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鸣》月鸣宁

4、第四章

　　离开了苘香居之后我便去找晟心她。我来到的时候她早已醒了，她咯咯地笑个不停，还直说某某很漂亮或是很英俊之类的。
　　忽然，她深沉地看着我，问：“你，还是没变。”
　　我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女人的观察能力真是厉害。
　　“忘记吧……忘记他，好吗？我不想，不想看到你伤心难过的样子……”
　　“……乖，不哭。”我揉了揉她的头发，只是我依旧找不出借口，也无法安慰得了她。她说得对，我是没变，我依旧是沉浸于悲伤与回忆之中。我明白，再不变的话，伤心的人会越来越多。
　　“晟心，大哥我已经答应落月她的要求了。”我淡淡地说，她抬起头望着我。“……这样好吗？大哥……我不介意你跟他们做朋友。可是，可是……”
　　“我明白。”我打断了她的话，“只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依旧看着我，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了下来，“我明白了，大哥。我会照你所说的去做，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到死为止。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大哥……”
　　“恩，我永远都是你的大哥……”

　　夜，我又一个人在屋顶上望月。右手摸上胸口，心脏微微地跳动着，只是，却已经无法感到痛……
　　喝着酒，火辣的感觉燃烧着我的肠胃，可我却依旧喝酒。只想麻木我现在的思想……醉了……只要醉了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想就倒头睡去……
　　“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啊？”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我转了过去，是那个强吻我的男人。只见他穿着一套白色衣裳，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的俊美。
　　“看呆了？”他笑着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然后坐到我旁边。“喝这么多酒对身体无益的。还是少喝点。”
　　“我都已经喝了三年多了。”我小声地自言自语地道。我以为他会听不到的，毕竟我说得那么小声。可他的耳尖地听到我说的话，“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每天都喝酒啊？”
　　“……”既然被听到了，掩饰也没什么用，“是啊。每晚都喝。”我淡淡地说，丝毫不觉得怎么。
　　“喝这么多酒会伤身的，而且很容易会醉的。”他劝着我。
　　“醉？是啊，我是多希望自己是醉了……”我淡淡地说，又喝了几口酒，“只要醉了就什么都不知……”
　　“……”
　　忽然，他搂住我的肩，让我的头靠到他的肩膀。想想以前的生活也是像这样，无忧无虑，他也曾这样搂着我，那日子，很的很幸福……
　　我微微依靠在他的身边，摄取他身上的温度。好香，他的身体有着一种淡淡的香味。好喜欢这种香……闭上眼，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的依旧是那挥散不去的回忆，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歆音。我的名字。”他淡淡地说道。我没有回应他，静静地靠在他的身旁，歆音……
　　柔和的月光洒在我们的身上……三年来，第一次有人陪我赏月……

　　第二天一早，吃完了早饭，落月便带我到苘香居。我感到了疑惑，她带我到这做什么呢？来到了木屋，看到了他，就是那个躺在躺椅上熟睡的人。
　　“穆寂，他是我们新来的朋友，名字叫绯缕。”落月微笑着介绍，“绯，他是负责教导你的夫子。”
　　我点了点头，问：“那他负责教些什么？”
　　“……他什么都教。好了，我有事先走了。下午的时候我接你回去。”然后朝我微笑了下便离开了木屋。
　　我看着他，不敢开口说半句话，站在原地，头微微低下。
　　“你，会弹琴吗？”他慢条斯理地问道，好听的声音回响在我的耳朵里，听了很让人感到舒服。我依旧低着头，回答他：“会。”
　　“那你弹一首给我听听。”
　　我坐了下来，轻微拨那筝，那筝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好琴！果真是一把好琴。我顿了顿，不知道弹些什么好，想了想还是随便乱弹算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弹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已经沉醉于里面，狂乱的，悲伤的，轻快的，或许我是在发泄吧！好狂乱，越弹越狂乱，因为我已经感觉到我的双手正飞快的弹着，我想停下来，可是却无法停……
　　“够了！”一只白皙的手紧握着我的手臂。
　　我停了下来，对上穆寂的眼，他的眼有着我看不懂的深沉。“可以了，你不用弹了。”他轻轻地说道。
　　“……是不是我弹得不好？”
　　“……你弹得很好……”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对着那窗，看着外面的天空。我看着他，手又微微地拨弄，这一次，没有那狂乱。回忆像排山倒海似的一幕一幕不断地涌现出来，他的笑，他的声音，他的容颜，还有，他的承诺。可现在却已经无法再触摸了，因为已经失去了……失去了他的承诺，也失去我自己的诺言……
　　“绯缕，忘记过去吧……不忘记过去，你会活得很痛苦的……”
　　“忘记？你叫我怎么忘记？”
　　“……”
　　他不说话，我也知道我很任性，任性到让所有的人都担心我。也正因为我的任性，所以他才不要我……忘记，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来忘记，可却无法忘记……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落月来的时候我还在弹琴，而他则是在看着外面的天空。一路上，落月都没有跟我说过半句话，而我也识趣地不说话，紧随着她的身后。忽然，她停了下来，幽幽地说：“绯缕，你可以笑给我看吗？”
　　我回答她，“我不会笑。”
　　“……世界上没有不会笑的人，只有不愿笑的人……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都要保持着笑容，不要，不要让人看到你的懦弱，更不要让人看到你悲伤。”她微笑着对我说，一丝哀伤又一次地划过她的双眼。
　　“……就算笑，也会让人看到你的悲伤……”我淡淡地说道。只见她的笑定格在脸上，双眼变得更加的空洞，“……对啊……”她沙哑地说道，“不过是在逃避罢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的不是呢？哈，哈，哈哈……”她狂笑起来，没有伴随着的泪水，只是笑个不停，可这笑却刺痛着我的内心……好痛，好痛……她的笑和她的笑声，都是那么的悲凄……那么的悲伤……

