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十恶不赦的妖》久则征

3、第三章

　　【5】
　　在之后的几天，我到处打听关于这个国师的事迹，企图找出他的来历，但除了知道他在二十年前来到大周，之后得到皇帝赏识成为国师之外，其他的皆不得而知。这使得我越来越肯定，这个齐闫的来历一定非比寻常。
　　我曾一度怀疑齐闫是九重天上哪个下凡历劫却忘了喝孟婆汤的仙尊，可我又不记得九重天上有这么一号仙，我好歹在那里混了这么多年，有头有脸的仙尊不可能不认识，那他究竟从哪里来？
　　就在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的时候，应凌来找我了，他开口就质问我，“你总是在打听齐闫的事，到底想干嘛？你都差点死在他手里了，难道你还想去杀他？”
　　“当然不，”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才没那么傻，去杀一个我打不过的人，我就是想知道齐闫到底打哪里来而已，败也要败个明白是吧？”
　　“你知不知道好奇心太重会害死人？”应凌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辩道：“我不是人，是妖。”
　　应凌很不客气地道：“人死了还能投胎转世，妖死了只会魂飞魄散！”然后他又凶巴巴地盯着我道，“你要么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要么安安分分地呆在将军府别去搞这些有的没的！”
　　我不说话了，要是我回得去，用得着孤身一人可怜兮兮地在凡间游荡吗？
　　大概是看出我情绪低落，应凌凶巴巴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好了，我就是不想你再落到齐闫手里，他很记仇的，要是发现你肯定不会放过。”
　　他这么一哄，我的委屈全冒出来了，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带着哭腔道：“我就是担心你被他给干掉了，他真的不是个凡人啊！”
　　话一说出口，我自己就给吓着了，好端端的我干嘛要担心他？难道我对他已经有了龌龊心思？
　　应凌好像也被吓着了，虽然我不知道是被我的话吓着还是被我泪眼婆娑的样子吓着，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擦我的眼泪，然后手臂一伸就把我抱在怀里，“你别哭啊，不用担心，我没事的，真的。”
　　把脸埋在应凌的肩窝里，我居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在被剔除仙骨赶出仙界后，头一次觉得，日子并不是那么无聊，活着也还是有点意思的。
　　这下我确定了，我对应凌真的有了龌龊心思，虽然不能同对岩泽的痴迷相提并论，但我想，同他在一起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6】
　　从那以后，我不再盯着齐闫不放，而是继续实行我的初衷——做一只十恶不赦的妖，并且我还有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应凌的陪伴，今后的日子应该又逍遥又风光。
　　在应凌听到我这番宣言之后，凤眼睁得大大得盯着我，“我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了？”
　　我理所当然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在杀人，难道好人会杀人？还有，齐闫人人称颂，他是好人，你又打了他，同他的关系势同水火，你不是恶人又是什么？”说着又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是十恶不赦的人，我是十恶不赦的妖，咱俩正好凑成一对。”
　　应凌古里古怪地看了我半晌，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能凑成一对，那就十恶不赦好了。”
　　我很高兴，凑上前就给了应凌一个吻，竟惹得他两颊起了可疑的红晕，哈，没想到他这样的人还有脸红的时候，我更加沾沾自喜了。
　　应凌轻轻咳了下，然后道：“你总是说你自己十恶不赦，你做过什么恶事啊？”
　　太久远的我也记不大清了，就挑近些时候的告诉了他，谁知他听完后，很是哭笑不得地告诉我，“那个施粥的富商我知道，他可压榨了不少百姓，他施粥大概是想做做样子积点阴德。还有今年暴死的探花郎，原来是你杀的啊，你不知道那时候人人都说他死得好？他中了探花后就丢了糟糠妻想去尚公主。至于你妨碍黑白无常锁魂，说不定你救活的那个人是大好人呢！”
　　我愣住，这这……难道我一直以来做的都是好事而不是恶事？这也忒可笑了！我忍不住辩驳道：“就这么几个，失误！失误而已……”说到最后还是失了底气。
　　我真是一只失败的十恶不赦的妖啊……
　　应凌安慰我，“没关系，你也就做错了这么几次而已，今后我来告诉你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这样就不会错了。”
　　这注意不错，我连连点头，兴高采烈地应了下来，从此正式又正确地过上了十恶不赦的日子。

