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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折子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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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临渊花了一会功夫说服自己接受狐姬再嫁的事实走回戏院的时候,戏已经开始了。后面不知何时又坐了几堆人。临渊匆忙穿过人群,坐到青麓身边,笑着问道:“戏已经开始了么?”
青麓点点头,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怀念:“对啊,小小姐刚刚进来点的‘听风’。我倒是没看过,是讲得南晋的事,临渊你可能听说过呢。”
临渊诧异地回过头看向狐小小,只见狐小小露出狡黠的笑容。临渊不由心下怀疑,取过点戏的折扇找到‘听风’那一折一看,点的是赵家庶出的二公子和南晋第一才女陆筱卿的爱情故事。
戏刚刚开场第一幕,临渊放下折扇并不太仔细地听着,第一幕的剧情是当年著名的琅玕之宴,陆筱卿称赞魏氏世子:“君子当此琅玕质,凤凰所求所栖之。”随后的剧情展开无非是些才子佳人的戏码,陆筱卿对魏世子一见钟情,魏世子也似乎心有所动,即将展开一段佳话。
临渊心里挣扎,这剧难道不是陆筱卿和赵氏二公子的爱情故事么?
忽地剧情急转直下,那魏世子因为父母之命与韩氏长女即将成婚,韩氏长女温柔美貌,魏世子一见倾心,这才明白自己一直只是将陆筱卿当成妹妹和知己,现在才发觉,自己真正所爱的其实是韩家女。陆筱卿得知后悲痛欲绝,欲跳河自尽之时,被正好路过的赵氏不受宠的二公子所救。
临渊回头看青麓,青麓看得很是入神,眉眼之间满满是怀念的神色。临渊忽地明白,青麓并不是在看戏。戏里戏外,青麓不过是在怀念看戏这件事情本身。
戏已经到了第三幕,陆筱卿终于被赵氏二公子的痴情打动,二人花前月下,私定了终身。不料赵氏二公子是庶出,不是世子,以后不能继承赵氏的侯位,陆家父母与陆筱卿的弟弟陆长青都不应允这门婚事。
然而二人的爱情哪能为世俗所分割,至死不渝的爱情最终打动了陆筱卿的亲人。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吹吹打打的热闹婚礼中,这一出戏终于落下帷幕。
青麓从戏曲的喧闹中回过神,却发觉临渊脸上带着笑意,仍在发呆。青麓怔忪地看着临渊,她从未见过临渊出神的样子,却发觉临渊此刻得笑容异常温和。
临渊回过神,发觉青麓盯着他,不由笑道:“怎么了?”青麓摇了摇头:“看你难得看什么东西看得入神,莫不是从前在南晋的时候看过这戏文?”
临渊“噗”地笑了:“那赵家二公子比我还小两岁,我这将七八年一直跟你在一起,怎么可能将近十年之前就看过写他的戏文?总不能是赵家二公子十四五岁就已经过完了这么漫长而一波三折的故事、还被写成了戏文?”
“那你怎么笑得那么高兴的样子?”青麓歪着头道。
“只不过是知道他们两个最后真的在一起了,心里觉得高兴。”临渊浅笑道,“我知道他们吃了不少苦,现在知道他们俩总算是在一起了。”
青麓默然,忽地想起临渊在涂山居的时候说过他亲眼看着琅玕公子死去。琅玕公子就是那戏里的魏世子,那么临渊认得赵家二公子也不奇怪。青麓的思绪不自觉又飘远了,心里忽地一动对临渊道:“可是听你说魏世子已经死了,那韩家女岂不是就守寡了?”
临渊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一怔,苦笑道:“你看个戏,连配角都较那么多真做什么?”
青麓眨巴眨巴眼睛,还没来得及说怎么,就听见后面一阵喧哗,好奇地转过头去。
狐小小一脸八卦地向青麓解释到:“哎呦喂,不得了,后面有人说戏文不是真的,要戏班子改戏呢。”
“咦?真的么?”青麓好奇地睁大眼睛看向后面,又回头看了看临渊,像是在问这戏文是不是真的。
临渊没来得及回话,就看到后面有个青衣长衫的公子朗声道:“你这戏改得也忒不像样了,我家姊姊什么时候跟那魏家的小白脸有一段情的?魏家那小白脸也就只跟韩家那大小姐好去吧,我姊姊可看不上他。我家姊姊跟赵骥青梅竹马,我陆长青又什么时候棒打鸳鸯过?你们怎么能如此乱编排!”
