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ABC2222

3、02.不回家的男人

　　“嘶——好冷！”燕归来市的七月七桥上，两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正一左一右的靠桥而立。他们的手里拿着粉色的樱花甜筒，在这天气瞬息万变的四月，于寒风中一点点享受找罪受的快感。
　　叶奈咬了一口甜筒，粉色的冰淇淋还没有在他的嘴里融化，就听到了他对于这个冰冷的非生物的抱怨。而一旁的同桌却若无其事的吃着他的那份冰淇淋，好像这寒风与冰冷都与他无关似的。叶奈对着拿着甜筒的手哈着气，想让自己冻僵的手暖和一些。他一转头，有些愤愤地盯着同桌的侧脸，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抵抗得住这样的摧残。
　　“你说跟你走绝对不会吃亏，没想到你说的营养早餐竟然是这东西。”同桌看了眼冻得够呛的叶奈，那人拿着甜筒的手正不断打着哆嗦。七月七桥上的风比别处更大一些，但倔强不允许叶奈提出换个地方的要求。
　　“闭嘴，这还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叶奈瞪了他一眼。早上对同桌发起了共进早餐的邀请的时候，虽然说得信誓旦旦但其实那时候他根本没想好要带他去吃什么。惯常的早餐根本不能达到促进友谊与交流的目的，正当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街道上乱蹿并无视掉身后同桌询问催促的声音时，那些拿着甜筒从他面前走过的女孩子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启示。
　　“我们去吃甜筒行不行？”叶奈转头，“最近那个什么店，新出的像洗手液味道的甜筒，还是粉红色的呢。”
　　“我没想到你挣扎到现在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好吧，我接受你的爱好，谁让我是你的同桌呢。”同桌无奈地笑笑，那让叶奈感觉背后一凉。
　　而现在两人一起吃着甜筒，被冻得够呛的人是叶奈，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强行忍受自己愚蠢的决定所带来的后果。他不明白那些女孩子能忍受的东西——好像还吃得很开心——自己却如临大敌。对自己腹诽了一阵，叶奈突然感觉到了在这寒风之下另一个让人感到了凉意的现状，他们之间还和以前一样，既没有促进情谊，也没有深入交流，如果自己被嘲讽的那句算的话。
　　除此以外，那家伙不会生气了吧？叶奈偷偷看了他一眼，同桌背靠着桥，吃得很淡定，他的目光一直投放在远方，不知是看那高楼之上的天空，还是电线杆上的麻雀。没有任何深邃的感觉，这就是平常的同桌。
　　叶奈正想着，一只手探了过来，是同桌的。他握住了叶奈拿着冰淇淋的手，并没有转头看他：“冷吗？”
　　这突如其来的温情让叶奈愣了一下。同桌的手很温暖，只是掌心带着些许的凉意。真是搞不清楚，这个向来简衣薄衫的家伙，怎么就冻不着呢。他好像始终带着这种半凉的暖意，无论春夏秋冬，都让人感到没由来的舒服。
　　“怎么会不冷。”叶奈咬了一口甜筒，他冻得直哆嗦，但终究没有把它扔了。或许这样找罪受也不错，他们之间没什么改变，但也用不着太多的改变。
　　“你看，燕子在飞呢。”叶奈抬头望天。
　　“你可真有童趣。”同桌接道。
　　“你说它这是飞走呢，还是飞回来呢？”叶奈随口问道，他提的问题本没有什么逻辑，但同桌却沉默了一会儿。
　　“总会回来的。”最后，他这样回答。
　　他们去吃完冰淇淋的那天下午，同桌就消失了。叶奈心想这人可真薄情，好歹才刚交流完感情，就独自消失不见了。这次同桌消失的时间有点久，也不知道到底干什么去了。
　　四月渐渐过去，每天中午从被子里爬出来，抓抓头发发会儿呆，洗漱完毕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寝室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五月中旬，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叶奈却已经连窗帘都懒得拉开了。有时候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也会想想同桌正在做什么，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刻意的去想起这个人。
　　五月下旬，有一个需要两人合作的作业等着他去完成。因为寝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他去了自习室找好说话的女班长合作完成了作业。从自习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送班长回了寝室，在别人八卦的眼神中独自往回走。