　　【7】
　　在应凌的指示下，我杀掉了镇守边关保家卫国的陈将军、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工部尚书吴大人、端庄温和贤良淑德的皇贵妃等等等等，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走向十恶不赦之路顺顺趟趟且没有再误入歧途错杀坏人，我的自我感觉甚是良好。
　　然而，正当我沉浸在成就感中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齐闫找上门来了。
　　当然，他找的不是我，而是应凌。
　　不过在齐闫和应凌见面的时候，我偷偷蹲在屋顶上观察动静，我是真担心应凌，要不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让，我早就冲进去了。
　　我听见齐闫道：“你非要同我作对吗？咱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你走你的仙缘，我过我的魔道。”
　　我糊涂了，齐闫这是什么意思？应凌哪来的仙缘？魔道又是怎么回事？
　　然后我又听应凌说：“没办法，不把你除了，我的仙缘会断的。”
　　齐闫冷冷一哼，“你以为就凭岩泽给你了上古神器你就能杀了我？果真是天真。”
　　岩泽？这又关岩泽什么事？我的脑子瞬间处于混沌状态，就连他俩什么时候打起来都不知道。
　　等我回过神时，应凌与齐闫已经打得热火朝天，早就冲出了房间，在半空中厮杀，我也看清了，应凌手中确实拿了一个上古神器——昆吾剑。
　　我忽然想起来，九重天上的四大仙尊只归位了三位，另一位执掌昆吾剑的九宸仙尊之位一直空着，难道应凌的仙缘指的就是这个？
　　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敢情我被应凌玩弄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可恨我居然还相信他是同道中人！我的情路果然是一波三折，遇上的都是薄情人啊！
　　我怒火中烧，满腔悲愤，冲着正与齐闫打斗的应凌喊道：“应凌你这个骗子！大骗子！我讨厌你！”
　　应凌挥剑的手滞了滞，被齐闫趁机一击，后退了几步。我连忙闭上了嘴，生气归生气，我还是不想他受伤的，还是等他打败了齐闫之后再质问他好了。
　　但我想不到落于下风的齐闫会突然向我出手，一道青光直击我心口，快得令我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而我更不会想到，应凌竟会冲过来扑在我身上硬生生挡下了那道青光。
　　应凌能与齐闫抗衡全靠昆吾剑，他的肉体凡胎根本连齐闫的一击都受不住，我看着他一口鲜血喷出，倒在我身上，脑中“嗡”得一声，空白一片，却听应凌断断续续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怕……你知道后……不理我……”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哭着道：“你不要死，你要是敢死我就再也不原谅你！”
　　然而应凌只是扯着嘴角惨淡地笑了笑，就闭上了眼。
　　我除了颤着声音不停地说着不要死，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连齐闫冷笑着一步步逼近也不再理会。
　　一直到岩泽出现制住齐闫，我才有了一丝神智，满脸乞求地看向岩泽。

