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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下) ...


  •   1.(下)

      劳伦斯·怀特拿起一支铅笔,在墙壁上写有“1202”字样的黄纸上打了个“X”,他仰头看了看,1202上一层是1102,再上一层是1002,因为12这层非常靠近地面的关系,劳伦斯不得不蹲在地上用铅笔将那个X描粗描黑。他点了根烟,踢开脚边的番茄酱罐头,一只蟑螂从罐头里爬出来,沿着墙根爬了一圈又回到了番茄罐头里,屋里没有窗,没有家具,有的只是贴满黄纸的墙壁和充满整间房间的浆糊味。

      劳伦斯不常出门,他曾有过长达半年之久的闭门记录,那半年里他用光了两大桶浆糊,没日没夜地往墙上贴东西,以至于后来他去餐馆吃饭,觉得热狗和松饼闻上去都有股浆糊味。劳伦斯还吃过浆糊,一次被玛丽撞见了,误以为他是要自杀,吓得报了警。劳伦斯后来花了很长的时间和闻讯赶来的杰克解释他不是因为交不出房租想扮神经病去疗养院骗床位。

      玛丽是劳伦斯房东的女儿,姓马,叫马玛丽。玛丽的父亲在花街有十栋房子,注意,是栋,不是套,他还有间餐馆,据说里面秘密售卖蛇肉做的羹汤,装在金子打造的碗里,十美金一碗,女人吃了能年轻十岁,男人吃了能让女人十天下不来床。劳伦斯好几次想摸进马先生的后厨见识见识这碗蛇羹,为此他扮过送货的,扮过打杂的,扮过看上去口袋里好像揣着十美金的有钱人,可每次只要他一靠近厨房,马先生就会从厨房里走出来,扯下他的假胡子,扒掉他的假发,推着他往门外走。劳伦斯不得不承认马先生有双能要人命的眼睛,能一眼就识破他近乎完美的伪装,要知道他从前在中央区凶案组里可是一等一的伪装好手,靠着假胡子假发假眼镜骗了不少线报。他佩服马先生,但他从未放弃对那碗神秘蛇羹的追求——直到马先生给他每月加了两美金房租他才放弃。

      劳伦斯并非贪吃想要尝鲜,也不是对自己的床上功夫缺乏信心,只是他找不到除了去马先生的厨房探秘之外更好的打发时间的法子。他已经不再是洛杉矶中央区凶案组的警探了,每天都有二十四小时的空余,他在凶案组的搭档杰克曾说他是不眠动物,他不需要太多的薪酬,不需要太贵重的礼服,更不需要礼帽皮鞋,香烟酒精,女人,只需一刻不停地投喂他新鲜的杀人案件,他就能永远存活下去。家乡远在底特律的劳伦斯·怀特确实选对了地方,洛杉矶永远不缺命案,可洛杉矶同样不缺不能深入的命案,这道理劳伦斯在一年前才彻底明白,杰克倒是早就懂了,可托了他的搭档劳伦斯不顾上级命令一意孤行逮捕了涉嫌谋杀夜总会女歌星的议员罗伊并且把这事儿曝光给了数十家媒体的福,杰克被贬去了火事组,劳伦斯倒好,一份辞呈,交了警徽配枪,拍拍屁股大摇大摆走出了警局。

      和许多前警探一样,劳伦斯成了个私家侦探,他在唐人街花街尽头的小楼租下了一间地下室。他刚搬进去那会儿自带了不少家具,后来有次他喝酒喝迷糊了,一把火烧了地下室,家具都被他烧没了不说,连墙壁都被熏得发黑,好像下一秒就能滴下墨汁,气得马先生用扫帚揍得他不轻,可劳伦斯不愿意离开花街,他用自己的所有积蓄赔偿了马先生的损失,赖在地下室哪里都不肯去。马先生最后也不生气了,反而佩服起了劳伦斯,佩服他在这种鬼地方竟然还能住得下去。

