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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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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心与人心之间,又甚或是大脑与大脑之间有着可以联系的磁场存在——该有多美妙。
那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就可以由全部的人类共同分担了。
理解也会产生了。
若是有这么一种机制存在的话——
在梦里。我站在一个荒芜的院子之中。
天空是灰色的,建筑物是灰色,一切——一切都是灰色的。
我沿着院子的小路一直走。只是在原地打转。
像是有什么确切的目的,又好像只是在与现实挣扎一般,一圈一圈,不停的环绕着。
这时。我的面前出现了不同的事物。
我仔细的看着那件事物。
它站在我的面前。反过来看着我。
不知为什么——我好像明白了这件事物存在于此的意义。
于是所有的问题,所有的答案都变得无所谓。
我只是告诉它:
“我可以和你一起死。”
所以——没关系的。
这里没有冬天,也不会有夏天、春天、秋天。
一切都归于虚无。
在这里——你我都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
那件东西,或许就叫做——
永恒。
我想这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
窗帘遮盖着可以观察天空的窗口,然而薄薄的一层窗帘却无法完全遮蔽日光。
虽然暗淡,我仍旧可以观察到天光的变化。
除此以外。还有不停作响,到了此刻居然变得有些刺耳的秒针的滴答声。
滴答声中,混杂着笔刷落在画纸上摩擦发出的轻微的却不停断的沙沙声。
我的嘴唇很干,虽然只要要求,对方就会来给我喂水。
但不知为什么——多半不是出于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我不想打断他的工作。
——因为那太美了。
我几乎可以说是贪婪的看着他面前的画,无法言喻。
喉咙在痛。
然而喉咙无关紧要。就在我身心恍惚的时刻,他手中的画笔却渐渐停滞下来。
少年黑色的发在冷光灯下映出冷漠的灰色质感。
他的脸稍稍侧过来,转向了我的位置。
“很痛吗?”
他忽然问。
我很惊讶,因为他极少开口说话。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画板之上,很少注意周围的动静。我曾怀疑,哪怕是这个空间在下一刻倒塌崩裂,他恐怕还是会在原地将最后一点颜料涂抹在画中的女人的头发上。
他忽然从原地站起来,走到了教室的后面。
边桌上摆着矿泉水瓶,他在杯中倒满水,然后向我靠近。
脚步声很清晰。
我忽然明白了我或许并不害怕他,甚至在此时此刻,这个封闭的空间之内,我有些了解了他内心的痛苦。或许是因为那幅画,也或许是因为他无感情的眼神,又或许只是从呼吸的频率和动作的微小幅度中某种东西与我的感情达成了一致。
让我明白——
——他的痛苦恐怕一直在持续着。
他俯下身将水杯抵在我唇边,我贪婪的将之一饮而尽。
用完的水杯放在了我的身前。
他回到了他的画板前。
“这幅画的名字……在现在的很多人的认知上叫做‘吸血鬼’。但是它最原本的名字叫做‘爱与痛’,是蒙克的作品——它产生的动机虽然受到很多人各自不同的推测,但这些推测是很无理的,甚至是粗暴的,因为……它产生的原因根本是不重要的。”
对——是不重要的。
我看着画中蜷缩在红发女子手臂之中的,姿态安详而放松,任由女子亲吻其脖颈的黑发男子。
在深刻的爱中感受着痛苦。
我似乎能感受到那份强烈的剧痛。
——从中引发出的黑暗而压抑的感情。
像是在一片黑暗中,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然而却只有虚空那般的痛苦。
“甚至连‘吸血鬼’这一名字都充满了对于这份感情的误读——曾经的我是这么想的。”
他忽然这么说。
一只手抬起,将红色的颜料涂抹于女子的长发之上。
那长发与黑色污浊的背景相依托,产生了异常明亮甚至清凛的色彩感。
——仿佛燃烧出了生命的颜色。
而黑发的男子则与背景相同,甚至融合于背景——虚弱甚至污浊。
“但这或许真的是‘吸血鬼’也说不定——但那吸血鬼也一定不是这充满着爱意亲吻着他人后颈的红发女性——而是贪婪于女子温柔的爱意,甚至可以说是以此为生的这个空虚到无耻的男子。”
并非是被吸取鲜血——而是吸取温暖与爱意的吸血鬼吗?
——那个空虚到无耻的男子。
难道不正是你?
