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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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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
黑暗,如同巨大的帷帐,笼罩着墓穴般死寂的地底。
一双幽绿的眼桐瞳,闪动着荧荧的光,如同两点燃起的磷火。
“父皇,地上是什么样子呢?”一个清脆的童音,如风铃般悦耳,荡开了黑暗的寂静。
“地上啊,”被称作“父皇”的魔王说话了,语调缓慢温和,声音却透着几分粗犷的沙哑,“不象我们魔界,那儿到处都有光,白天有日光,晚上有月光,星光,那儿到处都有声音,溪水的潺潺声,小鸟的啼啭声,微风拂柳的沙沙声......”
黑暗中,那两点磷火愈发明亮。
仿佛是看穿了女儿的的心思,魔王轻轻一笑:“听不懂没关系呢,总之,地上是一个比魔界好得多的地方。”
“恩,那我们为什么不住地上去?”
沉默,只是一瞬间,却仿佛过了几百年的光阴。
“因为我们受制于神族!”魔王终于说话了,声音却异常冷厉尖锐,如同锋利的宝剑,似乎要刺破地底的黑暗,直劈他们诅咒了千万年的种族!
绿莹莹的火焰轻轻摇曳着,忽明忽暗。
女儿眨着眼睛,仿佛不解。
”一直以来,世间存在三族,神族,人类,魔族。神族法力极强,理所当然被奉为三界之首,以群星为伴,日月为友。而魔族,论实力,远胜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本应立足于大地,享受明媚阳光。可是人类,他们竟甘愿屈服于神灵,成为神族的附庸,跟班。于是,虚荣的神族得到了满足,竟违背强弱法则,将地面的世界赐予人类。而我们,魔族,只有呆在棺材般的地底,品嚼着墓室般的寂寞。千万年来,我们一直抗争着,那见不得光的生活不是魔族的最终归宿!可惜,每一次都以惨烈的失败告终,毕竟,神族的实力不是魔族所能抗衡的。”
无边的黑暗中,魔王的声音宛如幽灵,时高时低,飘忽不定,却寒彻入骨。
暗夜中,那两团火苗突然绽放出妖异无比的厉芒,那样的刺眼,仿佛要燃烧整个地底!
蓦的,魔女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而她唇间迸出的话语,竟比笑声冷酷千万倍:“有朝一日,我定会登上圣君宝座!那时,我定要将神族的血染透蓝色苍穹,将人类驺狗的白骨铺遍整个大地!天上地下,唯魔族独尊!”
冷锐的话语久久回荡在空洞的地底,激出巨大的回音,那一刻,整个魔族都听到了这不羁的宣言。
仿佛震慑于女儿说话的威严,魔王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话语中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无冥,你将成为魔界最出色的圣君。”
而此时,驻居苍穹的神族正享受着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的生活,浑然不知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危机。
一千年后。
天空寒冷而空旷,如同垂死人苍白的脸,整个神界被火焰燃得微微发烫。刀光剑影,黑魔法与白魔法的碰撞,交织出一道道绚丽的光华,粘稠的血液,绝望的呐喊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冲破高绝的苍穹,直达遥远的人世。
“快看,快看,火烧云!”万里之外的凡世,一位小女孩兴奋的仰望着这难得一见的奇景,懵懵懂懂的下了定义。她的眼睛好似世上最黑的宝石,微张的嘴唇如同圆圆的喇叭花瓣。
“嗯,很美呢。”旁边,一位温雅的少妇,头系一方翠绿纱巾,包住满头如云青丝,正微笑着望着女孩,月牙形的眼睛溢满了宠溺,随即微微蹙起蛾眉,“可是红成这样,也太不寻常了吧?”
真羡慕凡人,也许只有他们,才能拥有那样安宁满足的笑容吧?可是谁知道,那红透半边天的凄艳云霞,竟是无数天神的鲜血呢?
天涯雪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抚着聚灵袍上精致的花纹,英俊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
聚灵袍,神界至尊的标志。
这一次,神界真的要灭亡了么?
他从未想过,几千年惨烈的战争证明,神界的势力根本不是魔界所能抗衡的。
而这一次,魔界实力强大到令他骇异。
不,单凭实力他们还消灭不了神界,更可怕的是,魔族仿佛总能猜到神族的行兵计划,从而采取致命的打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神族出现内奸了么?
