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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唯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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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2)
莫如一虽不愿向钟书宇坦白,但这顿“家宴”进行得着实让人压抑。她找了个借口离席,下了楼,在门外大口大口的喘气。
街头人流涌动,嘈杂喧嚣,莫如一的心情亦是乱作一团。
五位钟家人的眼神,另莫如一回忆起父亲出事后的那段难熬的时光——
莫如一一直以来的完美世界,在父亲自杀的一夕之间彻底颠覆,然而,父亲尸骨未寒,她的亲姑姑和叔叔就急于向巡视组撇清关系,甚至,对父亲的死冷眼旁观,连她和母亲的泪水都鄙夷不已。
这是所谓的血脉相连?
呵,利益让人变得多可怕而残忍!
后来,年迈的奶奶在只有零零星星几人参加的追悼会上,劝她说:明哲保身。如一,你不要怪他们。
莫如一无力地垂首。
在亲眼见过姑姑和叔叔们的冷血后,她再没联系主动过姓莫的任何一个人。
她像一颗无人问津的蒲公英种子,孤零零地,随着命运的风向飘落。但是,即使眼前有再大的困难,她都告诉自己,最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未来只会更好……
这就是贪官之女的下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的是牺牲掉莫庭胜的莫家兄弟姊妹,而不是莫庭胜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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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房内的钟书宇越来越焦躁,时不时拿出手机看时间。四个长辈见状都没出声,他再坐不住,起身,夺门而走。
路过卫生间时正好遇见蒋安宁,他脸色不佳,蒋安宁一见着,连忙心虚地低头,小声问:“大哥,要走了吗?”
钟书宇抱起手臂,尽力让自己沉住气:“安宁,是不是你说的?”
蒋安宁咽嗓子:“我……我就随便一提,没到我妈他们……”
钟书宇耐心用尽:“随便一提?”
蒋安宁紧张起来,钟书宇并不是随意发火的人,不过,倘若真的发火,她显然是招架不住的。
蒋安宁经过“缜密”的考量,决定坦白,从而寻求宽大处理:“大哥,也不能全怪我。莫如一那时候在咱一中多出名啊,人美,学霸,家里有有钱有势,所有优点全让她一个人给占了……我没想到你要带回家的莫如一真的是她,就我跟我妈随口一提,说……这个莫如一是不是她父亲落马的那个莫如一……”
到了最后几个字,蒋安宁在钟书宇斥责的目光不敢再往下说。
蒋安宁的父母——即钟书宇的三姑三姑夫,年轻时忙于在外闯荡创业,在蒋安宁十岁时便将她送到钟书宇家寄养。
钟书宇和蒋安宁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如亲生兄妹。钟书宇念高三时,她才念初二,不过,一中同时设立初中部和高中部,只一楼之隔。所以,他们也算半个校友。
莫如一对蒋安宁没印象,蒋安宁却对莫如一早已久闻大名。
钟书宇懊恼,他之前只向两位姑姑报备过,席间最好不要聊到莫如一已过世的父母,没想到蒋安宁一听到莫如一的名字,竟说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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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班的高峰段,街路上车水马龙,莫如一在喧嚣里听到脚步声,也许是她离开太久,钟书宇不放心她,所以找来了。
果然,转身后,对上面色担忧的男人。
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的眼泪,钟书宇慌了,柔声细语地哄,最后说:“对不起……如一,饭不吃了,我们回家吧。”
莫如一之前深陷进回忆的痛楚,并未察觉自己眼中已有泪光,倒是钟书宇的一句“饭不吃了,我们回家吧”让她鼻酸难忍。
“我没事。”莫如一收拾心情,抬头挤出笑,“我知道……这个过程你也不轻松。”
钟书宇无比坚定:“你在这等我,我去楼上取衣服。”
他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为了避免女友受委屈而利用的缓兵之计,他是真的不满他两位姑姑方才在包房里的态度。
钟书宇,你真傻。我还没怎样,你就为了我要和家人闹不和?
莫如一拽住他:“书宇,不行!如果我们连个恰当理由都没有就一走了之,我以后更别想进钟家门了!”
钟书宇平素的性格向来沉稳,当下却有点敛不住脾气:“但是——”
莫如一轻轻掩他的唇,反过来哄他:“其实,他们没有什么错……”
“如一,那你更没有错……他们没有道理把不愉快加诸到你身上!”
