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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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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大学那会儿,我象一张白纸,或者,就象那时我的双手,那时我的手指在阳光下是半透明的,迎着光能看见淡青淡紫的细细的血管,皮肤紧绷,饱满得象一粒葡萄,已经成熟,却还未沧桑。
军训结束了,刚下过的一场小雪,在乍寒还暖的空气里站不住脚,道两边还有些残雪,被踏过的地方已经消融成泥。
我就在这一场初雪里想念我的家人。
初雪的天气让我想念妈妈早上做的热粥,粘稠滚热,米粒煮得大大的,米汤是浓浓的,不象学校里稀粥,看着很冷清,吃着也很不是味。古时做官的,称思乡是想念家乡莼菜与鲈鱼的美味,我呢,第一次出门在外,想念的是妈妈煮的浓烂的白粥,对了,还有配粥的咸鸭蛋,那泛着油的橙色的蛋黄和白里透青的蛋青。
叶非就在这时闯进我的视线,他是南方人,长得好,面孔象奶油般,一双会笑的狡捷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对小虎牙。漂亮男生对我有杀伤力,我的眼睛会不自觉地过去吃人家豆腐,我自认为那是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眼光,可唐巧说:“你的眼睛好象在扒人衣服。”叶非那天穿的是一件军大衣,整个人裹得象个粽子,扒起来很有难度,我也决定收敛一点我的真诚,不用一双坦白的眼睛告诉别人我爱慕美色。可是叶非却在这时对我笑了一笑,这也罢了,他在笑了一笑后,立刻四脚朝天摔在雪地上,那就不能怪我笑得似一朵乱颤的狗尾巴花,并且伸手拉他起来,同时想:“皮肤好光滑。”
叶非用古怪的南方口声学东北腔调责备我:“你笑我!真不够意思!”
我再次哈哈大笑,拜托他不要用说小品的口音来逗我。
叶非气得:“你们东北人的口音才是小品专用方言。”
我说:“我有口音吗?”
叶非气鼓了,他承认我有一口播音员的标准普通话,但是他说:“我在我们那儿,普通话是顶好的,几乎可以冒充东北人。”
我再一次哈哈哈哈,几乎笑弯了腰。
叶非说给我讲,有一次他在家乡,用普通话同人吵架,结果那人的朋友用上海话劝:“东北人很野,你敢同他们吵。”
我听着那可爱的上海腔,想想故事内容,看看那张温柔俊俏的脸,他?东北人?笑出我的眼泪来。
唐巧离老远叫我,一边大声同我打招呼,一边冲过来同我耳语:“你收敛点,眼神象个花痴。”我一边向她挤眼睛,一边小声同她说:“这只手,三天不能洗了。”
我们两个花痴转过头去对着叶非笑,吓得叶非说声:“我先走了。”转身就跑。
我与唐巧,在他身后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一次同学聚会,大家一起玩笑,张可诡异地笑:“你知道叶非说你什么吗?”这我倒要听听:“叶非说我什么?”
叶非冲过来要张可住口,两人撕成一团,我料想是问不出来,问出来也不是好话,还是不问的好。不过有男生背后说我什么,已经让我不快,难道这叶非也敢叫我花痴?那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叶非开始人前人后在我身边晃,我只好拉着同屋的唐巧一起走,结果他开始讲笑话给唐巧听,唐巧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我为了甩开叶非差点没同唐巧断交。唐巧得意洋洋地:“白听人讲笑话哄我开心,替我跑腿,而且他又不是追我,我不用负责,何乐而不为?”我简直想抽她,有这种专门陷朋友于不义的朋友吗?
然后叶非要求唐巧捎信给我,唐巧终于还有点良心,她同叶非说:“那个,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
叶非气得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认定唐巧是黑心巫婆,是白雪公主的恶后母。
至于我,我只是想,给我情书吗?我?我并不是那种会接到情书的女人呀,想象中应该是一个面孔精致,身子瘦削,穿着一件长长的拖地的白纱睡衣的女子,就着月光或烛光看着一封象牙白信纸上紫色墨水写就的长信(中了亦舒和琼瑶的毒,我受不了穿着牛仔裤在八人房间里看情书)。
我!我到哪里去体会那种诗情画意去?每天在公众水池就着冷水洗油腻的搪瓷饭盒。收到情书不过觉得好笑罢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可以当面讲清,要写信;要是连说的勇气都没有,哼,我还想充淑女呢,大家都不开口好了。
一个学期过去了。考完试,大家都快快乐乐地准备回家,因为是第一学期,男生女生们分头去喝酒,我们一屋子八个女生,到一个饭店要了十二盘菜,每上来一盘,就会听到一阵咀嚼声,然后盘子空了,等最后一盘菜上来,桌子上是十二个空盘子,服务放下最后一盘菜,忍不住笑说:“我的妈呀!”