      大约是火灾之后心有余悸,劳伦斯再没往地下室搬进任何家具,他买了许多纸把焦黑的墙壁和天花板糊上,地板他实在救不了了,就铺了块毛毯,每天在毯子上睡觉抽烟喝酒抠脚趾。可洛杉矶就是这么个造梦的地方,别看劳伦斯落迫潦倒,上门的生意还不少,每月起码都有十单案件可接,这些案件被他笼统地分为一大类:失踪案。

      他找过失踪的狗,找过失踪的丈夫,找过失踪的未婚妻,找过失踪的胸针,因为效率高,收费低廉,有时只要一顿饱饭就能打发,不到半年的功夫,劳伦斯在业界已经小有名气。可劳伦斯已经厌倦了失踪案,他受够了被热狗香味骗走的狗,受够了骗取保险的男人,受够了和园丁,帮工,水管工私奔的女人,受够了翡翠红宝石蓝宝石玛瑙绿松石,他怀念中央区验尸间里那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他想念被害人抠到了血污的指甲,想念他们脖子上迷人的勒痕,甚至连那些红白色的脑浆和大肠他都想念。

      劳伦斯低下了头,他用力咬住铅笔,强吞下两口唾沫,这时有人从外面自作主张地推门进来。劳伦斯伸长脖子看过去,从外面进来的是个年轻姑娘,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她看看劳伦斯,惊慌地指着门口说:“门没上锁我就自己进来了,您是怀特先生吗?”

      “我是怀特,你是没礼貌的格纹小姐。”劳伦斯把铅笔扔进罐头里,面无表情地说。

      显而易见,劳伦斯非常不讨女孩儿欢迎。

      没礼貌的格纹小姐更为惊慌了,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眼圈都红了,她缩起肩膀往门边退,小声说:“那我现在是不是该出去。”

      “这儿也没地方让你坐,”劳伦斯从地上起来,他点了根烟问,“找我有什么事?”

      格纹小姐抓着提包小心地看劳伦斯,生怕自己又惹他生气,她的这种眼神确实让劳伦斯更不悦了,他用力拍了下手,连打两个响指:“嘿嘿,这里不是礼拜堂,大声点,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他指指地板:”这里是忏悔室,大声说出你的心声,小姐!“

      格纹小姐打了个哆嗦,结巴着开口:“我叫珍娜……我的妹妹失踪了!我听说怀特先生非常擅长帮人找人!您只用了半天就把伊芙的丈夫找了回来!”

      是失踪案,又是失踪案,又是该死的,杀千刀的失踪案!为什么这世上的狗就不能忍住不去吃那根该死的腊肠!为什么妻子的保险单受益人一定是丈夫!为什么千金小姐一定要撕毁婚约和一个穷光蛋私奔!为什么这些人就是要把传家之宝随手乱扔!

      劳伦斯受够了,对失踪案的厌恶顶到了他的喉咙口,他快步走到珍娜面前,推着她,几乎是撵着她出了地下室。珍娜被他凶神恶煞一言不发的样子吓得哭了出来,她抽泣着抓住劳伦斯的手臂说:“先生……怀特先生……求求您了,简失踪了已经三天了,她从不这样,我只剩下这个妹妹了,她是个护士,失踪的那天她穿了条红色裙子,她和我差不多高,褐色头发,蓝色眼睛,左耳垂上有颗黑痣,她说她来唐人街吃晚餐,可她再没出现,求求您了先生,今天……今天是她的生日,十二月三号,她的生日,她从不错过我为她准备的生日派对,先生……“

      珍娜哭得停不下来,劳伦斯无动于衷,他将珍娜推到楼梯上,摇着头说:“不小姐,我已经不处理失踪案了,相信我,你的妹妹会回来的,她或许现在已经在从纽约回来的路上了。”

      珍娜看着他问:“简在纽约?”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年轻的姑娘们都爱去纽约不是吗??”

      珍娜咬着嘴唇委屈地盯着劳伦斯:“但她确实有个笔友在纽约……”

      劳伦斯举起双手,大笑了两声说:“好了!真相大白,案件解决了,你的妹妹恋爱了,去了纽约,或许会回来,或许不,谁知道呢,再见。”

      珍娜被劳伦斯推上了两级台阶,可她还不肯走,她又一把抓住劳伦斯的手说:“那您能去纽约找她吗?”