　　那幢男生寝室的大楼黑漆漆的，五月下旬的夜晚，天气晴朗，繁星满天。他想现在即使去吃甜筒也不会再被冻得够呛了，但是七月七桥现在却不想再去了。从一楼走到三楼，这幢大楼一点人居住的气息都没有，他每路过一间寝室，都觉得自己正在经过一个停尸间。这样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恐怖故事，就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他进去了，也没开灯。
　　叶奈钻进被子里，想象着自己也不过是这些停尸间里的一员，或者说，是唯一的尸体。然后他就想起了同桌。同桌一个多月都没回来了，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消失过这么久。而且，这个家伙消失了一个月，竟然都没有人问起过他。那些老师同学们都怎么了，还是说同桌的存在感就这么低？
　　叶奈拿着手机翻来翻去，这幢大楼安静得要命，不找点事做他觉得自己也要被凝固在这里，变成一个家具，或者一块板砖了。翻到的都是一些恐怖故事，看着看着也就睡着了。
　　六月中旬，天气真的热了起来。叶奈一如既往独自生活在那个属于他一个人的男生寝室楼里，这么想或许会好过很多。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感到孤独？如果真的能够想清楚的话，那也不算孤独了。叶奈只觉得自己这几个月都像是生活在梦里，连带着和同桌最后一次见面，在那个七月七桥上吃甜筒的回忆都像是梦了。
　　他看了很多恐怖故事，然后突然想到。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同桌呢？也许这四年来只有他自已一个人，只是因为太孤独了，所以才会臆想一个同桌出来，不然，那家伙怎么不见了，都没有人来问一声呢？叶奈原以为自己对同桌的间歇性失踪已经习以为常了，现在才发现，那只是因为以前那个家伙消失的间隔很短罢了。
　　这一次，那人用足够长的时间，让叶奈去感受了他失踪后时间的流逝，每一天怎么过去了，都如此的模糊，而孤独像毒药慢慢融进他的想象之中。
　　很快的，期末考试便来了。叶奈坐在考场的时候，发现并没有属于同桌的那个空座位。他想，如果那家伙是真的存在着的话，他就一点也不担心挂科吗？一个人失踪了这么久，不仅没有任何人关心过问，就连调查都没有过。叶奈曾经想过去问一下周围的同学，但莫名的恐惧攥住了他。
　　如果他们都说不知道，不认识这个人，那他该怎么做？去看医生吗？
　　在迷惑恍惚之中，匆匆迎来了他的暑假。过往四年的暑假叶奈都是在燕归来市度过的，因为同桌在这里，两人经常结伴出去打个暑假工，算是找点乐子打发时间。而最重要的是，叶奈只有和同桌在一起，才会有一种活在这个世界的实感。
　　不知不觉间竟然对那个人有了依存症，但他依存的那个人却消失了。这个城市的夏天突然没了同桌，仿佛就失去了它所有的吸引力。叶奈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回了另一个不远的城市的老家。
　　叶奈的家在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区，不算繁华但也足够温馨。他的家中只有母亲一人，单亲家庭对于母子二人并没有太多影响，他的妈妈是个开朗又乐观的女人，有着所有接近四十岁女人大多会有的爱好。比如说跟着电脑里的音乐大声唱歌，无论那歌喉有多差，也会出门去跳广场舞。除了会吵到早上赖床不起的叶奈以外，他并没有什么看法，只要她开心那就足够了。
　　“哎哟，看你这魂丢了的傻样！”叶妈妈抖了抖刚洗好的床单，对门口背着黑色背包回来的儿子就是一句不留情的嘲讽。
　　“哦哦……”叶奈随口应道，接着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回归了平静的日常。
　　好久没有回家，叶奈的房间却始终干干净净一如他春天离开时的样子。丢下背包躺在床上，窗外梧桐树上的蝉叫的正欢，房间里一片闷热的空气，让人窒息。
　　“儿子，中午想吃什么？”叶妈妈端着一杯酸梅汤进来，看了一眼挺尸在床的叶奈。
　　“好吃的。”叶奈翻了个身，爬起来接过酸梅汤，随口答道。叶妈妈显然还是担心了他，看着叶奈这样子也不好说什么，最后看着他喝着酸梅汤，自己拿手摸了摸叶奈的头，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闷热的空气越发的让人提不起劲来，这世界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除了老妈手心的温暖和酸梅汤的冰凉。然后叶奈又想起了同桌，想起了那个人手掌心的凉意。他的温暖和老妈不一样，是带着一半凉意的，却让人很舒服，无论冬夏，都恰到好处。叶奈心想或许自己真的该去看医生了，他盯着那棵树上的蝉发呆，一边控制不住的想着同桌的事情。
　　而在这一片混乱的思绪中，耳边突然传来了老妈的歌声，她高唱着：“爱上一个不回家的男人~”使得叶奈一下子岔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