大家面红耳赤地互相看了一眼,好在都是一副饿狼相,于是一起哄堂大笑。
回到宿舍倒在床上消化一肚子油水,十二盘都是肉菜啊!
这时另一宿舍的小齐探头进来,她望住我笑。我做起来:“啥事情?”
小齐笑:“你去外面看看。”
我说:“大冷天,我又没疯,去外面看什么?”
小齐道:“你不去看也随你了,别后悔啊。”
我问:“什么事啊?你说清楚。”
小齐说:“叶非趴在校门前的雪堆上,不住叫你的名字?”
我的血“刷”一下冲到脸上,什么?出了什么事?
小齐笑道:“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你们班的男生正拖着他往回走,他喝得烂醉,死赖在地上不肯走!”
我真要咬断了我的牙,我恨这个人!
好在明天一早的火车,我不用再看见这个人,等过了一个月再来,大家也许会将这插曲忘掉也说不定,我恨这个人!
北国早上的冷空气,能打动人的心灵。
你会觉得呼出吸进的每一口气都有自己的灵魂,冰凉的,不肯与你溶为一体。
那是一种凄凉、孤独、沧桑的感觉。
我一个人拎着沉重的行李,往火车站走去。
那是第一次回家,什么都想带着,行李很重,以后习惯了,知道家里什么都有,只用一个手提袋就轻松上路。
我提着那大行李,拼了我的小命往车上挤的时候,身后一只手推我,还有一只手抓住我的行李,我吓得以为遇到抢劫,回头一看,是叶非那张秀气漂亮的脸——奶白色,配一地的大雪,原来也挺好看的。
叶非送我去车站,我沉默。
他也一路不出声。直到火车站,我们坐在候车室里等,叶非说:“对不起。”
我有点意外,抬起头看他。他说:“对不起,我昨天喝多了。”
我想开口骂人,忽然觉得这样一个早上,这样一个人来送我,是一件很快乐很舒服的事,也许多年以后,我的红颜弹指老,还要借这点回忆来点缀一个温馨的下午呢,不该用我的臭脾气来破坏它。我于是笑着别开头。
叶非低下头:“你为什么讨厌我”
我说:“我?”
叶非道:“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一脸嘲笑。”
我终于忍不住:“我?你是说我?听好,是笑,不是嘲笑,你一直在讲笑话,现在怪我一直笑,你讲不讲理!”
叶非笑了:“那么,你不讨厌我?你愿意同我做朋友?”
我呆了呆:“朋友?”我是一个大方的人,所以我说:“只是朋友噢!”
叶非替我拿行李,送我上车。
第二学期开学,叶非开始公然拿着饭盒同我坐在一起吃饭,唐巧看我一眼,我在这两人的目光中犹疑,转过头去对叶非说:“男女有别,你别坐我旁边。”叶非笑,连唐巧都差点一口水呛死。
第二天,叶非不知哪来的聪明,拉着张可一起过来坐,于是叶非同我说话,张可同唐巧说话,唐巧笑得,点着头:“好好,嫌灯太亮,给它个灯罩!”
张可说:“就是就是,叶非,林燕,你们俩自觉点,别碍我们事。”
唐巧说:“我呸!谁同你……”她不好意思说下去。
张可微笑:“不要紧,是我追你,你不同意尽管说,我反正追到底。”
唐巧火了:“我要是同意呢?”
张可笑:“同意我就请你吃饭看电影!”
唐巧骂道:“好,少废话,先去添两个菜来!”
张可说:“没问题。”然后去买了菜来,唐巧这下倒不好意思了,再不出声。这期间呢,叶非一边看着我笑,一边吃他的四喜丸子。
然后那天张可笑嘻嘻地叫我:“你来一下。”
我不理他:“干什么?”
张可说:“你出来。”
唐巧探头过来:“干什么鬼鬼崇崇地?”
张可挥挥手:“跟你没关系。”
然后给我一封信:“叶非给你的。”
我顿时红了脸,叶非这个混蛋,他倒底是什么意思?
唐巧做一个咽口水的动作:“你不喜欢,让我好了。”
我收好,可不能让唐巧抢去,我不是说叶非,我是说叶非的信。信到了唐巧手里,就等于贡献给全班同学娱乐了。
叶非这个人,好看是好看,可男朋友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结婚的,而丈夫呢,也不是用来看的。我对叶非的实用性颇感怀疑,所以接到情书的喜悦不是那么地完全。
唐巧说:“你怕什么呢?大不了不好再分手,总比错过强吧?”
分手,说得多轻松,好似没心肝一样,分手不痛吗?难道两个人处了二三年,要分开不痛吗?
