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夜寐

1、第 1 章

　　“等等我。”小女孩连走带跑地追赶前方小小的身影。
　　男孩听到叫唤，停下脚步转身不悦地说：“你再慢我就不等你咯！”
　　女孩费力地追了上来，男孩不等她喘完气又迈步往前走去，女孩见势连忙伸出小手紧攥住他的衣角，生怕又被丢下，这次男孩没说什么任由她拉着衣服，可明显脚下的步伐慢了许多。
　　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渐渐没入黄昏的余晖中，脑海里忽然就想起了李白写的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当年，我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心神荡漾得一塌糊涂。
　　“樊樊，等等我。”
　　“再不快点我就不等你咯！”
　　很久以前，我也是这样追赶着他缠着他。他住我们家楼上，我家108室，他家208室，那时我们住的是老式洋房，一层有8户人家，而且大多住户的小孩都和我们差不多，所以我们这批小p孩整天混在一起。每天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玩些什么，只知道一回家就跟着出去玩。而这其中我和他走得最近，或许是因为他刚好只比我大1岁，或许是他正好住我楼上，或许他爸妈和我爸妈关系正巧很好，或许他是男生我是女生...太多的或许形成了我们“深厚”的友谊。
　　女生多是怕陌生的，所以我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他担着。夏天的晚上，每家每户都会一起出来乘凉，以前天气没那么炎热，家里顶多一把电扇，几把蒲扇就可过夏。晚饭后，大家搬出凳子、椅子，有时边聊天边吃西瓜，而我们小孩则在边上的草丛堆里捉蛐蛐，我喜欢斗蛐蛐可又胆小不敢抓，每次都是他帮着抓的。
　　有种名叫蛐蛐草的植物能拿它的茎对折互拉当作斗蛐蛐的工具，经常是我在一边做蛐蛐草他在草丛里捉蛐蛐。
　　“抓住了！”见他往前一扑把手按在地上。
　　“真的，真的？”我兴奋地扔下手中的蛐蛐草跑上前，忙不迭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盒子，“慢点，慢点。”口里不停地念着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蛐蛐给放走了。
　　他握着拳头小心翼翼地移到盒子前：“我数一二三，然后你马上盖上盖子。”我在旁边拼命点头。
　　“一、二、三...快盖！”随着他的指令我迅速盖上盖子，从透明的盖子里看见蛐蛐，顿时舒了口气，我抬头笑盈盈地看向他，而他拍拍手中的土笑着说：“这下终于可以斗蛐蛐了，满意了吧？”
　　我咧嘴笑着，“樊樊最棒了！”然后他会牵起我的手直奔“战地”斗蛐蛐去了。
　　多数时候我们是调皮的，那时有种鞭炮叫“摔炮”，所谓“摔炮”就是往地上稍使劲一扔就会响的小鞭炮，它的杀伤力较小。我们会拿着“摔炮”跑到附近的马路上，把它放在马路中央，一旦有自行车路过压到就会发出“啪”的一声，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是轮胎破了，而此时我们则乐呵呵地蹲在一边捂着嘴猛笑。当然也有被抓包的时候，“哪个小鬼干的？”路上有位大叔下车看到自己受骗了就在那嚷嚷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给我出来，我要告诉你父母让他们好好教训你。”发现情况不对他抓起我的手一路狂奔，直到跑到安全区后，猛喘着气，“好险啊！”我拍拍胸口，等站稳后，我们抬头相视而笑。
　　有次，我和他在家门口的垃圾箱里捡到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闭着眼小小的很可爱。只不过它的肚子是破的，肠子全在外面，不知道是出生下来就这样还是人为的，看着它可怜的样子，我不舍它就这么被扔在垃圾箱里，于是拉拉他的衣袖：“我们养它好不好？”
　　“好。”他一点也没犹豫，“可是这事不能让我妈妈知道，要不他肯定不会同意。”于是，我们找来个小塑料盆，在上面铺好纸巾让小猫睡在上面。偷偷带回家，以为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可是他妈妈回来没多久，我就听到楼上的吵闹声，便急急忙忙地跑上楼，只见他紧捧着塑料盆不放。
　　“放不放？”
　　他死命摇头，噘着嘴。
　　“这种要死的猫养它干吗？明显是被扔掉的，只有你傻乎乎地会捡回来。”他毕竟人小敌不过，阿姨一把夺过。
　　“妈妈，我们养它好不好？”他仍是不放弃，摇着阿姨的手。
　　可阿姨似乎下定决心，“樊樊，这猫是养不活的，听话！”说完就下楼。
　　“阿姨！”在楼梯口她看见我：“佟佟来了，樊樊在家。”我想开口叫她能不能别把小猫扔了，可是最后还是懦弱地退却了。一般大人都不会同意的，当初我让他收留小猫就是因为知道我妈妈那肯定是没希望的。
　　再转头时发现他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趴在过道的栏杆上看着他妈妈渐渐走远的背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原地纠着手指，最后走到他身边像小时候妈妈哄我一样拍着他的背不停地说：“樊樊，不哭，樊樊，不哭...”然而却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早已挂满了脸。