此刻。他转过头来正视着我。
一瞬间让我以为他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
他放下了画笔。
用幽静的目光看着我,却仿佛透过我看向了远处。
我张开嘴,用嘶哑的声音问他:
“那么你的人类又是谁?如果你是吸血鬼的话——”
他仿佛意料到我会如此发问。
他恢复了沉默,不准备给予回答。
而这时,有某种声音混入了聒噪的秒针的滴答声中。
——是雨声。
从一点点的、稀疏的雨点击地的声音,几乎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变成了滂沱大雨才会响起的雨声的交响曲。
他又一度站起身,拉开了一部分窗帘。
玻璃窗抬起。
一股带着寒意的风夹杂着雨丝从窗口吹进来。
天是黑的。
不知不觉间,又进入了夜晚。
那么我被绑架的时间就已经持续了一天半。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
“不要打开窗户……我说过了吧——”
一个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黑色短发的女孩皱着眉,双手提着满满的两个纸袋。
“德光。”
从纸袋中拿出的大多都是罐头类的食品。
豆子、番茄、香肠——还有满满堆放了一个纸袋的矿泉水。
“——是第二次山洪了。这一次引向山泉的水管也断裂了——接下来除了野外取水的方式之外,只有剩余的矿泉水可以利用了。喂——不要在她身上用太多水,很浪费……”
园枝边皱着眉头,边用下命令的方式对德光嘱托着。
或许的确是命令也说不定。
我被绑在身后的双手终于开始感到无法缓解的痛痒。大概被绳结和绳身摩擦到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炎了,然而抱怨是不可行的——即便是德光肯好心的松开一点绳结,接下来也会被园枝责骂,并用更加粗暴的方式捆绑起来。
所以此刻的我只是安静的缩在一角,听着两人的对话。
“……有车路过。”
德光用很低的声音说着。
他看上去很疲惫,他已经有一天半没有睡了。
虽然我蜷缩的姿势很尴尬,也很容易让身体产生酸痛,但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是可以得到一些缓解身体劳累的睡眠的。
然而这两人——自从绑架我之后,就从未见过他们躺下来入睡。
大概是相当的不安吧。
“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大事。他们没发现什么,很快就离开了。真正要命的不是那些——”
园枝不耐烦的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因为那些家伙的缘故——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存货一点也不剩。前天的大火不仅把酒窖,连带着粮库也烧没了,现在可以救急的食物只剩下那些家伙发给每一户的救灾货物。虽然冒险从家里和商店里拿回了一些食物——但这样的话根本不够逃出去的路上用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感到更愤怒和烦躁了。
狠狠地将纸袋推倒。从里面滚出了几个蘑菇和青笋的罐头。
“没关系的,园枝——我们可以节省一点……”
“你懂什么?!有三个人的话,不仅路上耗费的时间要长,而且食物和水根本不可能支持三个人的份——而且感谢上帝……除了我之外,一个是弱不禁风只能靠别人活着的大小姐,另一个是手脚无力手还不能伤到的未来的大画家——”
园枝说完猛的转过身去。
她实在是很生气。甚至从我被绑架后见到她的第一刻开始,我就发现她一直处于义愤填膺的状态。
但我还是觉得,那并不是在生我的又或者德光的气。
——大概是对“必然”吧。
以及面对“必然”分毫无力的自己。
德光显然也是明白她的愤怒来源于何处,而他是最懂得该如何安慰这样状态下的园枝的。
他沉默不语,摸了摸园枝的头。
窗外的大雨变为暴雨。
三人以诡异的形式聚集在美术教室中——同时也是在空无一人的夜晚的校舍之中。
到底这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也不能完全明白。
但可以了解的事实只有一个——
他们在躲避着什么。
三天前发生的宗教集体自焚事件深深的影响了里镇所有幸免于难的人。
——那些人来到了里镇。
与传说中十年前的自焚事件大相径庭。
这一次到达里镇的并非是警察,而是军队。
因为公路断绝的原因,军队起先是徒步进入的,之后在修整道路的同时将军车带了进来。
然而从那一刻开始起,外界的人们再也无法进入里镇,而里镇更是被孤立了出来——成为了陆地上的孤岛。
这在园枝看来,似乎是有所图谋的。
而且还很可怕。
但促使她绑架了我的原因却在别处。
——她从心里面惧怕着一个人。
甚或是如她所说——惧怕着一个怪物。
而这份恐惧促使她一直在行动着。不管这份行动是有效又或徒劳,那份恐惧在她的背后推着她,让她不得不做着各种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