      劳伦斯忍无可忍,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近乎歇斯底里地低吼:“不!我不能!”

      “可您……看上去很空闲……”

      “我一点都不空!我很忙!我有许许多多案件要处理!”劳伦斯要吐了,他快被一种名为“失踪案”的病毒逼疯了。

      “可如果简已经死了呢……“

      ”那就等她死了再来找我!“

      ”可等她死了就是警察的事情了……“珍娜的声音已经小到几乎听不见了,但就是这轻到不能再轻的一句话彻底将劳伦斯击溃,他收敛起脸上的所有表情,忽然平静下来,他的平静较之他方才表现出的疯狂更让珍娜害怕。她自动往后退,走上了一级台阶,劳伦斯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珍娜。他有双棕色的眼睛,一束楼道上的光照进他的眼里,他的眼神比他的脾气更坏,更恶劣,它们好像在发出无声的质问,无声的胁迫,它们扑向珍娜,珍娜想逃,转过身一个脚软摔在了楼梯上。劳伦斯想扶她起来,珍娜尖叫一声自己站了起来,这时一个女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撞见这一幕,显然并不吃惊,她有张东方面孔,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里头是些曲奇饼干,她笑着给珍娜拍拍裙摆,说:“我做了饼干,要吃点吗?”

      劳伦斯扶住额头嘟囔着“老天啊”转身走开了,玛丽叫住他说:“该交房租了怀特先生。”

      她说着冲珍娜眨了眨眼睛,珍娜顿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大喊着比出了个五:“佣金!我出五美金的佣金!”

      劳伦斯的步伐更快了,珍娜小声和玛丽说:“他刚才拒绝我了,态度强硬,看上去可不像是会为了五美金反悔的人。”

      玛丽笑着看她:“啊不,我想您还不了解怀特先生,他是我见过的世上最没骨气的人。”

      她清清嗓子,从竹篮里抽出份报纸说:“这是今天的报纸,又是平静的一天,怀特先生,没有一桩命案,洛杉矶正在不断突破自己的记录。”

      劳伦斯没有理会,直接走进了地下室。珍娜从提包里掏出手帕,轻轻擦拭脸上的泪痕。

      玛丽走下楼梯,将报纸塞进门缝,又走回来拉着珍娜说:“他会出来的,他是没礼貌,粗鲁,蛮横,疯狂还没骨气的怀特先生。”

      她将劳伦斯损了一通,眨眨眼睛接着说:“还是个闲不住的怀特先生。”

      地下室里传来响动,珍娜捂着胸口问玛丽:“这是怎么了?”

      玛丽挥了下手指,不以为然地说:“没有人命案可处理又十分擅长找人找狗找猫的劳伦斯·怀特正在发疯,多半在用自己的铁头撞墙。我觉得他更想找到一具尸体,但是他从没成功过,或许他曾发自内心地诅咒自己要找的失踪人口变成了具尸体,不过我不觉得他是个坏人就是了……”玛丽说完又高喊了句:“房租!房租!怀特先生!房租!”

      珍娜并未报太大的期望,她已经打算去找别人帮忙,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打开了,劳伦斯站在门口,他穿起了外套,头发重新梳理过,连胡子都一并刮了。劳伦斯本人或许没意识到,在整洁仪表的衬托下他额头上新弄的瘀青格外引人注目。

      “简,是她的名字对吧?”劳伦斯问道。

      珍娜身体前倾着急跑下了楼梯说:“对对,是的!简!”

      “做护士?薪酬怎么样?”

      “薪酬……一个星期三十美金!”

      “存钱吗?”

      “没有,没有积蓄!”

      “最后一次见她在哪里,什么时候?”

      “三天前,在第七街的车站,我们在那里分开,她说要来唐人街!”

      玛丽在楼梯上坐下了,她吃起了自己带来的饼干,饶有兴致地看着劳伦斯和珍娜。劳伦斯摸出打火机和香烟,继续问道:“关于纽约的笔友你知道多少?”

      “那个人是个记者。”

      劳伦斯上下打量珍娜:“《一夜风流》?”

      “什么?”