　　很快，他到了上学的年龄而我还在幼儿园，上了小学后，我们相处的时间明显减少了，好几次到他家找他玩都看见他在做作业，我只能一个人无聊的在他身边转圈圈，看着那些看不懂的字，第一次我好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这样就能和他一起上学了不会觉得孤单了。
　　可真的让我等到了那一天，他们家却搬走。
　　记忆中我对他们搬家一点印象也没，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和他连一个告别也没，或许有但我不记得了。从此我开始了我的学生生涯，偶尔会和附近的小朋友出去玩，只是次数越来越少了。那时我甚至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只记得他叫樊樊。
　　* * * * * * * *
　　一眨眼，我升上了初中，我们家也跟着搬了。记得有一次我和我妈去姑姑家，在路上碰见了他妈妈，才知道原来他们家搬到这。后来在他家我又见到了他，可是6年的空白横亘在我们之间，竟然一时无语，他长高了话也变少了。这匆匆的一面我和他几乎一句话也没讲，但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莫樊。
　　对于我来说现在的他可以说是个陌生人，我们相识时毕竟不懂事，再深厚的友情也被这几年的时间冲淡了。就在我几乎快忘了他时，他又重新出现在我生活中，而把我们牵扯在一起的竟然是高考。
　　高三的那个暑假机缘巧合之下，又遇见了他妈妈，从他妈妈口中获悉，原来他高中考进了重点高中，而今年高考也考得不错，被上海一所著名大学录取了。见我是高三学生，又是理科生就说如果要什么参考资料可以去他们家拿，反正他们放着也没用。
　　仿佛本遇不上的人都在那段时间都遇上了，在去他家的那天，我们碰上了以前的邻居，他们的女儿小时候也是我们的玩伴，只不过她家搬得最早，我对她的印象更淡，模糊中是一个叫“欢欢”的女孩。
　　最后从原本是我和我妈两人变成了四人行，浩浩荡荡地去了他家。路上，我和欢欢蛮快就熟悉起来，她长得挺漂亮的，皮肤很白皙，眼睛大大的，由于小时候学游泳她的个子比我高，她是个很善谈的人，但有时给人感觉太会说让人有点受不了。
　　相隔了6年我又见到了他，见我们来开口热情地叫着阿姨，而我妈直夸他长大了。是呀，眼前的男孩，脸上架了副细框眼镜，刘海微微下垂，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很斯文的样子。和我印象中完全不一样，他看见我微笑着点头，我也朝他笑笑，小时候的称呼现在看来已不适用了，毕竟太过亲密了。
　　“佟佟是吧？还记得我吗？”莫爸爸在门口见到我亲切地招呼着。
　　我笑着点头，“叔叔。”其实小时候我很怕莫爸爸，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一下班回家没多久我就会找理由从他家逃回自己家。
　　后来大人们在那聊天，而他在一旁上网，欢欢是个能说会道的女孩总能在她们聊天的时候插上话，而我一直是个内向的人，太过于腼腆面对陌生人话很少，只能在边上陪笑。讲着讲着就说到我们小时候，他妈还拿出了我们小时候的合照给我们看。莫妈妈妈指着一张照片笑着说：“小时候，我们樊樊看见你们穿裙子回到家吵着也要穿，我不答应他就哭。”照片里一个“小女孩”穿着公主裙对着照相机甜甜的笑着，很难想象“小女孩”正是眼前这个高大的背影。“真好玩。”欢欢看着照片笑个不停，我不好意思笑得太明显只能忍着笑意。
　　“妈，这种成年烂帐你也要说。”他转过身来抱怨，脸上还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你穿得了还怕我说，以后我还要说给你儿子听呢。”莫妈妈似乎很高兴拿自己儿子开刷。他一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样子，我看他一脸懊悔乐呵呵得笑着。
　　突然，他把视线调向我，也不说话，直直地望着我笑，我一阵困扃，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佟佟，今天晚上都没怎么听你讲话过话。”听到有人提到我，我马上笑着说：“我一直插不上嘴，你们聊好了。”说话时无意识地朝他的方向看去，他已经转过身重新在玩游戏了。
　　“佟佟的照片都在还有一本里。”莫妈妈解释着，现在看的这本相簿里没有我，大多数是他和别人的合照，当然欢欢的也有。我知道莫妈妈这句话是跟我说的，怕我认为自己被忽略了。
　　我笑着表示不在意，可是真的不在意吗？我说不清，隐约有种感觉我和他那段岁月渐渐被磨灭了，小时候最亲密的玩伴如今却成了最生疏的人。这也难怪，懵懵懂懂时我们相遇了，成长懂事时我们却分离了，这12年轻而易举地替代了那8年的时光。
　　淘书时几乎准备把他的书都打包带回家，莫妈妈在帮我们整理时提到莫樊学校让他们毕业生捐书，但之前答应过我们，于是他找了个借口：“我妹妹明年高考，我复习资料都给她了。”
　　听到这，我一怔，妹妹？真是最确切不过的称呼。
　　临走时，他让我们留下□□号，我有个□□号但是不太上，但号码记不清了。“你查找一下‘西瓜武士’就可以找到了，这个昵称只有我一个人用。”
　　果然一搜索就找到了，他边添加成好友边打趣地说：“这个名字挺有趣的，改天我也改个‘苹果道士’，西瓜配苹果，武士配道士。呵呵...”
