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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chapter 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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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医生没有再开口。
他以严肃的目光凝视着莲苑。
虽然身体虚弱,精神不济,但仍旧绷紧了每一根神经警惕着每一句话。
看上去——一点也不邪恶。
在韩西的心目中,那所长相像个葫芦一般的研究所已经渐渐与邪恶化为了同等号。不仅会抓人吃人,而且会施行邪恶的人体实验——
可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不能说一身正气,也可以说是相当意志坚定、坚毅果敢之人。
半分也看不出恶人的模样。
“说实话承认了如何呢?严医生——这样的话我就不会用故意伤害罪逮捕你。现在被放到警局去的话,很糟糕吧……大概谁也来不及管你。正有几个闹事的永生教教徒被拘留在里面,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也不知道。更何况进行身边搜查的话,很难说会不会一直搜查到诚俊博士的身边——”
说道“诚俊博士”的时候,本来态度冷漠平静的严医生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见到被审讯的人动摇了,没有不开心的刑警。
莲苑继续开始趁热打铁。
“——给那样的大人物添麻烦我也觉得心里有愧呢。但是没办法啊,您不开口的话,就只能照这个方案执行了。忘了那是您说的吗——啊,是对他说的。有东西要转交给诚俊博士。我们现在就去履行这个跑腿的任务,您认为如何?”
莲苑用下巴指点了下韩西。
提醒了严医生,那个武装到每根脚趾的白衣人是韩西假装的。
“还是说您觉得在外面有着那么多的眼线,您就会安全吗?您想的太过于乐观了。您所能依靠的只是数量有限的研究所成员,以及在尽着自身责任的普通镇民的保护而已。这些都太脆弱了,脆弱到我可以一夜之间毁掉它们。”
关于这段话的内容,韩西是半点也没听懂。
他困惑的看向莲苑,期待着他给出一个解释。
然而严医生已经被充分的吸引了注意力。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你不明白吧——”
莲苑对着韩西说。
“——从昨天晚上走出警局开始,我们就一直被跟踪着。不是被那些白衣人——虽然那些人才是执行者——我们是被无数的镇民在暗地里监视着呢。”
韩西觉得空气有些冷凝。
但他不确定自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你是说——镇民们——”
但还没等他问出一个完整的问题,莲苑就打断了他。
“全民跟踪。对。就是这样——所以说,在我看来,整个小镇都好像是军队一样。不管你开车走到哪里,只要是有着民居的地方,只要有着住户——那么必定是在监视着你。尽管没有了电话通讯,这里的居民仍旧保持着旧时的老规矩。以独特的通知手段将我们的行踪报告给他们这些人。“
“但是为什么……”
“因为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吧。为了防止里镇的秘密泄露——对于外来者的监视是从没有断过的。不管是外来的工作者,还是如我一般的访客——只要对镇民们下达命令,哪怕彼此的通讯方式原始到只有这样——”
莲苑走到严医生左手边,那里有一扇紧紧关闭的窗户。
然后抬起手在窗户上轻轻敲了三下。
严医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差。
仿佛被人吸过了血一般。
“——照样可以互相通报讯息。但是你们还是欺骗了这样的镇民——利用他们的约定俗成的规矩获得了自己的方便。实际上你们抓捕了他们的亲人朋友,将这些人囚禁在研究所里——如果他们清楚的知道了这一点,他们还会这样配合你们的行动吗?”
韩西睁大了眼睛。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是他从小到大居住的地方——没有以前没有以后,极有可能终其一生都只能生活于此的地方。
但到此刻却觉得,他半分也不了解这片土地。
包括这片土地之上的人们。
“这些都只是你个人的推断。从医生的角度来看,我想你可能有严重的妄想症倾向。或许我的确与诚俊博士有来往——但也只是停留在单纯的公事程度,以及作为学者之间正常的联系来往——你所说的假设是不成立的。而关于你所说的,抓捕镇民的亲人朋友关进研究所里——这些事情从未发生过,即便你将这些推断告诉镇民,也是完全没有事实基础或者说证据的。”
“那您何必害怕呢?”
“我并没有害怕。”
“你们的确处理的相当巧妙。连同殡仪社——可以说同样也是方振的子公司之一——将死者回收,藏于普通镇民所无法接触到的场所。而意料之外的死人回归之时,则将其强制回收,并将其家人封口。你在这所医院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将开始出现‘Cotard综合症’病状的人记录,并联络公司进行回收。近一段时间的镇民死亡率如此之高,只要稍加刺激,镇民就会立刻对你们的工作产生怀疑——或许在已经在怀疑了呐——不信任感一旦生芽,成长起来就会异常迅速——即便是你们,事态也是很难控制的吧。”
多说多错。
大概严医生是相当明白这样的道理的。他保持着沉默。
但面色很糟糕。神态上也暴露出无法掩饰的动摇。
“你知道我不必告诉他们真相。说你们是在收集‘那个病’的实验体——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活动着的死人’,而是给予一个肤浅的答案,类似——‘以人体实验为目的在街上随意抓捕活人进行试验’,那么即便是不甚爱多管闲事的镇民们也不可能视而不见的吧。毕竟被抓走的是自己的亲人,还活生生的活在世界上呐。”
说到这里,严医生就无法保持平静的态度了。
“你没有证据。”
“谁说的呢?我当然有证据。”
说到这里。莲苑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却并不继续说下去。
似乎只是单纯以愉快的心理看着严医生内心情绪激动的无法压抑的面容。
这个人只是单纯的在虐待他人而已。
是愉快犯。
看不下去的韩西接住了话茬:
“到底是什么样的证据啊?”
