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心意渐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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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四下呼声惊起。众人皆是慌了心神，哪里还顾得这里还有外人。
风明玉忙伸手去扶。
“不碍事——”楚逸尘想推开他的手，却浑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气。风明玉小心翼翼地扶着楚逸尘，即使隔着厚实的衣料，也仍能感觉到楚逸尘身上瘆人的寒意。而更为不妙的是，竟有黑色的藤状花纹在他脸上迅速蔓延，结成了不规则的诡异图案。
风明玉心中不祥的预感如野草般疯长。这种症状，他见到过。如果真是那种毒，他们此行带来的解药和医师怕是毫无用处。
“这恐怕是——”，白衣人盯着那诡异的花纹，缓缓道，“离忧。”
他的笃定将风明玉拉回了不愿面对的现实。风明玉忙敛起惊忧之色，沉声道：“离忧一出，断肠蚀骨。此毒只在上古巫术的记载中出现过，鲜有现世，其炮制之法怕是早已失传，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其实他心下已有八分肯定，但仍在逃避自己的理智，不愿下最后的定论。他定定地凝视着那颜色不断加深的图案，竟是无计可施。他强装镇定地看着那张牙舞爪的诡异花纹，心如乱麻。
白衣人将风明玉的表情尽收眼底，默然不语。
空气似乎凝成了固体，让人呼吸凝滞。风明玉双手不断收紧，手指几乎掐进了楚逸尘冰凉的肌肤里。
尽管忍受着蚀骨般的疼痛，楚逸尘眸子里仍无一丝波澜，目光投向远方不知名的所在，似在沉思。
良久，白衣人缓缓开口：“楚王爷，在下决明山庄龙城，本庄无毒不可解，若是信得过在下，可随在下回庄。”
在看到那诡异的花纹时，不祥之感便在风明玉心中迅速升腾，而听到“决明山庄”四字之后，这种感觉几乎已成了可以触碰的实体，那些看似遥远的往事又如阴魂不散的幽灵般缠了上来，一股寒意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自指尖迅速缠住了他的全身。风明玉定定地望着眼前之人，似是要将他看穿。
白衣人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此毒凶险非常，不可耽搁了。”
一语道破，风明玉已顾不得这许多，慢慢松开了紧攥的手，“王爷，请移步。”
楚逸尘聚起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其余就交给你了。”
“是。”风明玉垂下眼眸，再无一言。
好黑.....好冷......
彳亍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脚下的土地有着坚硬如石的质地。他努力寻找方向，努力保持平衡，可是身体已沉重得不由他控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下坠，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脱离身体。“嗤——”，划火柴的声音。有光，正前方，十步远，他看见匍匐地上的自己挣扎着向前方伸出手去。他向前方望去，跳动着的小小火焰映着一个人的脸，温暖而又模糊。是谁？他向前方移去，一动，一股强大的吸力立即拉扯住他，他似乎掉进了某个漩涡，在一阵又一阵的眩晕中，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王爷。”温和的声音响起，藏着一丝克制的喜悦。
好熟悉的声音，瞬时，游移不定的心神安定下来，笼罩一切的黑暗慢慢散去，眼前的人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明玉。情况如何？”楚逸尘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慵懒无力。他的目光仍停在眼前人的脸上，不曾移动半分，眼底涌出的是他自己也不曾发觉的眷恋。
此时正值日暮，房中已燃起明烛，淡红的火焰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中徐徐摇曳，朦胧的火光落入他眸中，隐去了他平日的凌厉与冷漠，他整个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黑色的花纹已经褪去，只是额心仍有淡淡痕迹，叶脉般层叠重复，宛如墨色晕开，细细勾勒。
风明玉盯着那淡淡的花纹出神。指腹忽然传来了炽热爽滑的触感，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指竟已抚上了眼前人的额间，心下一惊，触电般缩回了手，匆忙跪下：“王爷恕罪，卑职担心王爷伤势，以致冒犯，请王爷责罚。”风明玉以头触地，不敢抬头。
“你何时也学了旁人那一套奴颜婢膝的辞色？”楚逸尘微微喘着气，神色间有些悲哀。离忧之毒尚未尽解，每说一个字都得费些力气，“你抬头看我，我是逸尘，不是王爷。”
风明玉抬起头来，正迎上楚逸尘投来的目光。楚逸尘的鼻尖已沁出一层细汗，眼瞳犹如一面光滑透亮的镜子，清晰地映着他的样子。
