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诗和缘》轩辕妃。

2、CHAPTER TWO

　　春秋交换，窗外的枫叶已经重新萌发出了新绿，阳光下浮出泛金，我又老了一岁。

　　这一年，我十九岁。在宫中，除了年老的嬷嬷们，我已算是长辈，许多比我年轻的女孩来到宫中，我进宫两年多，还只是个卑微的宫女，我想放弃了，就这样得过且过。

　　直到有一天，他闯进了我的生活，突然又似上天安排。

　　我在院子了一边扫着落叶，一边唱起家乡的小调，一回头，竟已看见他立在那儿，脸上泛开好看的笑容说：“真好听啊！”

　　该怎样来形容他？气宇轩昂也不足以吧深遂的眼睛，倌在脑后的黑发，脸部的线条被太阳切割的恰倒好处，朴素的长袍掩盖不住那股英气，我确定我已经喜欢上了他，就在那一瞬间的回眸。

　　足以省去一切累赘的过程。从那天起，他每天都到这个小苑了，我们总在一起吟诗作赋，很快乐很快乐。他没有说过他是谁，可我知道他一定不是寻常人，也许是哪家的少爷，我没有问过，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一定不是普通的人。

　　这样的日子有过去几十个，平淡而细小的幸福充满了我的生命，构成了这段最美好的时光，直到一个早晨，苑里一个嬷嬷叫我们打扮整齐跟着她走，不要问任何话，因为不会得到答案。我们在宫中穿梭，穿过仲夏浓荫的花园和温润的青石板铺就的通道，最终来到了目的地。是那座我曾经眺望过的金顶建筑，是皇上所在的地方。

　　我走进了大殿，和同伴跪了下来，不敢抬头看。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一个声音拿腔提调地宣读着什么，我几乎一句也未曾听懂，但有4个字我听懂了“挑选才人！”我终于明白，今天是选才人的日子。我曾经听姐妹们说过，这是一个奇怪的仪式，由一只蝴蝶决定。

　　果然，刚才那个声音又响，“宣御蝶！”

　　一只斑斓的大蝴蝶被放了出来，在大殿里不紧不慢地飞，而跪在殿下的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它将决定我们的命运。

　　突然，我隐约感到头簪上的发动了一下，然后在接下来的一秒，在我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听见那个声音叫出了我的名字：“眠桑。”

　　我呆住了，旁边的嬷嬷拼命提醒我谢恩，我才清醒，磕完头，终于敢抬起头看一眼皇上，不出我所料，是个老头子，而他身边立者的那个人却让我大吃一惊，是他！是那个日日伴我吟诗的男子，是我心中暗许的男子。

　　而我听见他的手下叫他“太子！”

　　我一时失了神。

　　等我回过神，殿里已大乱，他已走下台阶，跪在了我的身边，我抬头只见宝座上的皇上已经走远了，我瞥见了他离开时的背影，因生气而颤栗不停。

　　只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后来，同窗的姐妹告诉我，那天太子——她们这样称呼他——发现第一名选中的才人竟然是我，立刻从皇上身边冲下来，跪在我身边，他的手下想要拦住他，却没有成功，这就是为什么我听见有人叫他“太子”的原因，他很大声地说：“父皇，可不可以免去眠桑才人的名号？”

　　皇上本来就被他的举动吓到，现在他又想否决被皇上视作神物的御蝶刚作出的决定，自然让皇上很不高兴，于是皇上生硬地问：“为什么？”

　　“因为------眠桑是我的！”他犹豫片刻却最终答道。

　　于是皇上被彻底激怒了：“什么！你怎么有脸面说出这样的话！在这宫中看来你是呆腻了，竟敢说出这样的话！”说罢，一甩袖子走了。

　　他低着头跪了许久，终于站起来，扶起我说“眠桑，没事的，你先回去吧！我来处理，但恐怕今日一别就没有办法再见了。”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忍痛别过头去，带着落寞的背影远去，突然心开始尖锐地，一下一下都让我疼地钻心刺骨，我倒在地上，悲痛吞噬着我的心，我很难受，但说不出来，也就哭不出来。

　　我还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僻静的苑，而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同伴从不在我面前提起他，怕伤了我的心，但我仍然隐隐约约得听说了，他被愤怒的皇上派到极北的边疆，而他最后的请求竟是要他的父皇免我一死。

　　我更加精神惶忽，所有的伤痛压抑得我无法呼吸，她们总对我说：“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可我不想哭、不敢哭，怕哭过就把所有的过往全部忘怀，把他也忘了。

　　白驹过隙算不算老套，但秋天又毫无预兆地来了，我真实地感到韶华逝去的痕迹，而我正在加倍地衰老下去。我不敢走出这间屋子，因为院子里的一切景象都如同我与他相遇的那天，不要它们刺痛我的眼。

　　清晨，还带着微寒，一位公公匆匆赶来，宣了一道密旨，要我整理衣物，明日辰时，到中门外去，皇上要赦放一批宫女，我在其中。我深清宫中规矩，在宫中五年却仍是宫女的，没三年一次会被皇上赦放出宫，自行嫁人，这一天，想要娶得宫中女子的，都会在中门外等候。

　　我进宫才三年许，却已被列在赦放的名单之中，个中缘故我明白，我与太子的事情，早已沸沸扬扬，皇上本想暗地里处死我，但碍着对太子的承诺要面我一死，但不想将我留在宫中，就亲自点我，让我离开皇宫。

