辉下独自回去他的寝室。
　　走了没多久，就听到了身旁响起了那个折磨了他一下午的脚步声。他瞥了张医生一眼，然后说道：“张医生，能麻烦你走路轻点吗？”
　　张浩泽一手提着药箱，他看了一眼叶奈，回道：“你神经衰弱？”
　　“嗯，有点。”叶奈接道，“如果画具能杀人，今天下午我已经捅了你一万遍了。”他说完，故作姿态地捏了捏眉心。
　　“是吗？309心理咨询室随时欢迎你的到来。”张浩泽自然不会被叶奈的言行蒙骗，他知道今天下午自己来回调查的举动是会招人烦了点，但那绝对不会是到了让人神经衰弱的程度。他对自己的行为举止向来有分寸，只是这个叫做叶奈的学生，他远比这里任何一个学生都要来得怪异。
　　在张浩泽看来，叶奈是个怪异的人，他早就调查了他的事情，毕竟会留在这种发生过诡异现象的大楼里，若无其事画他的画的人，在整个学校里只有这么一个人。但他又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人生履历平淡的如同最寡淡的那杯白开水，一丝甜味也没有。生活一直平静无波澜，没有冲劲，也没有变故。
　　看上去没有什么朋友，孤僻却不是内敛的个性。不是这个世界将他隔离，而是他站在很遥远的地方，观察着他的周遭。他是个可疑的人，但疑点太过明显，反而显得不真实，让人矛盾。
　　张浩泽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疑点的人，他有他的目的，所以在调查他想要知道的事情的同时，他也没有放松过对叶奈的观察。
　　“谢了，张医生。”叶奈笑了笑，“我确实应该看看医生了，有空的时候，会去打扰你的。”他们之间拉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但疏离感却控制着气氛，任谁也看得出来他们的互不待见。
　　“你觉得有人闯进你的地盘了，是吗？”张浩泽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对同样正在开门的叶奈说道，“你表现得像一只炸毛的猫，排斥所有接近的东西。”
　　“……你这个比喻听上去挺对的，不过我不是猫那么可爱的生物。”叶奈开门，走了进去。他关上了门，也不管张浩泽是否会接话。他把头抵在门上，沾着颜料的手在门上随意地抓着。他是在排斥别人接近这个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尽管他已经很孤独了，但他注定不是一个群居动物。
　　他也不是一个捕食者，他只是个自我封闭的小鬼罢了。不像猫，也不是柴犬。叶奈始终融不进这个世界，他看着夜一点点加深，看着时间流逝。有时候他觉得时间是有实体的，有时候他又觉得它是如此的虚无。在这迷茫不前的生命里，他的意识告诉他，你耗不起一分一秒，可是他又找不到突破口来打破现状。
　　究竟什么才是他所想要的，所应该度过的人生？他想他在这四年里画了一个圈，那个圈是他孤独的世界，里面只容得下两个人，他自己和他的同桌。所以同桌不见了，他才会感觉到孤独。四年以前的生活，那个记忆之中的自己是模糊不清的，他的一举一动他都无法猜测。
　　那个时候的他，世界又有多大呢？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叶奈用手指抓着头发，干涸的颜料凝固在手指上，异物感让人膈应。他低声的话语，在空荡的寝室里显得无助，他不知道该把自己埋进什么地方，才能消除这种孤独感。
　　明明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最不少见的就是热闹。他却总是走不进人群中，融不进那些热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