      “有钱人家的小姐和记者的故事。”

      珍娜顿了顿,她不安地躲进走道上一片三角形的阴影里,这让她的身形看上去更为纤弱无助。劳伦斯冲她努努下巴:“这条裙子不是你的,我想你大概没发现裙摆上有个小小的字母,s,你的鞋子也不合脚,明明穿得很旧了,两侧的皮都已经发软发皱,可你的脚后跟却磨破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为什么不戴出来?你的网球打得很好吧?我想不用我告诉你,你的唇膏香粉在百货公司卖多少钱吧?”

      珍娜起先还有些为难,可随着劳伦斯越问越多,越问越细致,她反而像是松了口气,她拨了下肩上的卷发,昂起头问劳伦斯:“我们能进去谈吗?”

      劳伦斯的眼神越过她,对玛丽说:“过会儿就交房租。”

      玛丽耸了耸肩,拿起了第二块饼干。

      珍娜再次走进了劳伦斯的地下室,劳伦斯问她要不要来一杯,她拒绝了,说道:”我没有欺骗你,任何一句话都没有。“

      ”我也不关心你的出身,你不必向我坦白,但是你要明白,简的失踪或许和家庭背景有关。”劳伦斯拿起了地上的威士忌酒瓶,拧开盖子拿起来就喝。

      “我于去年订婚,上个星期完成了结婚仪式,”珍娜深吸了一口气,“仪式那晚简没有参加,隔天她哭着告诉我她恨我,恨我和她最爱的人结婚了,我们在巴士站分开,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要和朋友一起去纽约。我说要送她,她说朋友住在唐人街,因为我当时还有急事,可能赶不及,于是就只是送她上了巴士,第二天我接到她纽约笔友的电话,询问我简是不是还没出发,事情就是这样,我的妹妹简失踪了。”

      “可以问一个涉及私人感情的问题吗?”

      “您说。”

      “你知道简爱你的丈夫,对吧?在她告诉你之前,或者有没有可能,在你认识你丈夫之前……”

      珍娜斜睨了劳伦斯一眼,她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没有回答。劳伦斯看着她,又喝了口酒,珍娜说道:“无论如何,我的妹妹失踪了,我想找到她,听说您的办事效率极高,希望看在钱的份上,您会尽心尽力地帮助我寻找简。”

      她掏出现金和一张照片,说:“这是订金和简的照片,您先收好。”

      她说话的声音依旧很轻很细,也依旧十分刺耳。劳伦斯收起了钱,他打了个酒嗝,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支笔,摊开手心对着珍娜说:“还请留下府上电话。”

      珍娜笑笑,在劳伦斯手心里留下了一串号码后便先行离开,劳伦斯不一会儿也出门了,玛丽这时还在楼梯上吃饼干,劳伦斯从刚收到的订金里分了几张出来塞给她,顺手抓了一大把饼干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他往楼上走,玛丽喊道:“外面在下雨!”

      劳伦斯朝她挥挥手,他并不讨厌下雨天,也不介意衣服和头发会被淋湿,他从一楼的门厅出来,冲进大雨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接了把水洗了洗脸。

      劳伦斯并不完全相信珍娜的话,尤其是关于感情纠纷的部分,至于她所描述的简的行踪,劳伦斯倒不怀疑她在这条线索上撒谎。他在唐人街展开了搜索,拜访了每间餐馆,就在大雨停下时,劳伦斯在一家餐馆有了发现。餐馆开在隐蔽的小巷里,连招牌都没有,非常狭窄,但是老板声称三天前确实见过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儿,更叫劳伦斯兴奋的是老板表示这个女孩儿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吃一碗云吞汤。

      “每个晚上?是说从三天前起的每个晚上?”

      “是的,每晚九点半,非常准时。”

      “她一个人?”

      “不,和一个男的一起。”

      劳伦斯转了转眼珠:“可以形容下他的样子吗?”

      “总是穿礼服,每天都不一样,但是肯定都是礼服,看上去不便宜,二十多岁吧,他们聊天,不过我听不懂,不是英语。”

      “不是英语?”劳伦斯皱起眉,“那这个女孩儿呢?每天都是什么打扮?”