叶非的信里只有一句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好看的人,好看的字,好看的诗,好看的开始。
虽然不是我喜欢的人,却是我喜欢的方式。原来不是那个人,也一样荡气回肠。
叶非那双会笑的眼睛,让我的拒绝软弱无力,至使他粘着我,虽然我一直说我们是好朋友,但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他的女朋友,我猜,这也是他有意做出来的样子,我不跟他不要紧,重要是别人认为我是他的女朋友,没有别人追,我早晚会被逼成他的女朋友。
近距离接触漂亮的男孩儿,感觉真的不错,他唇红齿白,一举一动都具有很高的欣赏价值。早晨起来看他象只羚羊似的在操场上跑步,常令我想过去捏一捏他身上密糖色的结实肌肉。
叶非漂亮得性感。
有一次我忍不住笑道:“我要是亿万富婆,就花个几百万把你包下来。”
叶非凑过来:“趁咱俩都没老,我给你个八折。”
我大笑:“我现在哪有钱。”
叶非道:“分期付款好了,还不行,就用劳动顶了。”
我说:“呸,嫁你还成了劳动改造了。”
说着话,就有女生过来,在周围转几个圈子,最终以叶非为圆心,半径不断缩小,然后开始问:“听说,你有张国荣的全部带子?借我听听?”
有借有还,听说她为了还带子,在叶非的寝室等了二个小时,害得所有想换衣服洗脚及打嗝放屁的男同学走避不及。
这么烫手的叶非,你说我怎么敢爱?
我同叶非没什么大进展,张可与唐巧倒如胶似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全班同学都吃了一惊,不相信这两个人会到一起去。叶非还说:“张可不是玩人家吧?”
我问:“嗯?”
叶非被我一通刑讯才说出来,原来那张可竟同人打赌说他一个月内会将唐巧追到手。我真想将那混蛋抓住大卸八块,再挫骨扬灰!他竟敢如此欺辱我的朋友。
我问:“哪个混蛋同他打这种无聊的赌!”
叶非支吾一阵,招了:“我!”
我同叶非这种无聊的人实在是过不到一起去!
我小心翼翼地请教唐巧:“你觉得张可这个人怎么样?”
唐巧说:“怎么样?”
我说:“问你呀。”
唐巧原来多机灵的人,怎么一谈恋爱变得傻傻的?唐巧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那个急呀,我只得再接再厉地问:“张可好象有点滑头,是不是?”
唐巧点头:“是啊是啊!”她很同意我的话,可是她的神色不但没有半点担忧,反而好象很满意,就象妈妈对自己的孩子的小聪明觉得很得意的样子,我的妈,真受不了她,难道真爱就是这个样子的?我真想走上前,给她两个大耳瓜子,狠狠摇晃她几下:“你给我醒一醒,张可是玩你的!”
可我要是真这么喊了,唐巧会是什么表情?她信与不信,我们的友谊都肯定会完蛋,所以我隐忍,温柔地:“其实,大家都觉得你们在一起挺让人惊讶的。”
唐巧被爱情冲昏了头,这会儿子,我就算真的抽她大嘴巴,她只怕也醒不过来,更不用说我这么婉转的微言大义了,我除了叹息能说啥,父母兄弟亲不亲?一定要讨论这个话题都会被女儿姐妹大义灭亲,我是谁?我还是在她失意时提供一个可以放她的大头的肩膀好了。
好几天不理叶非,叶非无辜地喊:“没我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对你,皇天后土在上,日月神明作证,如有二心,天诛地灭!”
我怒吼:“滚滚滚!你能同他打这样赌,你就不是好东西!”
叶非道:“古时犯法不过诛连九族,你怎么诛连十族,我不过是张可的朋友,我要对他的错误负责啊?”
我不想理这些人!
一个月过去了,悲剧还没有发生,唐巧与张可两人依旧出双入对,叶非被我骂得赌气不来了,我忽然觉得失落,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吃自己的饭倒替别人赶獐子。”刚说分手是痛的,现在不算分手,已经觉得痛了。明明有不能容忍的分歧,明知道不能回头,但是分手的痛让人不能自己。
那天下课,丁香花正开,香气四溢,我正打算感时花溅泪,张可过来,他身后跟着唐巧,我现在已经没话好说了,而且不太想作他们幸福生活的见证,但张可说:“喂,我同叶非打赌,他输了,要请客,走,一起去吃。”
我晕头晕脑地:“什么赌?”我是不信他敢当着唐巧说那件事。
张可笑呵呵地:“赌我一个月会追到唐巧啊!”
我看看张可,再看看唐巧,这两个无耻的人居然都笑呵呵地,唐巧居然并不在意,她说:“那有什么,他又没打赌要一个月内把我甩了。”
人家打赌开玩笑,怎么最后被捉弄的好象是我?