　　我收拾了东西，衣服并不多还有些书，整理完，我就提起包裹离开了小苑，没有惊动任何人，走在冗长的甬道上，我想起一年多以前的想法，那时特别渴望离开皇宫，恢复自由的身份，现在倒真的离开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甬道将尽，中门就在前方。

　　快一个时辰了，中门前的人渐渐变少了，之前，也有好几个宫宦子弟或是商贾来看过我，但都被我拒绝了，我也并不清楚，我要找要等什么样的人，但没有一个让我满意。

　　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来迟了，剩下的宫女已经不多了。

　　当他走近我时，我瞬间只剩下一种感觉紧张、心跳加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除了我第一次见到太子的那一天，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一开始，我并不明白，俄倾我醒悟了，然后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吓坏了周围的人，包括那个男子。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神经紧张，为什么我会心跳加速，只因为他的眼睛几乎与太子一模一样，眼神也一样，只是镶嵌在两张不同的面孔之上，看到了他，我就仿佛看到我的太子正站在我的眼前。

　　他似乎发觉我在注视着他，便走到我的面前，用那双眼睛仔细看着我，那种深入骨髓的感觉我永远都忘不了。

　　我赶紧拭干了泪水，同时变得无比确信他就是我要等的人，虽然连我自己都不明白那一瞬我的决心，也许只因为他的眼睛和太子一样，我已经像依赖烟草一样再也无法离开那眼神。我走到他身旁扬起笑脸：“先生，你愿意带我走吗？”

　　我看见他灰色的瞳孔闪现出片刻的迟疑，但随后就泛起了欣喜，暖暖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我第一次听见了他的声音，他说：“好。”

　　我仰起头，想让眼泪回流。

　　“我亲爱的太子，你在哪里，我以为我找到了你的替代品，也是我今生的幸福。”

　　CHAPTERFOUR

　　我以为我迟到了，到了中门外一看，果然已经不剩下许多人了，只好粗略环顾四周。

　　我的目光扫过一个女子，立即被她吸引，并不因为她拥有那么好看的容颜，只因为她当时在哭，可她的目光却看着我，眼睛睁得很大，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疑，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我好奇向她走去，看向她的眼睛。

　　她的举动让我吃惊，她走到我面前，扬起脸还残留泪水的脸上，却绽放出阳光般的笑容，我看着她轻启朱唇，声音像花开一样动听：“先生，你愿意带我走吗？”

　　记忆中的某一点开始苏醒，我模糊地感觉到这个情景是那么熟悉，它曾出现在过我记忆的深处，只是被我想要刻意地忘掉，现在最终被眼前的女子唤醒。

　　邻家的小女孩是我的玩伴她叫晚晴，是很漂亮的孩子，她家里没有男孩，父母自幼把她当作掌上明珠，她的爹很严厉，她常会因为背不出书而挨打。

　　一天，她很突然地冲进我的家，脸上挂满了泪痕，因为又挨了打。见到我时却很努力地弯起嘴角说“渥哥哥，你愿意带我走吗？”这句话是用稚嫩的童声说的，到现在也还常常回响在我的耳朵里面。但当时的我却吱唔着没有说出一个字，她眼睛里闪着的光一下子熄灭了，回转头走着回去，任凭我在她身后如何呼唤。

　　后来，她似乎再没有来找过我，她的父母对她愈加严厉了，琴棋书画样样都要她学会，过去了不知多少年。

　　直到三年多以前的一天，朝廷下旨招宫女，他的家人对此很热心，逼迫她去参加了选拔，凭借她的容貌和她的才华，她自然是被选上了。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她打扮整齐走出宅门，脸上的表情我看不见，但我可以猜到，一定不会是幸福。我看着长大后的她更加漂亮，我却依然没有鼓起勇气告诉她我有多么爱她，只能看着她踏上马车远去，扬起路上的尘土，迷了我的眼睛。

　　后来，偶尔会听见她的消息，说她已经成了皇上的人，更后来又有人说她有了龙种。

　　我只是一直在懊悔，恨自己的懦弱虽然我知道既使我说出，她的家人也断然不会同意她跟我在一起。

　　我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一切竟如同是那日的翻版，只是眼前的女子绝不是“晚晴”，但她让有我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不想再错过了，所以毫不犹豫地说，“好！”

　　她告诉我她叫作“眠桑”，今年将近二十岁，因为犯了错误，而提前被逐出宫，我却一下想起，晚晴今年也该二十岁了吧。

　　接下来的一切顺利地让我吃惊，她说她父母已亡，于是我们就在京城成了亲。

　　她无比简单地嫁给了我，我甚至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但婚后平常而快乐的生活让倾心，我不再去想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想努力去享受这每一天。

　　一天，我回到家，叫她的名字，却没有人应，我有些惊慌，怀疑这两天的梦真的散去了。

　　我找遍每个房间，终于在书房找到了她，我松了口气。

　　夕阳的余晖撒在了她的脸上，阴影里我看不清楚她的脸，但看到她正凝视着手中的某样东西发呆，走近才看清楚，原来是那片被我压在书箱下的红叶。

　　我有点生气，头一次带着怒气对她说话：“你干什么！乱翻我的东西！”

　　她这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望着我开口：“你可知道，这红叶上的诗是谁写的？”

　　未等我开口，她已经回答道：“就、是、我”。

　　我从前并不相信缘，但那一刻，我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力量，那就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