      “红色裙子,她从没换过那条裙子,大概是特别喜欢。”

      劳伦斯心下觉得奇怪,他又向餐馆老板打听:“这儿附近有新开的俱乐部吗?”

      中年老板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这臭小子在开什么玩笑”的意味,劳伦斯笑笑,要了碗云吞汤,这一碗汤他足足喝了两个小时,终于让他等到了九点半。

      九点半的时候,一男一女从外面走进了餐馆。

      男的穿燕尾礼服,女的一袭红裙,修道服样式。两人一人要了碗云吞汤,那中年老板还不停给劳伦斯使眼色,劳伦斯低着头,他偷偷拿出简的照片和眼前的红裙女郎比对起来,褐色头发,没错,蓝色眼睛,没错,高鼻梁,没错,薄嘴唇,没错,至于耳垂上的黑痣……劳伦斯不动声色地看了红裙女郎两眼,她左耳垂上戴了枚珍珠耳钉,不过这枚黑痣已经不重要了,劳伦斯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这红裙女郎就是他要找的简。她和照片里的简一模一样!

      劳伦斯没有立即行动,这对年轻男女吃完之后就离开了,他们走后过了一阵子劳伦斯才追了出去,他们还没有走远,在冷僻的唐人街小巷里慢悠悠地走着,劳伦斯跟在两人身后,他听到他们在说话,那中年老板没说错,他们讲的并非英语,可也不是意大利语和法语,具体是哪国语言,劳伦斯一时间也难以辨别。他试图找个机会喊住他们,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时机不对,可究竟要到什么程度才是对的时机?劳伦斯也回答不上来。他只好默默跟着这对年轻男女,他们似乎对唐人街十分熟悉,劳伦斯一个不留神,这两人就人间蒸发,不见了踪影!劳伦斯骂了自己一句,心里却有些兴奋,他搜索起周边的小路,可随着搜寻的深入,他关于这对年轻男女的所有行踪的推测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劳伦斯自诩对唐人街了如指掌,可眼下却像是成了无头苍蝇,遍寻无果,兜兜转转间竟又回到了之前的那间餐馆!

      餐馆此时已经打烊,四周漆黑,路上见不到一盏路灯,一点光亮。月亮不知躲去了哪里,星星在夜空中大放异彩,今晚的天色也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转机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有人在说话,在不远处说话!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劳伦斯竖起耳朵,他循着声音的源头走,那声音仿佛一道从黑暗中抛出的绳索,他抓紧了它,抓住了它,沿着它不断向前。说话声倏然停下,这一次劳伦斯没有错失机会,他已经找到了这个说话的人,他正背对着他,从背影来看是一个男人没错,他一只手里抓着一柄长形的器具,另一只手藏在黑暗中,靠近他裤腿的地方延伸出一小角红色的裙摆,他好像抱着一个女人。劳伦斯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是简!她的头发散落下来,她的脖子向后折下,她的脖子上有血!劳伦斯心里一阵激动,毫不犹豫地摸出手枪对准了男人。

      “嘿,你在干吗?!放下你手里的武器!现在就举起你的手!否则我要开枪了!”他高声说道,男人乖乖地扔掉了手里的长形器具,可他没有举起手,他将双手都藏进了黑暗里!

      砰。

      第一枪。

      男人跪下了,简从他手上滑落,肤色灰白,一双蓝眼睛惊恐地睁着。她死了,毫无疑问,她已经死了。

      劳伦斯接着又开了两枪,他不确定第一枪有没有打中男人的要害,但是两枪之后他走进过去,他知道男人已经死了。

      男人还很年轻,却不是刚才那个和简同行的男子,他脚边是一把雨伞,这把雨伞的伞柄处反射出一点银光,劳伦斯摸出手帕拾起了雨伞,他握住伞柄,唰的抽出了一把利剑。银色的光芒闪过他的脸庞,他看看地上的男人,他身体三处中弹,双眼圆睁,瞪着天空,胸膛已经停止了起伏。劳伦斯重新将这柄利剑收好。他又看了看失去血色,脖子上满是鲜血的简。

      他弯腰阖上了简的眼睛。

      年轻的男人和简都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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