唐巧笑笑地死乞白赖地拉我,我就这么犹犹豫豫,恍恍惚惚地去了。
看见叶非,竟觉得叶非瘦了。
他见我不说话,我见他,也不知说什么好,张可同唐巧挤眉弄眼地笑,笑得我站起来要走,叶非忽然拉住我手,我脸红,干嘛当众拉拉扯扯的。
叶非说:“我爱你。”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爱我,但他说这三个字时声音沙哑,眼圈是红的。我想开口,但发现需要清一清喉咙,我咳了一声,发现声音颤抖,所以我只是笑了笑,又觉得面颊僵硬,于是我坐下不讲话。
我同叶非,终于成了一对情侣,校园的小径上,多了两个依偎着走过的男女,少了两个肩并肩的同学。
我喜欢叶非微笑的样子,会露出一对小虎牙,鬼里鬼气地带一点天真。
叶非要是不会说话就是一个完美的情人了。
可是叶非偏偏很爱说话。
看着唐巧同张可亲亲热热地走过,叶非说:“张可得了便宜了。”
我警惕地回头看着他,叶非又要大放厥词了!
叶非觉到我看到,一看我的眼神,他立刻闭上嘴。这小子,你说他聪明吧,他总是说些奇怪的话,说他笨吧,他看人脸色却看得个准。
我只得敲着他的大脑壳,让他说下去。
叶非看看我:“我不跟你说。”
我问:“为啥?”
叶非笑我:“为什么,啥叫啥?我听不懂。”
我说:“你是不是想让阿拉揍死你?”
叶非笑:“东北的泼妇!”
我满操场地追他,后来我坐到操场台阶上气喘如牛,叶非在我上面两个台阶上喘气:“你还真追啊!累死阿拉了。”
我握着拳头:“抓到你,我还真打呢!”
叶非笑:“我说你们东北出泼妇嘛,你没见张可的脖子上……”
他笑得那么坏,我骂他:“你脖子上是不是也要……!”咦,叶非鬼笑得好奇怪啊,所以,我立刻住了嘴,觉得不对。
叶非鬼笑:“是啊,我也想要啊。”
第二天,我注意到张可脖子上红红的一个圆,看上去象是——一个吻。
叶非冲我挤眼睛。
我问:“张可早瞄上唐巧了吧?假装同你们打赌。”
叶非说:“怎么会?唐巧长得好啊?”
我说:“唐巧也不丑啊,这种理科学校,男生占三分之二强,你们还想挑什么样的?”
叶非道:“好不好看也算了,她那脾气!”
什么叫好不好看也算了?男人谈到女人,第一句话就是“看她长得那样”!肤浅,肤浅入骨!可怜我还没见到一个不肤浅的男人。还有:“唐巧的脾气怎么了?她有什么不好?爽朗干脆大方,一是一二是二,且有幽默感。”
叶非道:“不象个女人!”
啊!象女人是什么样呢?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同叶非,好象是个误会。
我绝不会比唐巧更象一个女人。
我还是长话短说吧,叶非这样评论张可对唐巧的感情:“一开始真的是个玩笑,我嫌唐巧碍事,他请唐巧吃饭的钱都是我出的。”
叶非和张可这两个狗娘养的!
叶非说:“后来有人让张可离唐巧远点!”
我张大嘴:“什么?谁啊?”
叶非说:“林大兴。”
我说:“他没有追唐巧啊!”
叶非道:“哼,这小子最不是东西,他嫌唐巧鸡肋,一有人追,又觉得不是滋味。他们以前不是总在一起吗。”
我说:“可是唐巧从来没喜欢过他呀,他也没追过唐巧。”
叶非说:“他嫌唐巧不好看。”
我瞪着他,叶非道:“可是唐巧家境不错。”
我觉得自己笨。我跟不上叶非的思路,我承认他说的可能是对的,但是把别的人感情分析得这样清晰,清晰到不堪的地步,让我觉得我同他是两个星球上的人。
我问:“那么,张可呢?”
叶非说:“他要是离唐巧远点不是怕了林大兴!”
我看着叶非,开始觉得男人真可怕。
叶非道:“你别那个表情,你遇到这种事,也会这样反应的,要是有个女人过来请你离我远点,你难道会拱手相让?”
我还是瞪着叶非。
叶非说:“你不用怕唐巧吃亏,她不会吃亏的。”
我问:“为什么?”
叶非叹口气:“一个女人自己有好工作,父母又有点势力,怎么会吃亏?哪个男人敢给她亏吃,立刻会下岗。”
我觉得他猜的可能是对的,但我对爱情有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叶非显然同我想象中的恋爱对象有出入,即使他那天使般的面孔也不能弥补这缺憾。
我想谈的恋爱,就象叶非那封信:“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我喜欢那种无言的默契。
我开始疏远叶非,声称要学习,每天早出晚归上自习,叶非受不得辛苦,于是不再跟着我,有时他会过来同我一起坐着学习,有时他无聊,就自己去玩了。
唐巧风风火火来找我:“你跟叶非怎么了?”