“咦,那就是陆长青啊。”鹅黄衣衫的姑娘咋舌,“看上去还真不错,不如抢回去当相公。”
周围狐妖们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腹诽着身为一个狐妖,居然不用媚术,要用“抢”的,真是不嫌丢人。
“陆长青怎么会在青州?你认识他么?”青麓问道,临渊察觉到她的问话的时候避开了他的眼神,故作镇定的样子。他顿时明白青麓只怕是很害怕他再度遇上故人。青麓害怕,他的过去会被提起,因为害怕他的过去当中会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东西让他抛弃她离开。
临渊微笑着顺势摇头:“我不认识陆长青。陆家经商,路过此地也是常有的。”说罢,看到青麓嘴角微微有些压抑不住的上扬。
鹅黄衣衫的姑娘握紧拳头,小脸微红,信誓旦旦得简直有点悲壮地道:“我看上他了!我要去搭话了!”
狐小小赶紧拍拍她背:“加油加油!别忘了我平时教你们的,对了,千万别告诉他你是勾栏院里的!”
傍晚的烟霞散在空中,映红了整个西方的天空。
狐小小拉着青麓要去香菱院叙旧,青麓为难道:“可是那是青楼……临渊进去不太好……”
临渊微微窘迫,青麓居然并不觉得自己身为女子进去不好,反倒是担心起他来了。
狐小小瞪了临渊一眼:“谁要带他去了。我们姐妹聊天,临渊先回去吧。”
临渊皱眉:“可是……”
狐小小又是一瞪:“你难不成担心我们护不了她安全还是担心我们把她吃了?回头用过晚饭,我亲自送青麓回去,你担心什么?!”
临渊一时哑口无言,只得笑了笑道:“好。”
临渊回到王府,独自呆在房中喝了些会茶,不知不觉发起呆来。直到有丫鬟来在门口问要不要用晚膳,临渊才回过神,看看天色已经全黑了。他只是沉默,并没有作答。丫鬟反复敲了几下门,以为他在休息,便把盘子放在门口地上,自己离开了。
等脚步声听不见了,临渊这才慢慢起身,推开门,并没有管地上的饭菜,径自离开房间,在偌大的王府中信步而行。白天在梨花院看到的戏文不知为何故一幕一幕总也浮现在眼前。那幕粗糙而并无什么真实感的折子戏,却有如一颗石子,猛地击碎了些什么。
临渊停下脚步,不知不觉他已经走了颇远,四下无人,雪厚厚地覆盖住这一片天井,看不出原先是做什么的,像是一片空地。
月亮极亮,临渊稍稍叹气,仿佛到这北地之后,月亮总是很好,不若南晋多雨,总也有云遮着。
不对不对,临渊又想,南晋的月亮,他其实并没有注意过几回,那个时候,他总是很忙,忙到没有空看看月亮是否很亮。
除了狐姬离开的那一夜,他站在院子里,呆呆地看了一夜的月亮。
临渊心中的抑郁愈甚,总也派遣不去,他缓缓从腰间拔出青砚,青砚墨黑,在月色间看不分明。
青砚舞,月色尽敛。
临渊已经不记得他上一次舞这套刀法是什么时候,这刀法却像是刻在骨子里一般,无需多想,只是随性而至,随手画来。这刀法不快,却极繁琐,临渊并不喜欢用,只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地,却像是某种呼声,宛若思乡。
月色皎皎,为青砚击碎,散落一地。
舞毕,临渊送刀回鞘,垂手站在月光下,额上稍有热气,身体,却有些冷了。
有细碎的破空之声混着细密的杀气骤然从背后袭来。
临渊心中一惊,然而反应更快,指尖略翻,三把薄如蝉翼一指来长的薄刃脱出,将身后飞来的三根长针一一射下。
临渊不动声色甚至面带笑意地转过身来,看向动手的人。
是周嫂。
只是周嫂此刻面上不复平庸温暖的笑容,反倒是一股肃杀之意。
临渊心中微动,周嫂跟随秦姜皇后数十年,为何这个时候会对温阳帝姬的侍从兵刃相向,若是这皓亲王府中连周嫂这样的老人都身份存疑,且对青麓心存不轨,那么青麓现在一个人在香菱院……
临渊未及思虑清楚,便听到周嫂厉声喝问:“你究竟是什么人!隐藏在帝姬身边居心何在!”
临渊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其中误会,心中不由苦笑,他只当周嫂年轻时候是秦姜皇后的侍女,却不料居然是秦姜皇后的影卫。难怪能无声无息地出现,一出手便是如此迅疾的暗器。只是现下对方认定自己居心叵测,也不知怎么才能说清楚。
周嫂见临渊不答,只当他做贼心虚,话语间更是咄咄逼人:“你这套刀法居然也敢肆无忌惮地在我王府中用出来,只当是我皓亲王府没有认得出的人么!!大胆宵小,我决不让你再靠近帝姬一次!”
说着,手指微动,一把飞针瀑射而出,银光乍闪,临渊袖中短刀脱出,击落了大部分飞针,然而周嫂已经欺身到近前,手里匕首直击胸口。情形凶险,再也容不得临渊犹豫是否要跟周嫂交手,临渊眼神骤然变冷,右手握住了青砚刀柄,另一手上无声地翻出数把薄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