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一念（二） ...
-
沈琛做的确实不止乔越查出来的那一点。
他挑拨杜久辞跟邬家，害的杜久辞身死，逼的邬家独子邬兆翎逃亡国外。
其中大半的过程不必赘述，只说倘若杜久辞在世，只怕也是要苦笑。自己都会被自己的后辈算计进去。
而白遇却是因为来北京逃过一劫，本来在沈琛的算计里，他也是其中的一子，只可惜他后来举家来了北京，到最后沈琛也只能看到邬家跟杜久辞两败俱伤。
这些都是沈琛的算计。
将乔越拉下来是第一步，踩着乔越，借着乔家的势力，去踩白遇是第二步。不，不光是白遇，连钟源，连刘爻，他们那一个个的，他都不能放过。
起初沈琛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
如果他的结局不是那样的话。
沈琛等了一个星期，医生给他打电话。
和沈琛预料的一模一样，他的结局终究不会好。
医生说，他最多还有一年的时间，沈琛想了很多，是陪着韩景宇走过这一年，抑或是在这一年里将自己的算计谋划都尽数化作现实……
但最后这些决定统统被推翻。
沈琛知道乔越大概在防他，现在知道他是什么样人的也只有乔越一个，虽然知道的还不是全部，但那已经足够了。
沈琛约韩景宇去海上度假，乔越知道。
乔越因为将多数的目光投注到了沈琛身上，所以连沈琛的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乔越知道沈琛于韩景宇而言有多么的重要，他缄默，就只为等最后的那么一个结局。
结局他自然也没等到，去海上度假的沈琛给他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虽然不知道沈琛是从何处知道他的联系方式，但那样一个以韩景宇为主题的电子邮件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电子邮件的内容特别简单，大意不过就是他得了病，与其在这里拖下去，不如带着韩景宇一齐死去。
电子邮件的结尾以韩景宇小时候的照片为结尾。
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了，韩景宇还很小，五官稚气，笑起来很干净很温暖。
那时候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样开心的事，才叫他露出了这么难得的笑靥。
这封邮件沈琛不止发给了乔越一个人。
乔越找到沈琛的时候，游艇上贺青辰他们几个都在，应该都是才赶过来的，看着对面面面相觑。
乔越不知道沈琛的用意，他只知道沈琛大概是个很可怕的人。虽然不愿意承认，沈琛的心机城府确实比他深，以至于叫他被沈琛牵着鼻子走了许久。这一回也是。
韩景宇也没想到乔越那么些人会出现在这里，询问的目光看向沈琛。
沈琛忽然问他，“你愿意跟他们回去，还是跟我死在这里？”
韩景宇眨了眨眼睛。
他没想到沈琛会忽然问这么一个问题，两人上一刻还好好的在甲板上晒太阳，昏昏欲睡的时候就贴在沈琛的胸口上听他哼歌。现在他忽然问他这么一个问题。
乔越却隐隐猜到了要发生什么事。
并且他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的旁观着这件事发生并且进行下去。
“景宇，你知道乔越为什么会放任着你夺他在乔家的位置吗？”
韩景宇摇头。
沈琛告诉他，“因为他喜欢你。”
韩景宇还是懵懂的模样。
“你知道刘孜锦为什么在你说要跟邹霜在一起之后，宁愿跪着求你都不再逼你了吗？”
韩景宇摇头。
沈琛告诉他，“因为他喜欢你。”
韩景宇拧起眉来。
被点到名的乔越跟刘孜锦对视一眼，而后将目光错开。
贺青辰跟邹云开也在。
“邬兆翎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了。”沈琛说。