我问:“怎么了?”
唐巧问:“叶非呢?他怎么不同你在一起?”
我笑了,我担她,她也担心我,是否每个人都看不见自己脚下那块冰啊,总要提醒别人,并被别人提醒:“小心,阁下脚下那块冰很滑很薄。”
唐巧问:“你倒底喜欢不喜欢叶非啊?”
我说:“还行吧!”
唐巧听了我的回答,吃了一惊,看着我:“还行?这算什么回答?”
张可不知从哪冒出来:“我说你瞎操心。”
唐巧再次疑惑地看着我,我挥挥手:“去去去,你们去玩去吧!不用为我担心!”
那天我学得快点,回宿舍早点,出了阶梯教室,看见叶非同一个女生有说有笑地在前面走,我还满高兴地过去打招呼:“叶非,叶非!”
叶非吓了一跳,然后一脸尴尬地笑,我忽然明白了。
我在一瞬间有点酸楚,然后又觉得松了一口气。我笑了:“我也刚自习完。”
叶非给我拿包:“我送你回去。”
我说:“不用,你们聊吧。”
叶非说:“我们不过是碰上了,我送你回去。”我能说什么呢,多谢叶非给我这个面子,另外我也替那个女生难过,狭路相逢,她是被舍弃的那个。我看了她一眼,这个人我好象见过,走到宿舍,我才想起来,那不是那个借磁带的女生吗?
叶非假装真的只是同那女生碰上的,他说:“真讨厌,不想理她,她却说个没完。”
我耸耸肩:“干嘛不想理人家?人家不是很好?长得好,学习也好,又是你同乡。”
叶非看着我:“我喜欢你。”
我问:“为什么?”
叶非说:“爱你没道理。”
好象是句歌词吧?
那女生真的来找我,我们这里女生少,每个人都认识每个人,我知道她是另一班的郑诺。
我在校园冷饮室喝冰茶,她坐到我对面:“我请客。”
我说:“谢了,我付过了。”
她说:“你喜欢叶非吗?”
跟唐巧问同一个问题,所以我给了同一个答案:“还行吧。”
谁知她生气了:“什么叫还行?这算人话吗?”
我愣了,干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
郑诺同我说:“别占着毛坑不拉屎,你不喜欢他,就干脆对他说!你不喜欢他,就离他远点!”
我忽然理解张可了,没错,忽然间有人这样挑衅,即使有心退让,也咽不下这口气,我喝我的茶,郑诺叫:“你听见没有?”
我问:“我要是不,你能怎么样?拿菜刀来剁我?”
郑诺语塞,她不敢。
我说:“别烦我,就算我让开,你也不见得就排第一号。”
我站起来喃喃自语:“南方人真讨厌,真得找两个人剁了她才解气。”
郑诺吓得花容失色。
据说她来之前,她妈妈听说她要到蛮荒之地,东北边疆去,直吓得哭了两夜。据说我们这儿疙瘩到处都是土匪(就象中国人都会功夫一样)。
我走了,后来听说郑诺同学,没两个以上人陪着不敢出屋。蠢人,真要砍她,躲到屋里就安全了?
我同叶非说:“动不动就有女生上来找我摊牌,我怎么受得了。”
叶非面无人色地坐在那儿,他大约自知理屈。
我们就这样分手了。那一学期,我功课特别好,出乎众人意料地得了奖学金。
半年过去了,没有叶非的日子,真有点寂寞,叶非并没与郑诺走到一起去,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有几次唐巧好象想同我讨论叶非,都被我叉过去了,我不想知道他的事。
因为,那象一道旧伤口,在没有痊愈之前,看一眼都是痛的。
就象有时,看见唐巧与张可,忍不住就想起叶非,有时,看见一树树的丁香,忍不住想跑去告诉叶非:“二教旁的那树白丁香又开了好大丛,我们夜里十点去偷好不好?记得带上黑色的塑料袋。”
去年此时,我们上完晚自习,叶非拿着剪子与塑料袋,我们摸到树背影处,抬剪剪下最大一丛,扔进袋里,狂奔而回,直到宿舍门口心还砰砰跳。回到屋里,大姐臭骂:“人人象你们,什么花都死绝了!有没有公德心?”可是立刻找来瓶子,放进水,一边说:“下不为例。”一边批评叶非,一边深吸一口气。至今,我记忆中的校园还是充满了丁香花的香气。那些逝去的年华会不会也有自己的灵魂,逝去后,依旧象幽灵,在我们身边丝丝缕缕,纠缠不去?