　　夜，我又一个人坐到屋顶上看月亮，回想今天下午落月带我出去的时候，她的笑竟刺痛着我的心。不是已经不会痛了吗？那为什么我会感到痛呢？为什么她总是微笑呢？她是不是也知道她的笑让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苦涩呢？
　　“怎么了小绯？”
　　是他，是歆音他。
　　“歆音，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微笑？”我淡淡地问，歆音坐到我的旁边，听完我的问后，挑了挑眉，叹了叹气，“因为她是一个活在悲伤的人……”
　　我不懂，活在悲伤里的人？可她是那么的幸福，有那么多的陪着她。
　　“她的悲，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背叛，迫使她不得不变成这样。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只是一瞬间就已经经历了所有的事……”他淡淡地说，眉心透出哀伤。我跟她也一样，我的悲，也都只有我的一个才知道。“所以她才不希望我们有人踏上她的路，她希望这一条路，只有她一个人走……因为她已经错得无法转身离开了，前也是死，退也是死，她决定了前……”苘香继续说。
　　“我不希望你伤心难过，我希望你能快乐。答应我，忘记那过去好吗？忘记那些曾让你受伤的事。忘记，忘记……”
　　他抱住我，我没有推开他，静静地享受他身体上的温暖。我知道，我必须下定决心忘记他，因为我不希望再有人替我难过……

　　三个多月过去了，我也开始成为了翠鸣居里的红牌了，我没有与人交易过身子，只是为他们弹琴而已。而客人也都很规矩，从不逾越那界限。而我，跟穆寂和歆音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也不知道怎的，最近我常常想到的是他们两个。而且，自那以后我就没有看到落月她了。问其他人，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只道是她又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晟心她，我好不容易才帮她找到一个好婆家，夫妻俩恩爱不已，两三天便去什么地方游玩。
　　日子还是那样，只不过身边多了两人，虽然他们有时会吵架，可却不会伤害对方。
　　终于，落月她回来了，她一回来便马上叫我去找她。
　　“有事吗？”只见她闭着眼睛，好像很疲劳的样子。
　　“没，只是想问问，歆音和穆寂，你会选择哪个？”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一点，我好像从未想过，只是想着只要大家能在一起就好了。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们，常常挂念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唉，落月她叹了叹气，“其实，穆寂和歆音都是同一个人，只是灵魂被分割成两半。你爱的，都是同一个人……”
　　“诶？”我诧异地看着她，不懂，我不懂，这，是在开玩笑吗？
　　“当年，他被人下诅咒了，那个人将他分成两半，好让他死了后灵魂不全。灵魂不全的人，投胎之后不是傻就是疯。可见那人是多么恨他。当时我刚好经过那，救了他，可是，却只能够分别给他们造了个身体，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我无语，“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对，我是不明白，不明白这告诉我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我只是想让你从他们两个之中选一个，否则，他们都会很痛苦的。因为同一个灵魂，却爱上同一个人的时候，总有一方会难过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选，因为，我两个都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呵呵。”忽然她笑了起来，而且还是笑得，呃……很狐狸。“嘻嘻，就是等你这句话。哈哈，虽然你是花心了点，不过三人的恋爱嘛……呵呵~~”我承认，她笑得很狐狸，奸计得逞的样子……
　　“哈哈~~”忽然，她停止了笑，严肃地望着我，我感到一股窒息的感觉，很压抑的感觉……“你……忘记那过去了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在这里我也学会了什么叫放弃了，忘记吗？不，怎能忘记，又如何忘记？
　　“算了，只要活着就好了……”她淡淡地说。不知怎的，这句话好像不止对我一个人说，一股莫名心酸从心头里涌出。觉得这句话包含着太多，也好像是在对她自己说。活着，就好了……
　　“绯，不要学我，好吗？好好地爱吧……不要，不要让他们伤心难过。我不要让这里所有的人都伤心难过……”
　　那你呢？难道你就可以伤心难过吗？我想问，可我还是没有问出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哽住我的喉咙了，我望着她，脸上的微笑依旧没有消失，只是那么的悲，那么的哀……
　　“为什么，你总是笑？明明是那么的悲伤，为什么，还要笑？”
　　“……因为笑可以掩饰一切……掩饰所有的一切……”
　　“……”我离开那令我感到窒息的房间。不是恐惧，而是太悲了，好悲，好悲，已经到了无法言语和无法落泪的悲了。不，不是悲，比悲还要悲……她，到底有着什么悲伤的往事的呢？懒散如猫的她，从遇见的那一刻我就被她身上的悲所吸引。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和她一样，都是一个悲伤的人。只是，我的悲和她的悲有着截然不同。她比我，要悲得多……
　　学会了放弃，学会了寻找的事物来代替那失去的事物……

　　三人的旅程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