莫如一见他这番义愤填膺,失去寻常理智,只因他的家人为她有一个臭名昭著的父亲而对她冷眼以待,他一定不知道,曾经有段日子她要承受的起止这些?还有来自各个方向的谩骂、恐吓、威胁等等等等。
只是十年了,她一厢情愿地以为风波已过,原来,贴在她莫如一身上的标签,永远不可能因为时间的改变而被揭去。
莫如一轻唤:“书宇,别为我这样……”
钟书宇凝眸望着她,不做行动,莫如一只好激将说:“我们上楼去,好吗?让长辈等久了,显得我多没家教……”
钟书宇这才无奈答应。二人回到包房,莫如一调整好脸色,露出笑容道歉。
此刻,包房内五人,包括蒋安宁,都已撂下筷子,莫如一也不可能再吃下去。
钟书宇的二姑姑是那种一眼望去就知道不简单的女人。二姑姑再将她从头到脚地审视一遍,好像憋了一整晚,终于打算摊牌。
“小莫,你的身份我们略知一二,书宇在这,有些事我这个做姑姑的,不好多说。”
莫如一心口一绞,自知躲避不过:“没关系,您可以直说。”
二姑姑点头,单刀直入:“你父亲的事让你的身份非常敏感,你想没想过,你和书宇如果结婚,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莫如一一时局促,手紧紧攥着餐桌布。
蒋安宁小心翼翼地插话:“二姨,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三姑姑低声喝:“你还是小孩,懂什么,别插嘴!”
蒋安宁耸耸肩,听母亲的话,闭上了嘴。
莫如一硬挤出来一个笑:“不、不知道……”
二姑姑的眼神有浓浓的警告意味,不给莫如一一点试图缓解气氛的点机会。
她提一口气,望着莫如一的同时,也直直地逼视侄子钟书宇,说:“书宇现在的工作单位是国企,全国最大的造船集团,除了建造船舶,还承接国家军工方面的工程项目,每年不知道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进去,他自己有本事,当初初试面试全部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你认为假如你们结婚,你的背景对他未来发展没有一点影响?如果你真的认为没有,那我明确告诉你——一定会有!而且是不好的影响。简单说来,我的态度是,你们不适合在一起。莫小姐,既然你们已经交往半年了,你却从没考虑过书宇,那么现在请你回去好好为他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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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如之前做准备要回答的刁钻问题,通通没遇到,却遇到一个足以让莫如一思绪完全溃不成军的问题。
唉,大概是她搞错了,她要面对是钟书宇的家人,而非面试官。
莫如一一路一言不发,直到快到钟书宇家的小区,她才缓回神,说:“书宇……珊珊这个人啊,一失恋就喜欢缠着我……你送我去她家吧。”
钟书宇把车靠路边停下,猝不及防够着去抱她,却被女人推开了手臂。
莫如一转眸望向窗外:“今晚我……我还是在珊珊那里住吧。”
“如一,我们谈谈行吗?”钟书宇的语气低得几乎像在求她。
莫如一何尝忍心:“行。但今天可不可以不要?我们先冷静冷静,像你姑姑说的,我应该……为你多考虑一些。”
“你转过来——”钟书宇带着命令的口吻。
莫如一丢了魂一般,一动不动,钟书宇干脆握着她的肩膀,把她硬生生扳到身前:“如一,什么……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你。你知道吗?我只要你!”
“不行,不可能!”莫如一打断,深深地喘息,这一晚的一切令她透不过气,“我不能那么自私!书宇,你现在还没有冷静下来。我们过几天再谈这个问题。”
她以为他没冷静,其实现在不冷静的是她自己,钟书宇反而淡然了很多。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娶莫如一将可能带来的后果,但他为什么依旧义无反顾?甚至没有一点犹豫?十年,如果因为“前途”二字,他就选择轻易放弃莫如一,他根本不会等到今天。
钟书宇闭上眼,捏捏眉心:“为什么过几天?如一,过多久,结果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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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书宇答应给莫如一缓冲的时间,将她送到苑珊珊家楼下,目送她进了楼梯,直到客厅的灯点亮,他才离开。
苑珊珊还没有回来,莫如一跌坐在客厅沙发,之后傻傻呆呆地一直坐着等。
苑珊珊加班到十点总算到家,受不了莫如一木偶似的模样,便对她狂轰滥炸。
莫如一起初口风很紧,不过苑珊珊这个家伙,可没那么好糊弄。
“原来是这样……”苑珊珊听罢,跟着皱眉头,“国企里那么严格吗?这个……这个不是绝对的吧。”
莫如一蔫蔫说:“不知道。不过……像我这样的,在初次的资格审查里,估计是第一个被拿掉的。”
苑珊珊头痛道:“那……你家老钟什么态度?”
方才钟书宇在车中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神色跃到莫如一面前,她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眼泪噼里啪啦从眼底直接落下来。
“他说,他只要我。”
苑珊珊松口气:“这不就结了!莫如一,你们两个以后的路,取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