我的心,就象有一个陈旧影子般的幽灵,用手指,轻轻柔柔地,翻来覆去地弹拔着,总在不经意间,在我毫无准备时让我酸楚。
那天,唐巧与张可非要拉我去野餐兼烧烤,那个曾被我误会的老好人张可,谁人能想到,那样滑不溜手的外表下面,竟是个好男人,煎炒烹炸,样样上手,唐巧在一边扇个风点个火,剥头蒜,然后我们一大群人等着吃,但是唐巧吃得一定特别香甜吧,他为她做的。
唐巧怕我失落,特别坐我身边,张可坐对面结果我在谈笑间又看见张可脖子上一个红色的吻痕,一时间,一口辣椒进嗓子,呛得几乎流出泪来。
看过小王子吗?那只狐狸对小王子说:“我对麦田无动于衷,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叶非就是我的那只小狐狸,我想念他,不是因为他好他漂亮他温柔,而是因为他是我的玫瑰,因为我牵过他的手,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牵过的男人的手,因为我吻过他的唇,那是我的初吻,因为我嗅过他身上的味道,因为我听过他在我耳边的低语,因为我在他身上耗费了我那珍贵的留不住的终将逝去的青春。
所以,叶非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丁香花,总是让我心痛。
大三的寒假前夕,我们改选了班干,新当选的班长烧的一把新火就是组织大家去滑雪。我不想去,唐巧同我说:“为了什么呀?怕见叶非?”又说:“有什么理由呢?你甩了他,又不是他甩了你。再说大家三十几个人一起出去,你怕什么呢?上课又不见你不去。”然后又笑:“人家甲同乙丙在大操场三国演义般谈判,谈完第二天却同丁一起亮相,你这算什么,赶紧给我站起来出去玩。”
唐巧那张嘴,谁被她提起来,会在三公里外觉得骨头都刺痛
穿着老厚的衣服,依旧面孔刀割似痛,因为当日温度零下三十度,北极的最低温不过零下五十度,我怀疑此去会冻掉一层皮,同时后悔答应唐巧出来散心,乖乖,有在零下三十度到雪地里散心的吗?要是杨柳岸晓风残月还差不多,这种天气去滑雪不是自虐狂吗?
叶非离老远冲我笑一下,我装作没看见,应该大方一点吗?要是能微笑着说:“你好,谢谢,别客气。”当然可以大方点,要是一说话就忍不住声音颤抖,当然还是装作没看见的好,我对自己没信心,所以,不用大方了。
张可过来挽唐巧的手,唐巧拉着我,一时间,我倒热闹起来,叶非的影子在我眼角,看不清他的眉目,不知为什么,他的影子给我的感觉是:有一点落寞。
孤伶伶站着,一时无话,嘴角一丝苦涩,似笑非笑地弯起一角。
漂亮的叶非。
自高处滑下,风急劲地吹着面颊,但是身上出了汗,脸上只觉热,冷风吹得痛快!
我连滚带爬地滑雪兼摔跤,玩得十分痛快。
就在我又一次从上面滑下来时,可能是起始点就有点偏,我越看着边那颗树危险,就越是往那边拐去,所以我就尖叫起救命来,所以当我呼啸着从人家身边滑过时,十个人倒有九个人伸出一只手打算救我一命,其中一人还被我拉倒,但我最后还是英勇地一头撞到树上,痛得我,然后我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呻吟着爬起来。回过头,发现同学们正冲着我大笑,我也只得笑。然后听到张可叫人:“快来人!”张可脚下还倒着一个人,就是被我拉倒的那个,看仔细了,不是别人,是叶非,我的头立刻大了,怎么又同叶非扯到一起了?我正迟疑着要不要过去,却听张可道:“好象是骨折了!”
不知是注定还是什么,好象我同叶非的纠缠还不够到位,冥冥中有命运女神看着觉得不过瘾,所以又替我们安排了一场苦情戏,我真是哭笑不得。要不,我真的是大难临头了让他救我一命也行,可我不过是摔一跤,我倒没什么,他怎么就会断了腿呢?
我一边喃喃地自语:“不可能!”一边走过去。
地上半躺着的可不是叶非,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全是冷汗,已经象块冻猪油一样惨白无生气,捋起裤脚来看,小腿上鼓起拳头大的一个包来,不是骨折是什么!
我一声不吭,用滑雪杖同围巾把叶非的腿固定,然后大家将他抬下山去。
救护车来时,要个人跟着,班长上去了。
叶非叫我:“燕子。”声息微弱地。我也上车,坐过去握住他手:“都是我,不该拉倒你。”
叶非叹口气:“我瞄你好久了,打算英雄救美,谁知成了狗熊。”
又叹气:“东北的丫头就是长得结实,摔了十几二十个跟头都没事,看看我。”
由不得我不笑:“叶非,你歇歇吧。”
我们的大班长,缩在一角,听得全身鸡皮疙瘩乱冒,又咧着嘴,好象很冷的样子,又好象很后悔上了车的样子。
叶非一直追着我问:“你讨厌我什么呢?”