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年前，那时的楚逸尘还只有三岁，他们都还被困在那遥远的北寒之地。身为罪臣之女的孩子，楚逸尘从小便受尽冷遇，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仆侍成群，甚至，连取暖的木炭都没有。每个寒冷的冬夜，他们都会挤在那个狭小而温暖的被窝里，用体温温暖彼此。那时的楚逸尘，虽然名为世子，却与他这个流落王府的下人情同手足，食同案，寝同衾。楚逸尘的目光总是和他的映在一起，眸中清晰地映出他的样子，正如现在一般。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在承袭王位，离开北寒的一两年前，楚逸尘便开始拒绝他的触碰，拒绝他的求见，目光更是甚少在他身上停留，即使很近很近，他也能感觉到楚逸尘身上无形的推拒。而今，他身份尊荣，自己只能站在臣子的位置上，远远地注视着高高在上的他，中间隔着一堵透明的墙。风明玉追逐着他的目光，可它从来不肯在他身上多做停留。他们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拉大，直到隔出一条鸿沟。
而现在，他的一句话，似乎打破了困扰自己许久的困境，有什么东西从心底迅速溢出，让他想要放声大哭。他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慢慢站了起来，走向他的床边。
“坐吧。”楚逸尘拍拍床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风明玉略一犹豫，坐在了他的脚边，身子微微向前倾着，“王...逸尘，你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情况怎样？”楚逸尘挣扎着撑起身子，风明玉忙伸手将他揽到自己怀里，将软枕仔细地垫在他身后，才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在床上坐起。以前楚逸尘每每生病，风明玉便是如此照顾着他，多年的习惯已成自然，此时早已顾不上所谓上下尊卑了。
楚逸尘静静看着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眼眸清澈如泉。柔和的烛光里，两人静静对望，昔日时光如流水般在两人眼前淌过。
楚逸尘的眼里有了泪光。其实，这两三年来，自己何尝不是每时每刻饱受煎熬。眼前明明是自己最想要拥有，最想要倚靠的人，可是自己却不得不装做视而不见，刻意避开目光，以免他发现自己眼中每分每秒都在发酵加深的爱意；每晚都要忍受着对他的思念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的孤独与生俱来。他的外祖本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宰相，却功高盖主，触龙逆鳞，最终落得个株连九族的下场。树倒猢狲散，作为罪臣之女的孩子，他的出生并没有得到世人的祝福和祈望。他的母妃生下他即被处以死刑，他的父王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一眼也没有。父母给他的，除了一个世子的头衔，什么也没有。他从小便被排斥于权利中心之外，若不是他的两个弟弟皆不明原因暴毙而亡，这个王位怎轮得到他？
他唯一拥有的，只有眼前这个硬朗明净的人。他是自己最忠诚的朋友，最亲近的兄弟。他是唯一一个自己不能舍弃的存在。所以，自己将他从身边推开，唯恐他察觉自己的那份世人不齿的情意。
在死亡逼近的那一刻，他最想抓紧的，还是这个伴他多年，早已融入他生命里的人。现在，他累了，困极了，他不想再如此费力地掩饰自己的感情。世事皆有因果，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如果命中注定他要失去这个人，那么他一定会跟命运抗争到底。
而且，他不相信命运，他只相信眼前这个人。
楚逸尘眼中的情意慢慢加深变浓，他痴痴地看着正为他掖着被角的人。那个人的动作是如此一丝不苟，好像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至关重要。时光匆匆晃过了多少年？他第一眼看到的沉默的少年已经长大了，当他发觉时，那个少年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最深刻的记号。
“逸尘，我已将消息传给公孙将军，最迟明早，他便能赶来。”风明玉掖好了被角，抬头回道，“此外，决明山庄此次行事与往常大相径庭，似乎故意暴露行踪，我们顺着沿途留下的痕迹轻易便找到了这里。”风明玉的脸色不由严肃起来，“决明山庄隐匿多年，决明庄主更是杳无踪迹，我们追查数年都鲜有所获。如今燕楚动乱之际，他们竟然主动现身。此外，今天的黑衣人和你中的剧毒，”他话语一顿，目光又移向楚逸尘额间的黑纹，“这一切，绝不简单。而且...”
“有人。”门外由远及近的细微脚步声没有逃过风明玉的耳朵，他立即跳下床，跃至门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心意渐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