魔界圣君绝无冥,那深沉精明的决断者,为什么至今还未出现?甚至从星象上也测不出任何端倪?
一连串疑问浮出脑海。
远处,传来密集的鼓声,一下一下,仿佛要敲裂整片苍穹。
一下一下,也狠狠敲在天涯雪心上。
依稀的,他仿佛看见列祖列宗们失望的脸庞。
父皇,祖先,我将用何面目见你们?天涯雪苦笑,目光中流露出难以名状的落寞。
“涯。”身后传来温柔的呼唤,如同柔软的阳光,一点一点侵入心房。
他的心也迅速暖起来,转过头,看见一张格外熟悉的美丽面庞。
"彩纤."他微笑了,是啊,如果此刻有谁还能令自己绽开如此灿烂的笑容的话,那无疑就是自己的爱妃池彩纤了.
"涯,"池彩纤凝视着他,一双剪水双瞳溢满了大海的深情,许久,她悠长的叹息一声:"我们离开这,好不好?"
天涯雪的目光沉寂下来:"离开这,去哪?"
"去凡间,我们过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生活,好不好?"池彩纤温柔的笑靥如同初春清甜的泉水,而一只欺霜赛雪的手已抚上了他肩头。
去凡间?天涯雪突然一阵恍惚,与世无争,简单快乐,那不一直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么?正因为这样他才羡慕凡人,单纯自由得像一阵拂过的风。而自己呢?一直被至尊这层枷锁禁锢着,想要逃脱,却不得逃脱。
仿佛有一个声音回响在灵魂深处:离开那监牢般的神殿吧,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
眼里霎时闪过一丝清明,他轻轻推开那只柔荑,温和但坚定凛然的道:“大敌当前,神族面临灭种危险,我又怎能撇下子民独自离开?”
笑容霎时凝固在彩纤脸上,她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很讨厌至尊这个高位的吗?难道你一直都是骗我的?”
“我从未骗过你,”至尊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颊,声音里透出无奈的苍凉,“我不爱至尊高位,可既然是至尊就必须对子民负责,我怎能为自己的幸福而弃整个神族的命运不顾?我怎能为了自由而无视将士们的鲜血?我向往自由,但我怎能如此自私?”
泪水无声的顺着彩纤的面颊滑落,濡湿了涯的指尖。
“你走吧,”蓦地,涯背转身,“去凡间,寻找你向往的生活。”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
“你以为我会吗?”许久,池彩纤的声音从身后飘出,沉静温和,却如巨雷砸在他心坎上,“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懂我的心意?你不走,我又怎么会离开?即使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彩纤!”再也忍受不住心头撕裂的剧痛,涯紧紧抱住她,“听我的话,如果这次战争我还能侥幸存活,我一定到凡间......”
背心突然一凉。
一把利刃猝不及防的刺入他的要害。
“你活不了的,”池彩纤的声音,竟比刀刃更冷锐。
本能的,涯迅捷无比的甩开池彩纤,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吃力得抬起头,却对上了池彩纤的眼睛。
前一刻还含情脉脉的眸子,此刻却冷的如同深不见底的寒窖。
“池彩纤,你竟然......”自己深爱的彩纤,甚至一致认为也深爱着自己的彩纤,到头竟然这样暗算了自己,震惊悲哀一瞬间如同漩涡几乎将他击垮,他的脸痛苦的扭曲着,眼中的悲哀令人目不忍视,“我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
彩纤,我不恨你杀我,我只是痛心,原来,你对我的爱,竟如镜中花,水中月,如此虚假?
“你当然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一个声音,如夜雾般缥缈,仿佛从四面八方穿入他的耳畔,“可惜,我不是池彩纤。”
涯震惊的转过头,却发现更为震惊的一幕!
场及膝盖的乌发,苍白的几乎透明的瓜子脸,眼睛幽绿,如同暗夜中摇曳的鬼火,嘴唇殷红,微微弯起,似笑非笑。眼前的女子,美艳到极点,妖异到极点。而她脚边,横卧着一具秀美的躯壳,竟然是彩纤!
“彩纤!”顾不上背心撕裂的剧痛,顾不上自己即将消散的生命,涯冲过去,俯身抱起她的尸体,泪水一滴滴洒落,“彩纤......”