韩景宇好似已经忘记了邬兆翎是谁，那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沈琛却显得有些开心的模样，“杜久辞跟邬家闹起来的时候，我抓住了他——把他废了。”他这句话贴在韩景宇的耳边说的，韩景宇从未听过沈琛这样的说话语气。
“他再也碰不了你了。”沈琛说。
韩景宇看着他。
“原本，下一个就是乔越的。”沈琛的声音压的很小，好似只在同韩景宇说这些悄悄话，“等你在乔家的位置稳固了，我就准备借乔靳的手，将乔越赶出去——而后就像对付邬兆翎那样。”
“然后再是白遇，再是钟源——”那声音愈来愈小，也愈发温柔，听不出半点残酷的意思，然而内容确实是这样的阴冷，“所以碰过你的，逼迫你的，我都要替你讨回来。”
韩景宇望着沈琛，这个模样的沈琛有点陌生。
那目光里的阴郁，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连伪善都不再有。
“但是现在我反悔了。”沈琛伸手将韩景宇的脸颊捧了起来，“景宇，我要死了。”
韩景宇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怎么能再叫你被人家欺负。”
韩景宇只觉得沈琛很陌生，但——他感觉他离沈琛好似近了一些，两人之间总隔着一层迷雾，哪怕相互拥抱，也永远看不到对面的心。
而今，他觉得面前的沈琛是真实的。
“他们喜欢你。最好的报复方法就是你离开。”那个离开，自然指的就是死。韩景宇也听得懂。
“所以你把他们叫过来？”韩景宇问。
沈琛点头。
“我死了，他们难过了，你就会开心，是吗？”
这次沈琛犹豫了一下，然而韩景宇在等着他点头，他也只能点头。
“其实我也该知道，哪怕抓到手里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韩景宇说的是沈琛。
沈琛说，“我是真实的。”
韩景宇笑了一下。
“哪怕不能跟你一起活着，一起死去也应该会很开心吧。”韩景宇伸出手去，沈琛也回握住他的。
沈琛这一回的笑不是那样刻意伪装出来的温柔的模样了，而是一种更接近他本心的，沉溺在黑暗里的笑意。
这两个人之间是别人永远也无法插入的。
连刘孜锦看着他们两个，都是这么悲哀的觉得的。
沈琛方才同韩景宇交谈的声音很小，所以他们都没有听见。现在乔越看着沈琛牵着韩景宇往甲板上走，心里隐隐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你干什么？”
沈琛回头看了他一眼，掀唇一笑，又是那种笑。
两个人站在甲板上，后面就是蔚蓝的大海。原本沈琛说，带韩景宇出来看海，而今天海一色，韩景宇才终于看见了这蔚蓝的美。
乔越往前急走一步，“沈琛！”
沈琛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
这一下连刘孜锦都察觉出了现在气氛的不对劲儿。
“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活下来，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金灿灿的阳光在沈琛的脸上跳跃出明暗的光影来，“可是我时间不够了，我也不想把景宇留给你们——让你们再逼着他流泪。”
贺青辰跟邹云开也齐齐往前走了一步。
沈琛往远处看了一眼，又有人赶过来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我要把他带走了。”沈琛忽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牵着韩景宇，韩景宇也是如此依恋的看着他。
乔越知道他要干嘛了，他上前想去抓韩景宇，“你疯了？！”
沈琛摇头。
“我要让你们看着他离开，我要让你们知道，他离开是你们逼的——你们把他逼的只能来我的怀里。”并不觉得欣喜，甚至只有悲哀的感觉存在着。
乔越说不出分辩的话来。
沈琛还在同乔越对峙着，牵着他的韩景宇忽然问，“海水冷不冷？”