什么呢?我怎么说?一切,或者,就是讨厌你!
叶非其实人很好,他或者有点坏有点俗有点世故,但是他也有他的善良与天真之处。只是,他不对我的胃口。
爱或不爱,是没法分析的。
叶非说:“那,我们做好兄弟吧。”
我苦笑。
我同叶非又在一起了,于是,我的那点思念烟消云散,同时,我也想起来,我为什么同他分手。记起来了,我的那些惊诧、骇异与忍不住的苦笑。叶非这个人,同他相关的事,他不肯说,装神秘。同他无关的事,他又嘴碎碎地不住地说。是一种聪明吧?这种聪明很有用呢,但是恋爱中,谁要这样的爱人!
我不住地重复:“不说算了,不用婉转。”或:“住口,与你何干,说人是非。”
呵,天,我同他这样在一起,我都说不清,我倒底是自虐狂还是爱上了他。
爱情是个说不清的东西,并不是你觉得你爱他就是真的爱他,也不是你认为你不可能爱他,就可以不爱他。
我一边厌恶着他,一边关心着他,一边欣赏着他,一边想离开他一边又想念着他,我完全迷惑了。
明明知道是错事,还要做。
有一次我问叶非:“你喜欢我什么呢?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不同意。”
叶非看了我一会儿:“你天真善良纯洁,整个人象是透明的,水晶猴子玻璃心!”我的天,会不会说话?:“你何不说我是琉璃蛋!”
叶非摸不着头脑:“琉璃蛋?琉璃?噢,玻璃球啊?!”
叶非问:“你呢?你又为什么同我在一起。”
我说:“你长得好看。”
叶非咒骂:“你那该死的坦白!”
就这样,混到了毕业。
我同唐巧都生分了,因为唐巧不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唐巧的运气真好,张可假装要追她,她也知道张可是假装追她,结果张可真爱上她,她也真的爱上张可,两个人居然就这样三年半如一日地恩恩爱爱地走过来,什么时候见到他们,他们的眼神都象一对绞股糖般,扭缠在一起。有时候,真看不得他们那个得意的样子,要不是我心态健康早祝他们快点去死了
这样一个幸运的人怎么可能理解我这倒霉蛋的所作所为呢?她怎么能知道春风拂面时我只想有个懂得微笑着看我的伙伴。就象张可对唐巧那样,手牵手,听到笑话时懂得笑,共同分享一个个小秘密,春天来时,我想指给他看刚刚发芽的青草。可同时,我也想要一个在下雨时会将伞偏向我这边的人,在雪地里会走在我前面挡风的一个人,而不是象叶非——叶非没有担当。
那一阵子的爱恋,全是为将要毕业将要分手的悲凉气氛所成全的,就象倾城之恋里被城陷所成全的流苏与柳原。
因为没有作过在一起的打算,我们彼此都避免谈及毕业分配的走向,他当然回家,我,当然是留在家乡。
只有一次,叶非提过一句。
叶非毕业答辩,老师提了个问题,叶非想了半天:“我在论文里写了。”
老师说:“我知道你写了,你再说一遍。”那一段一定是别人替他写的。叶非搔了半天头:“我忘了!”
出了教室门,有同学笑话叶非:“我在论文里写了。”
我火了:“你学得好,你了不起!”
同学都是一呆,然后各自扭头去做自己的事,我知道我是焦燥了!
我同叶非往回走,叶非忽然说:“你是不会同我一起去上海的了?”
我呆了一呆,这么多天,我一直回避想这个问题,我怎么回答?要是叶非恳求我,我会不会答应?会吗?
叶非微笑,然后说:“或者,去上海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机会?”
我默默地。
我与叶非都没有勇气,我们,还不够相爱。
我去过一趟上海,叶非的父母非常冷淡。他的父母对我的工作帮不上忙,而没有家长的帮助,毕业分配很难找到好工作。我的父母希望我留在他们身边。在家乡,我可以进去一个很好的设计院工作,在上海,我不知道,我要去到什么地方?去小公司?叶非说:“你先过来,我们慢慢找,一定可以找到工作的。”
一定可以找到工作的,只是好与不好,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做钟点工呢。
我父亲问我:“去上海?燕儿,要是你没读过书也就算了,哪都一样过活。你念了这么久,我不希望你学得这些都荒废了,你也不愿意白念四年书吧?”