莲苑没有再继续卖关子。
“镇民进出记录表。”
“那是——”
“以任何原因目的的进出里镇的行为都会被政府办公室记录在案。如果利用这些记录,就可以清楚的看出,那些被方振声称外派的人员根本从未离开过里镇。这是决定性的证据。这些记录本来是由镇长保管的。他们为了抢夺这份资料,在试验品的米酒中下毒,谋杀了镇长。”
怎么会——
“是他们杀死的镇长吗?”
“不是。”
回答这个问题的却并不是莲苑,而是始终保持沉默的严医生。
他灰色的眉毛皱起,面容严峻。
“不是的——杀死镇长的不是方振的人。也不是我们的人——你所说的那份记录表。不在我们的手中——”
大概如此。
并不是没有杀意的。而是被其他人提前下手了。
“已经搜查过了吗?”
问出这话的莲苑的表情变得出乎意料的严肃起来。
沉默了一两秒钟。严医生下定决心般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方振私自收下了呢?”
“没有可能——没有这种机会。在谁的手中——我们并不清楚。但是事态是非常严重的,如果持有者是你们中间的哪一个人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事态的严峻性,将它交给我们又或者毁掉。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接下来只是谁也无法预料的暴|乱。”
暴|乱。
这个词戳中了韩西心中的痛楚的一点。
让他一时间窒息起来。
“很遗憾。我也希望那件东西是在我的手中的——那么这起事件就会交由警察来解决。但既然缺少了这份决定性证据,我们就只能寻求其他的路径了——不是还有你在吗?医生。”
严医生紧盯着他。
像是防范野兽一般。
“我是不会照你所想的那样行动的。我没有配合你的必要,也没有帮助你们的意愿。”
看上去还是十足的正人君子风度。
这么比较起来,韩西觉得莲苑看起来反而更像逼迫好人就范的奸险恶人。
“这并不由得了您吧?要知道等到镇民们群体暴动起来,不要说小小的研究所,恐怕就连您的家人也要惨遭厄运——交由警察而不是等到那个偷走记录表的人先发制人,这才是你们能够避免悲惨下场的最好途径。”
严医生干脆闭上了眼睛,装作看也不看听也不听的样子。
莲苑似乎第一次尝试到这样的挫败。
这人显然是软硬不吃,水土不进——是最难攻陷的类型。
不能不让人叹息。
“我很欣赏您对诚俊博士的忠诚心,但是如果关键的诚俊博士都面临死亡危机的话,您的忠诚或许会反而害了他呢。更何况你们的研究——虽然在法律界定之外,不受人的威胁,但在伦理层面来讲也是具有争议的吧?即便是将之视为死亡了的尚且活动的尸体——可这些人也仍旧拥有着一切与正常人同等的知觉与感情,他们都曾是谁的亲属与朋友。其中大概也会有您的相识吧?我虽不了解诚俊博士的真意,但这样对待人与人体的态度,不能不让我怀疑他身为一个人而不是科学家的品行……”
“够了。”
似乎无法装作听不见。严医生严厉的打断了他。
即便渐渐因为缺乏体力而缺少了底气,他仍旧非常坚定。
“诚俊博士的研究不会因为自身的性命受到威胁而被打断。那个人——是不同的,与我们所有人都不同。即便是只剩下他一人,试验也会继续下去。这不是为了方振,不是为了里镇——而是为了全人类而进行的试验。只是在已死的人身上得到对生者而言至关重要的事物而已,试验本身不存在任何伦理危机——而正是因为那是博士,这项伟大的试验计划才能够继续下去,他是不可缺少的人,以你这样不理解半分他的理念的人怎么敢轻易的评价他的品行——”
似乎对莲苑轻易对诚俊下的定义而感到愤怒,严医生第一次冲动了起来。
其结果就是话还未讲完就因为扯动伤口而被迫停止住话音。
面色苍白如纸。
整个人躺在病床上只喘着气。
“好吧。我明白您的意愿了。我当然不会勉强您作为我的证人,只不过这样的话,我就只好采取最终手段了——如此的行为并非我期望的,但是或许对于里镇来讲也是最好的选择。”
韩西张大了嘴听着他们对话,此时此刻更不知他要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但隐约觉得有些很不好的预兆。
果然莲苑已经转过头来看向他。
“你去看看医院后院里是不是还有铁锹和铁镐……”
“为什么?”
韩西不祥的预感更加加强了。
“外面下雨了对吧?等到雨稍稍停下来之后,我们就要出发了。”
“去哪里?”
“里镇的旧址。”
“——做什么?”
韩西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这个人的所作所为——
莲苑看着他,嘴角扯开一个笑容。并不扭曲,但也毫无深意。
似乎只是随便的说出口那样——
“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