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索》九连环

25、第 25 章

　　此语一出，谢南庭大惊失色，一时之间连话都接不上来。半晌，才竭力稳住了声音道：“殿下……怎会知道？”
　　赵槿微微一笑，避开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我问你，你可知当年平西将军齐惠知勾结番帮，意图谋反一案么？”
　　谢南庭略一回忆，道：“此事我亦听家父说起过，当年事败之后，齐将军剐刑示众，齐府上下九族尽诛，可说是圣上登基以来，最惊天动地的一桩案子。”
　　赵槿淡淡道：“那索青绫，便是齐惠知当年的遗腹子。”

　　谢南庭如同遭了个晴天霹雳，目瞪口呆道：“这……这怎有可能？圣上当年下旨齐府九族尽诛，怎会还留下个活口？又怎会成了索王府的小公子？”
　　赵槿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不相信，那齐惠知原与索王爷有旧，案发后，索王爷不忍齐家绝后，恰巧此时齐惠知的一名小妾已怀有身孕，索王爷便买通了狱卒，悄悄将那女子偷了出来，纳入府中。生下来后，便是如今的索青绫了。”
　　谢南庭声音微颤：“将个死犯偷出来……此事非同小可，竟无人追究？”
　　赵槿看了他一眼，道：“这便要多亏你父亲了。舅舅与索王爷乃至交，当年尚未官至户部尚书，却恰巧任了大理寺少卿，协助审理此案，负责清点一干死囚。齐府上下百八十人口，少了区区一名女子，上报之时只说重病死在了牢内，堂堂大理寺少卿上的折子，谁又会多加怀疑？”

　　谢南庭听到这桩惊天动地的秘密后，已经心乱如沸，及至听闻自己的父亲竟也参与了此事，更是肝胆欲裂，再也止不住的声音颤抖起来：“如此机密之事……殿下……殿下如何会知晓？”
　　便是他，也从未听父亲在世时提起过半字。
　　赵槿缓缓道：“你父亲不欲将此事告知于你，却在临终之前，将此事密书一封，告知与我了。不然你道我如何会知道呢？”
　　谢南庭一呆，半晌，终于渐渐回过神来。当年父亲被罢免了官职之后，谢氏一族大受所创，连皇后亦差点被贬入冷宫。太子势单力薄，苦无臂膀，而自己又无力入朝助他一臂之力。想来父亲终究放心不下，在亲情与友情中权衡良久，下了决心，临终前将此事密报了太子。而太子手中握着这天大的把柄，用来对付索亲王，抑或是威胁其效命于自己，都是再锋利不过的利刃了吧。

　　隔了半晌，谢南庭终于开口道：“既然殿下知道此事……却为何不用在索青丘身上，反而费尽心机，要拉拢索青绫？”
　　赵槿看了他一眼，道：“抓人把柄，乃是攻心之术的下下策。不错，我若拿此事去威胁索青丘，他必会效命于我，却势必对我心存怨恨。他朝为臣，我又如何能安心用他？可是如今索青绫为我所用，索青丘岂敢不小心从事？我要他心甘情愿的辅佐于我，借着索青绫，便是最好的捷径。”
　　“话虽如此……可是万一索青丘并不知道索青绫的身世呢？”
　　赵槿笑了笑，道：“南庭，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他若不知道这件事，怎会如此小心的保住索青绫，不敢让他参加科举，不敢让他入朝为官？天底下做兄长的，哪有只因心疼幼弟，便做出断他前途之事？他只是怕此事若泄漏了出去，他与索青绫，皆是死罪！”

　　谢南庭垂下头，沉默不语，面色青白不定。赵槿瞧了瞧他，放软了语气道：“我知道你与索青绫素有交情，放心，我不会将此事泄漏半分。只是多了索青绫在我这边，我手中便多了极重的一分筹码，南庭，你明白么？”
　　谢南庭在心底苦笑一声，暗道，你何止多了索青绫这一分筹码，便是我，如今不也是你手中的筹码了么？
　　赵槿选择将这一切告知于他，当真是断了他的后路，逼得他此后势必要死心塌地的为赵槿卖命了。可是……这一切纠缠不清之中，唯有索青绫，却是最无辜的一个。
　　他什么都不知道，已然成了赵槿手中的一颗棋。

　　红烛爆了一下，即将燃尽。谢南庭敛下了满腹的愁绪，声音平静的道：“夜已经深了，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吧。臣……既然知道了这一切，日后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做了。不便打扰殿下休息，臣请告退。”
　　赵槿淡声道：“何不今晚便留宿在此？”
　　谢南庭躬身道：“恐招人长短，臣还是告退吧。”
　　他与赵槿虽是表亲，却是身份悬殊。况且皇上向来不喜赵槿与他交往过密，于人于己，都不该贸然留宿于太子府中。
　　赵槿亦明白这层理，也不强留于他，便道：“如此，我便遣人送你回府吧。”

　　谢南庭离去后，赵槿并未宽衣上床，只是靠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那支红烛燃烧殆尽，房内最后只余一片漆黑。
　　他原不想这么早……便动用这颗棋的。
　　力荐索青丘出使幽州，借寿筵之机将索青绫纳到身边，对谢南庭道出索青绫身世之谜……这一切，原都是他打算日后再行的。
　　时机尚未成熟，梁王动向未明，父皇心意难测……他原应该耐住性子，静观其变，等待着一个适当的契机，再行出手的。
　　只是……原以为自己还有两、三年好活，却得知自己已经大限将至，一切的部署，亦不得不提早进行了。

　　向来表情淡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赵槿只觉喉口一甜，伴着一阵急咳，一大口鲜血呕出。
　　眼前又浮现出母后那张笑得凄凉的面孔，一字一句的在他耳边道：“你父皇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母后，都是因为华妃那个贱人和她生出的贱种。槿儿，那是母后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
　　年纪尚幼的他其实并不懂，只懵懵懂懂安慰着眼前的女人：“母后不要哭，谁欺负了你，槿儿替你教训他们！”
　　皇后搂着他小小的身子，轻轻的道：“那么，槿儿你记住了，你是太子，这江山是你的，若华妃那贱人的儿子想从你手中抢走，你便要先一步，将他除去。”
　　绝不能心软。

　　母后不许他对赵裕亲近，他便自幼将赵裕视为无物。因为他知道自己若对那孩子稍微露出个笑容，换来的，必定会是母后变本加厉对那孩子的折磨。
　　失去了父皇宠爱的母后，将一切心愿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临终之际，还逼着他发了誓，这江山绝不拱手让人。
　　可是……她从不知道，这江山在自己眼中，原不过如此的。
　　抵不上那人当年在白梅树下，那芳华绝艳的一个笑容。他曾经真心实意的……宁愿违背誓言，将这片江山拱手相让。
　　只可惜……还来不及说出口，那孩子却已经在对他和他母后的仇恨之中渐渐成人。如今势同水火，更是将万般侮辱加诸于他身上……回不了头，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