我不愿意。
即使分手的痛会让我死去,我也不会选择丢弃我所学的,我后半生的饭碗与尊严都在我学的知识上。没有成就,没有尊严。
我没有去送叶非,我不想见他,我在火车站送走不相干的同学已经哭红了眼睛,我不想在火车站将我这颗老心断送掉。
叶非打电话到我家:“我走了。”
我不出声,我无法说出一个字。
叶非又说:“我走了。”从此天南海北,永不相见。
那个夏夜陪我仰望星空的人。
电话那边传来啜泣声,我将电话横放在膝前,因为我的手没有力气,我的耳朵也无法再承受那压抑的啜泣声。
叶非叶非。
良久,电话里传来咔嗒声,他挂了电话,我终于失声痛哭。
叶非叶非,我爱你。
那不是我想象中的恋爱,但是我依旧是爱你的,就象爱我的花样年华。
我毕业那一年,一定是流年不利,所以我总出事故,分到设计院没多久,我同大伙一起去测量,测到江边时,一个同事穿上防水的皮裤站到水里去,我看着好玩,叫嚷着:“我也想试试!”
同事笑我:“你歇着吧,江水冻死你。”
我不信,一边笑闹,一边帮人家递东西,不知怎么身子一倾,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那种全身猛地掉到冰水里的感觉,真是可怕,我全身的毛孔都在抽搐,冰水象一把冰冷的刀直插到我五脏六腑里去。
我觉得有一个世界那么长,我在冰凉的水里挣扎,听着耳边水“咕噜咕噜”地响,我认为那可能是我在喝水的声音。
然后一双有力的手将我托起来,不知多少双手伸到我面前,我都不知该拉哪只好,我的手冻得也拉不住任何东西,但最后,我还是被捉上岸来,然后被裹上不知什么东西送去医院。
我得了肺炎。
同事来看我,一个笑微微的家伙对我说:“是我把你救上来的呀!”就是那个穿着防水的裤子站在水里的家伙。
我迷迷糊糊地:“那可谢谢你了,你当时要是把那裤子借我穿了,我就不会掉下去了。”
我妈妈骂我:“胡说什么呢?”一边替我倒歉:“她发烧烧胡涂了。”
那家伙笑。
我妈妈再接再厉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在设计院干什么的啊?哪年毕业的?家在哪里?父母都好吗?有无兄弟姐妹?结婚没有?”
我的妈呀!
我急忙说:“对不起,这是我妈妈见到二十到三十岁的男同志的常规问题,你别介意。”
他笑眯眯地:“我不介意,总比同事几个月还不知我姓什么好吧?”我的脸,刷地红了(发烧本来烧得通红,还能更红,奇怪吧?)。
原来他也姓张,叫张齐家。我笑说:“你要是有兄弟就叫张治国,张平天下。”
妈妈惨叫一声:“燕子啊!”
张齐家哈哈大笑。
张可在我出院前一天到我面前来,搓着手,一副脉脉不得语的样子。我说:“有话说。”趁我妈妈转身,做出“有屁放”的口型,气得张可呲牙咧嘴地,然后又指着我妈妈,原来他要说些不能让我妈妈听见的话,咦,那是什么呢?求婚?
我妈妈出去了,张可还是搓着手:“叶非昨天来电话。”
哦,我都要忘了,叶非——叶非啊。
张可说:“我说你得了肺炎,他要来看你。”
什么?我瞪着张可,从上海到这儿,几千公里,他要来看我?
张可等着我回话。
半晌我说:“让他别来。”
张可摊摊手,又要说什么,我妈妈进来了,他皱着眉:“那我回去了。”
第二天出院,张齐家又来了,帮我们收拾东西,我说谢谢不用了,他挤挤眼睛:“单位算我加班。”我笑。这个开朗大方的人,象道阳光。
到家门口,张齐家伸手扶我从出租车里出来,我虚弱得半倚在他身上,出租车绝尘而去,我看见站在楼门口的叶非。
叶非,想不到还能见到你。
可是那曾经熟悉的臂膀已经陌生,我不再渴望被拥抱被爱抚。
叶非。
我妈妈说:“哎,叶非呀,燕儿,你大学同学来看你了。”好象我不认识叶非似的,我妈妈重重地说:“你大学同学!”
我笑。
叶非也笑了一下,然后帮我们拿东西。
叶非没说什么,讲了讲工作,讲了讲上海的建设,还说了别的什么,我妈妈留他吃晚饭,他推辞说有别的事。我们没再留他。
第二天,找张可,想与老同学们都聚聚,张可说:“叶非已经走了。”
来回三千里,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后来,我嫁了张齐家。
有一天夜里,梦见自己还在上大学,叶非同我说:“跟我走啊,燕子,跟我走!”我迟疑地,心痛地,怎么选择都心痛,心痛难忍,禁不住要哭起来,刚抽咽一声,就醒了,一时还没走出梦境,看见身边的齐家与我刚出生的小女宝儿,不禁呆住,什么?我已经嫁了?已经生了孩子?我不是还在犹豫要不要跟叶非走吗?怎么我已经嫁了?
那中间的岁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