　　说玩完送我们出去，之前他一直坐着还没发现直到他站起来我才觉得他长得好高起码有180，忍不住想小时候明明和我差不多高，怎么一晃眼就高这么多，老天真是太不公平。我不满地撇撇嘴。
　　“小心。”在我要撞上他家门时他及时拉住了我，“在想什么呢？”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傻笑道：“我在想要是高考我有你的分数就好了，不过这不太可能。”
　　“高考没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他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跟我说，“世上没有做不到的事，如果你真的想做那就一定做的到。”
　　我诧异地看向他，他只是一贯地微笑，身后我妈在门口催我，我连忙跟了出去。
　　在他家门口，我们相互告别，在下来楼时我听到他说：“阿姨，再见，有空再来我们家。佟佟，欢欢，再见。”
　　我没回头，嘴边的笑意却不断扩大，原来他还记得我。
　　* * * * * * * *
　　高三的生活铺天盖地而来，忙碌又紧张。等高考结束已是一年后了，我爸妈终于同意给我装宽带，我重新申请了个□□号，在老的□□号上我看见他那个号码，于是用新的号加他为好友，在通过验证时我只留了一句话：你认识的！
　　没多久，他就通过了验证，发过来一句话：童童？
　　我笑着回他：是的，不过你名字打错了，是童佟！
　　我依然是我的“西瓜武士”，而他当然不会是“苹果道士”。
　　^呆呆^：：）好久不见！
　　我想我们是好久不见了。
　　西瓜武士：嗯，高考考完了终于可以上网了
　　^呆呆^：昨天我爸还提起你呢，问你考得怎样
　　说来很奇特，高考分数线下来的第一时间打电话到我家来的人不是亲戚不是同学竟然是他爸爸。
　　西瓜武士：不是太好，只上了二本的分数线，估计考上海的大学是没希望了
　　一直以来我都想考到上海去，也许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也在上海。
　　^呆呆^：：）考完了就别想那么多了
　　西瓜武士：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呆呆^：暑假里计划干什么？
　　西瓜武士：我要去学游泳，然后和同学聚聚会
　　^呆呆^：^_^生活很丰富么
　　我们聊了很多，大多数是关于大学生活的。
　　^呆呆^：丫头，谈恋爱了没？
　　西瓜武士：~~>_<~~没人要，多少可怜啊，你呢？
　　^呆呆^：没事，还有哥哥我陪你，呵呵
　　那天是我们自分离后聊着最久的一次，虽然是通过网络，但我们彼此都没提及小时候，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我拐着弯问他关于手机的事，其实是想听他说一句：我把手机号码给你，以后我们可以多多联系。可是他始终没说我也不好意思问。
　　至此之后我们在网上遇到也不怎么聊天，我不太想和他失去联络，可又不敢主动。看着他的头像由暗到亮，再由亮到暗。
　　直到那天他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呆呆^：你叫芳芳发短信给我，我的手机号码是1307539****
　　西瓜武士：你发错人了
　　^呆呆^：哦，我把你当成我侄女了，呵呵
　　西瓜武士：...........
　　我终于知道了他的手机号码，却是在这种情况下，真让人哭笑不得。
　　后来我和朋友提到青梅竹马时就说到了他，不知怎么的说到了这事。
　　“他说发错就是发错？说不定他是故意的呢，你真笨！”当时朋友取笑到。
　　“你小说看多了，想象力过于丰富。”
　　“你不相信就算，他这招叫暗渡陈仓。”
　　“我看叫胡思乱想还差不多。”
　　当晚上网时我重新翻找了聊天记录，希望找到那条信息，可是我忘了我电脑重新装过了，原本的聊天记录早已没了。想到这我笑了笑，看来我和他还真是没“缘分”。
　　日子似水般流逝，一晃眼我也大二了。今年平安夜快12点时，我看见他上线了。
　　我笑着发了一条信息过去：Frohe Weihnachten! （圣诞快乐）
　　我知道他是学德语专业的，特意在网上找的。
　　^呆呆^：好久不见^_^
　　我盯着对话框展颜一笑。是呀，真的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