沈琛思索了一会，“大概会很冷。”
这一下贺青辰刘孜锦都变了脸色。
韩景宇往海面上看了一眼，太阳是温暖了，海水会很冰冷吗？
“我抱住你就不冷了。”沈琛这么安慰他。
韩景宇点点头，“嗯。”
而后沈琛真的伸出手将他抱紧了。
好似是真的从他的身上汲取到了温暖，韩景宇闭眼微笑。
“韩景宇——！！”
“景宇——”
仓皇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巨大的水花中。
连乔越都没想到，沈琛居然会带着韩景宇去死。
乔越伏在甲板上，看着那水花渐渐停歇下来。
刘孜锦都懵了，他看着韩景宇从他面前跳下去的——
“跳下去了……”刘孜锦眨了眨眼睛，他的手已经碰到了水面，还维持着要抓住什么的姿势。
而后谁都没想到的是，刘孜锦跟着也跳下去了。
乔越几乎和他是同时。
……
沈琛是抱着韩景宇的，他们下落的速度很慢，但压在他们上面的水却越来越厚，只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
而后沈琛看着涉水而来的几道黑影，忽然笑了。
他一直是紧紧抱着韩景宇的，韩景宇也十分依恋的靠在他的怀里。
刘孜锦的面孔清晰了起来。他说不出话，一说话嘴巴里就有成串的泡沫。
沈琛知道他是追着什么下来的，他还是将韩景宇抱的紧紧的，几人一起往海底坠落着。
刘孜锦还伸着手要去抓住什么的模样，沈琛一直看着他，连他眼里一点点放大的绝望都看在了眼里。
好像要哭的样子……
沈琛这么想，而后笑了。
沈琛是屏息跳下来的，而刘孜锦那个傻瓜还一直张着嘴试图喊什么，结局自然是呼吸不过来。
沈琛看着他痛苦，看着他脸色苍白，还要一味的往下追。
海面上的波光已经快要看不见了，真正的冰冷和黑暗才开始袭来。
沈琛又看到了乔越，他已经看不清乔越的脸了，只看到他那一双眼——原来他是真的喜欢韩景宇。
连沈琛都觉得诧异。原来乔越的喜欢是真的。
乔越也看到了沈琛，他看到沈琛还在笑。
韩景宇被他抱在怀里，看不清表情。
就要结束了吗？
所有的纠缠，所有的相逢，都要结束了吗？
刘孜锦一张嘴，大串大串的泡沫升空，而后炸裂。
沈琛在心里这么想，刘孜锦真是蠢。
被他抱在怀里的韩景宇也要呼吸不过来了，那样窒息的痛苦他好似已经体会过一次了。
沈琛抱着他的手却在悄悄的松开，等到韩景宇发觉的时候，他的衣服已经被刘孜锦拽住了。
韩景宇已经为他死了一次了，不用了……
沈琛看着涉水而来的几道暗影，觉得内心有些欢欣，又有些酸楚。
这些人是真的喜欢韩景宇的。
真的，喜欢着。
既然他看到了那么多人喜欢着韩景宇，那么就该放手了——他拿命，知道了那些人所说的喜欢到底价值几何。
刘孜锦也没想到他抓住了韩景宇。
韩景宇仓皇的去看沈琛，抱着他的沈琛坠落的飞快，一张脸在海水里很快就被淹没了。
但是这个时候，沈琛还是微笑的，十分坦然的微笑，向着韩景宇。
韩景宇去抓他，而刘孜锦拽着他往上面浮。
韩景宇知道挣脱不能，他回过头，咬了刘孜锦的手一口，那一下咬得很了，一下子见了血，但是刘孜锦好似知道松手了会发生什么，死死的拽着韩景宇的衣服不松手，还顺势抓住了韩景宇的右手，而乔越拽住了他的左手。
韩景宇就眼见着沈琛的面容沉寂于黑暗里。
好似，这就是结局。
……
甲板上的人都满身是水，韩景宇跟刘孜锦已经昏迷过去了，两人并排躺在一起。
乔越的状况看起来也不好，溺水的有点严重，捂着口鼻不断的呛咳着，脸色惨白。
钟源也刚从水里出来，他没见过这样的韩景宇，半跪在韩景宇身边，托着他的头，给他一口一口的渡气。
乔越脸色还是惨白的，声音都嘶哑的很，“把船靠岸，送医院去。”
船上的人都湿淋淋的，还有两个昏迷的人。
靠岸之后，一行人送着韩景宇往医院赶，乔越也是跟着去的，但是他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幕他看的分明，如果沈琛不松手……
那么韩景宇，就不会被救回来了。
韩景宇送去了医院抢救，跟贺未在一个医院，很巧的是，贺未也在抢救，他病情也不好。但是他是看着韩景宇被推进去的，迟滞许久的目光就亮了一些。