鲜血,不断从背心涌出,濡湿了他的聚灵袍,每一份,似乎都带走他一份生命。
女子伫立在一旁,带着猫捉老鼠的好笑表情看着他。
许久,涯抬起头,冷视着她,清冽的目光渐渐散乱:“你是谁?为什么杀彩纤!”
“我就是你找了很久的魔界圣君绝无冥。”女子悠然的道,嘴唇虽未动,却可以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如同云雾,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这一百年来,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从未去过其它地方。”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震得涯耳膜嗡嗡作响:“原来你是彩纤......”
“不,我们根本是两个人,只不过,我占用了她的躯体而已,”绝无冥微微一笑,笑容妖冶诡异,如同大片盛开的曼陀罗,“一直以来,我的目标都是----毁灭神界。
说到神界,她的眼神霎时冷厉如刀,声音也蒙上一层肃杀的寒气:“一直以来,神界统治魔界,仿佛已成为不争的定论。而历代圣君,也一直认命着。而我不甘心,我要毁灭神族,将神族的血涂满整片苍穹!可是,谈何容易?神族的力量太强大,不是魔族所能抗衡!所以,我只有等待,一千年,一万年在所不惜。没想到,机会来得那么快,一名愚蠢的宫娥神女为了所谓的‘自由’竟然擅自下凡,逃离神界,在被神族亡命追杀后竟逼下魔界。她那时气力已耗尽,没多久便被族人制住了。当时许多族人建议将她交由神族处置,而我却发现这是毁灭神族的极好机会!我读取了她的记忆,原来她竟是神界首领的宠妃,在一幅幅记忆的画面中,我看得出那位首领对她痴迷入骨。于是,我占有了她的躯体,摄取了她的魂魄,让族人押送至神界。这是一次极冒险的行动,倘若有细心一些的神占了星便会发觉那名叫池彩纤的妃子早已成为一具傀儡,庆幸的是所有的神都太骄傲自负,从未想过其中的玄妙。当然,最关键还是取决于你这位首领的想法了,若你一旦狠下心肠,斩杀池彩纤的话,那等待我的也只有被识破,被众神围攻的命运。不过我相信自己非常了解你。你内心柔软多情,绝对忍不下心下手。也许了解朋友需要一年半载,但了解敌人只要一刻钟就足够。亲爱的至尊,你不是一直质疑为何魔界圣君迟迟不露面么?因为我一直朝夕陪伴在你身边啊!这真是一场伟大刺激的厮杀游戏,相信至尊一定会为这有趣的真相而惊讶的。”
巨大的疑障被揭开,暴露出赤裸裸的真相!心好痛,仿佛有无数根针芒在心房扎出密密麻麻的洞孔,一大口血喷涌而出,溅落在金色的聚灵袍上,涯凄厉的惨笑,眼中的光亮却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哈哈,原来她早就死了!原来,她一直都没爱过我!原来,使我毁了神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样惨厉的嚎叫,仿佛要撕裂天地万物!
血迹斑斑的仙袍,狰狞扭曲的面容,散乱纠结的长发,现在的他,哪里像主宰天界的至尊?分明是来自魔界的恶灵!
下意识的,绝无冥按住自己胸口。
怎么,自己竟然会心痛?为了眼前垂死的强敌,心痛?
难道,自己竟然爱上了他?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魔界的圣君,怎么可能爱上神族?不可能!不可能!
这个可怕的想法令她崩溃,她摇摇头,竭力保持冷静。然而,愈来愈剧烈的心痛却告诉她:这是真的!自己真的爱上了眼前的男子——神界至尊天涯雪!
幽绿清朗的眼瞳渐渐染上薄雾。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的,从第一次见到他起。
他的笑,那样轻柔温暖,如同解冻的春风,沁入自己心灵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他握着自己的手,他的手,修长有利,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中,说不出的安全。
不顾所有臣民的反对,他用着自己,轻柔的微笑:“无论如何,我不会伤害彩纤。”
我潸然泪下,是的,幸福的泪水,感动的泪水。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自己一千年来最快乐的日子。
他抚琴,一举飞扬,笑容轻灵,丰神隽秀,晶莹的十指波动同样晶莹的琴弦,乐律的精魂在空中飞扬舞蹈,一点一点,在自己心房融化。
他沉思,修长的剑眉仅仅蹙起,眉间仿佛有刀刻的痕迹,深邃的眼眸闪动着变幻莫测的光芒。每当看到他那副样子,自己的心也会一点一点揪起来。
他叹息的样子,他批阅奏章的样子,他沉睡的样子......他的样子,他的神态,如同放镜头,一幕幕在她脑海闪现。
仿佛有漫天的潮水从天而降,将自己淹没,那样的猝不及防。
心,一点一点坠了下去......