　　【8】
　　岩泽是四大仙尊之一的紫极仙尊，是我追了很久的人，可还是赢不过冰清玉洁如白莲花一朵的北海天女兀茱，后来我嫉妒心起给兀茱使了点小法术想让她出点丑，结果莫名其妙地差点把她害死了，说什么我使的法术正好和她所修的相冲，最后天帝大怒，我被剔了仙骨赶出仙界。
　　被赶出仙界前，爹来见我，怒发冲冠地说：“身为九尾狐族的帝姬，你竟做出这等事情来，简直就是族人的屈辱，我没你这个女儿！”
　　娘也来见我，恨铁不成钢地说：“身为以美貌与媚术著称的九尾狐族的帝姬，你竟然还抢不来一个男人的心，用这等下三滥手段，简直是所有九尾狐族女性的耻辱，我没你这个女儿！”
　　其实我很委屈，我真的只是想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怎么会把兀茱伤得这么深？可是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有意的，爹娘不信我，急着给美人儿治伤的岩泽更不信我，我成了十恶不赦，那时候我就想，既然已经成十恶不赦了，那我要是再不做出点恶事来就太对不起十恶不赦这个词。
　　所以，在被赶出仙界后，我开始了成为一只十恶不赦的妖的旅程，但天意总是要作弄人的，否则就不是天意了。阴差阳错，我遇上了应凌，并且在他的指示下，离十恶不赦这个词越来越远，没错，就是越来越远，他让我杀的那几个人，都是依附齐闫的恶徒。
　　好罢，我承认，我有点是非不分善恶难辨。
　　听岩泽说，他在应凌班师回朝的路上找到了他，将与应凌颇有缘分的昆吾剑交到了他手上。而齐闫则是逃脱的魔尊，企图在凡间韬光养晦重整旗鼓，却被持有昆吾剑回到京都的应凌无意间发现。
　　是不是很可笑？原本要成为十恶不赦的妖的我，却成了千方百计对付十恶不赦的魔尊的有功之妖。
　　此刻再次见到岩泽，我除了求他救救应凌，其余的，什么都不想，后来我回想起与岩泽重逢的情景，就意识到，原来那段本以为会纠缠我一辈子的悲伤过往，早已被我尘封在不知名的角落，渐渐淡去。

　　【9】
　　应凌还是死了，但留给我的唯一希望就是，在岩泽花了好大的功夫后，应凌的最后一缕魂魄终于保了下来。
　　岩泽还对我说，他可以帮我要回仙籍重新回到九重天，我摇头拒绝了，也许在遇见应凌之前，我听到这话会喜极而泣，但现在，我却觉得没这个必要。
　　兀茱来找我，对当年的事表达了歉意，说没想到会害我连仙籍也失去。唉，白莲花兀茱果然依旧善良得可以，明明是我害得她差点没命，却让她来对我表达歉意。我觉得她应该不是装的，反正我是装不出来。
　　除了表达歉意之外，兀茱还对我说：“其实紫极仙尊对你很歉疚的，他也知道你只是想开个玩笑，当年要怎么处置你天帝问过他的意思，他说想让你有个记性，所以才罚得这么重。可是这么几年来他一中关注着你，你总是吸食人的精魄，他很是生气，你看，他还会因为你生气呢，到底是把你放在心上的，而且现在……”
　　“兀茱，”我打断了她冗长又繁琐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对我不重要了，真的。”
　　不重要了，就算现在兀茱说岩泽把我放在心上，我没有输给她，也不重要了。在看到兀茱满脸讶异的脸后，我又说：“如果你喜欢，就去追吧，就像当年我死皮赖脸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一样。”
　　送走了兀茱之后，我来到地府的奈何桥上，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我要等应凌回来，我坚信，那一缕残余的魂魄，总有一天会慢慢变得完整，然后从这奈何桥上走过。
　　当然，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依旧做着一只十恶不赦的妖。我常常趁着判官睡觉的时候把他的胡子拔得一干二净，我还会偷走黑白无常的锁魂链然后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哈哈大笑，坐在奈何桥上无聊的时候，我就把那些过桥的鬼魂踢到忘川河里，害得渡船的老人急急忙忙把他们捞上来，然后岸边的孟婆就会没好气地把我骂上一顿。
　　日子久了，阴曹地府里的每只鬼都常常哭天抢地地喊着让应凌快点回来，那个时候，我的心情就前所未有的高兴。
　　你看，我还是一只十恶不赦的妖，只是善恶是非傻傻分不清而已，所以在应凌回来之前，为了确保我不会错杀坏人，就先做这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好了。
　　用凡间戏本子上老套的唱词来说，就是即便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我也会在奈何桥上静静地等着应凌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