抢救一直到第二天，乔越在医院跟着钟源几个守了三个夜，等医院下通知，确定韩景宇无碍之后，他们才各自回去歇息。
乔越回去之后，发现家里有个快递盒子，很大的一个盒子，摆在门口。
他愣了一下，打开，里面是条杂毛狗，看起来喂养的很好，毛色丰盈。但是在他门口好像放了一段时间了，这狗饿了几天，精神都不太好。
乔越看到狗脖子上挂着一个平安符，扯开，平安符里有一封信。
字迹清隽飘逸——
替我转交给景宇，如果我最后反悔了的话。
乔越一下子知道写这封信的人是谁。反悔大概指的就是，拉着韩景宇一起去死。
世上再没有比沈琛更自私的人了，但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在最后死的时候却还是松开了韩景宇的手。
沈琛的本意想带着韩景宇一起死，那么最后，为什么松手了呢？
乔越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评论这么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么一个人。
他将狗抱了出来，很乖的一条狗，年纪有些大了，毛色很漂亮。
它看到乔越了，冲他叫了一声，也有气无力的。
……
两周以后，乔越听到了韩景宇醒来的消息，他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韩景宇早就醒了，却一直不敢去，他怕看到韩景宇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怕韩景宇问他有关沈琛的事。
但他还是去了，他应该是最快一个想通的。当天去的钟源，刘孜锦，贺青辰，权匀……只怕个个都想不通。
他到医院的时候，贺未也在，他动了手术之后病情好转了许多，坐在韩景宇床边同他讲话，
韩景宇坐在床上，乔越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有胆怯的时候，他在门边听两人讲话。
贺未说话很好听，温吞的，符合他的性子，他问韩景宇，“你吃苹果吗？”
韩景宇点了点头，贺未就拿了一个苹果过来帮他削。
乔越看了半天，只觉得韩景宇有些奇怪。
他终于按捺不住的走了过去，韩景宇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垂下眼来。
乔越更觉得奇怪。
贺未看到了乔越，同他打招呼。
乔越还没来得及反应，韩景宇就好似很诧异一样的问贺未，“这个是你的朋友吗？”
乔越一下子瞪大眼。
韩景宇……忘记了？
“你记得我是谁吗？”乔越问韩景宇。
韩景宇摇头。
乔越心绪复杂，那爱恨全部成空，在韩景宇心里，再没有半点痕迹和影子。
韩景宇看他脸色复杂的模样，问，“你是谁？”
乔越思索一下，抬起头，一双眼黑郁不见底，“我是——你的哥哥。”
……
很久以后，乔越抱着韩景宇，韩景宇还会问他，“哥哥会做这样的事吗？”
乔越说不出话，反而是他身边的钟源拧着眉将他拽了出去。
很久以后，刘孜锦带韩景宇去看海，韩景宇忽然在海岸上蹲了下去。
刘孜锦吓了一大跳，去扶他，就看见韩景宇眼泪潸潸的模样。
“怎么了？”刘孜锦问。
“好像丢了什么东西。”韩景宇仰头看着他，泛红的眼还有几分迷惘。
很久之后，韩静宇同贺青辰说，“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贺青辰心里酸楚，而后用力的抱紧他，“只是个梦而已。”
权匀也不说话，只守着韩景宇的喜怒哀乐。
——“景宇。”
“嗯？”
——“你幸福吗？”
“嗯，陪在你身边就很幸福。”
——“没有我在身边，也要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241章 一念（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