我真的爱上他了呢。
甚至,曾经无数次的诅咒池彩纤,为什么,涯爱的是她,不是自己?
甚至,曾无数次在噩梦中见到他血淋淋的尸体,哭喊着醒来。
甚至......
可是,自己还是亲手杀了他,将无数次可怕的梦境变成真实的存在。
自己的身份啊,自己的使命啊,怎能受私人感情的束缚?
不远处,涯疯狂的笑声持续回响在整个大殿,那样的绝望,惨厉,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化为灰烬!
“你以为你们赢了吗?做梦,哈哈,做梦!神族的力量永远不会消亡,不会!"
蓦地,一道妖异的火光凭空亮起,要红了整个神殿!
不好!绝无冥回过神来,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
涯整个身躯恍若被包裹在一团烈焰中,他的眼眸,已染上淡淡的金色。
这是什么法术?难道是佑神咒?怎么可能,这种传说中的厉害乏术,以生命为代价保存神族力量的法咒,他竟然会?
火焰愈燃愈烈,他屹立在火焰中间,神情冷酷宛如铁铸的雕像,嘴唇一翕一合,清晰的咒语响彻神殿,那是上古的语言,自神魔人创生起就使用的语言,大致意思为:“吾以神界至尊之名,谨奉上最卑微的躯体灵魂,愿神族力量得以保存,亡灵得以超脱。”
绝无冥望着他,脸上是失魂落魄的茫然,那奇怪的语言如同尖利的诅咒刺入耳膜,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终于用灵魂换取了对我们的诅咒么?
下一个瞬间,涯的身躯骤然破碎成无数琉璃般斑斓的碎片。
那些碎片飞舞,坠落,洒向凡间的各个角落。
从此,山川,湖泊,沙漠......都将留下我永恒的印记。
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无忧无虑的在凡间生活。
那一天,凡世的人们观赏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流星雨。
“啊,流星雨,好美!”凡世的小女孩,微张的嘴唇如同圆润的喇叭花瓣,乌黑的眸子耀初天真的光辉,仿佛另一片布满星斗的夜空。
手心一凉。精魂的碎片,洁白如梨蕊,轻盈似雪花,降落在她皓白如玉的手心,又瞬间消散于无形。
“咦,这是什么?”小女孩惊奇的瞪圆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手心,“冰冰凉凉的,一下就没了,难道,下雪了???”
只是,她不知道,从此以后,她,她的后代,命运都将驶向另一个轨道。
当浩大的魔军攻破神殿兴奋的向圣君禀报战果,却惊异的发现绝无冥跪坐在天尊宝座上旁,浑身虚弱的颤抖,如同一阵风就可以刮走的纸片。
怎么回事?这还是我们熟悉的圣君么?那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精明深沉的决断者?多亏了她,魔界才迎来了这唯一一次的,也是永恒的胜利?可是,她的表情为何这样悲伤绝望?眼神为何如此空洞茫然?
“圣君......”末将首领欲言又止。
失神只是一瞬间,到底是魔界圣君,痛苦的表情立时在脸上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往昔面具般冷漠的面容:“天涯雪已自杀,你们的任务可都完成了?”
“完成了,神族全剿灭了!”魔将首领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一个不剩!”
“很好,绝无冥微微颔首,冷峻的面容上泛起一抹笑意,如同洒在冰原上的霞光。
“那人类怎么办,是否也消灭干净?”
“不必,”绝无冥味微扬手,“离开神族,那些蝼蚁不成气候,不过,”她语气骤然变冷,“神教徒必须一个不留!天上地下,唯魔族独尊!"
冷酷霸气十足的呐喊回荡在整个天街,一时间,整个魔族的血液也为之沸腾,振臂高呼:“唯魔族独尊!唯魔族独尊!......”
远远望去,仿佛一片黑压压的密林。
绝无冥轻轻吐出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染出几分倦意。
消灭了神教徒,得以保存的神族力量是否也将随之灭亡?
可惜,事情远没有她想象得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