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夜话》沐兰泽

16、家庭纷争

　　魏明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短短几天时间，就会经历那么多事情，整个人已经不知道要在脸上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会更家贴合他现在的心情。由记得自己看到高逸带着警察找到后厨的时候，自己脸上闪过的茫然和无措，好像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一样。

　　为了能够给魏杉置办一场风光的身后事，魏明不但花光了自己这几个月攒下的所有积蓄，还在高逸那里借了一笔钱，瞬间从小有钱财变成了一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最可气的是，丁兰听说前夫没了，不但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痛苦，反而是追着魏明问他，魏杉是不是留了钱下来，那些钱在哪？

　　鬼才知道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身后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不为人知的钱财，又放在什么地方。倒是丁兰的举动，让魏明对这个母亲寒了心，也让族里的老人们对她这个媳妇寒了心。

　　魏明站在土坡上，看着丁兰一步三回头的被几个媳妇推走，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耳边那绵长的唢呐声，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叩击着他内心深处的灵魂。也让他切身的感受到了魏杉走后，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于丽带着才刚刚会蹒跚着走路的儿子，也伸着头往丁兰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地上的儿子抱起来，哄着他回家了。

　　数日以后，魏明再次离开老家的时候，身后多了两个尾巴——于丽和儿子。

　　按照魏明最开始想的，挣钱那是男人的事，女人在家里照看房子孩子就好了，不用去做那些抛投露面的事。可于丽最终还是说服了他，对于一个正直好年华的女人，每天关在小山村里无所事事，不啻与是一场慢性谋杀。

　　魏明最终还是妥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说不过于丽。于是，原本一张的火车票就变成了两张，一个手提包就能解决的行李变成了整整两大箱，这还是扔下了儿子不少平时就用惯玩儿惯了的小东西以后，才最终整理出的行囊。魏明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错过了儿子成长中的许多细节。这对一个父亲来讲，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高逸蹲在后门口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小孩儿有条不紊的把最新派送过来的酒水送到里面的库房里去。看他的背影，似乎是回了趟老家，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就那小腰条，估计自己一把都能捏过来。

　　唔，好想这么说也有点夸张了。他曾经无意间看过一次小孩儿换衣服，小孩儿明显是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不然那能每天搬得动这么多瓶瓶罐罐的！

　　好想把人推倒了，让他在自己身下哭泣啊！！！

　　高逸想着，狠狠的把还没抽完的烟踩在脚底下，用力碾了碾。

　　真是……特么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请不要随地扔垃圾，尤其是烟头。这边离库房近，容易走水。”魏明搬着一箱东西，面无表情的站在高逸身前，身体所形成的阴影，刚好能把对方笼罩进去。

　　“我捡起来还不行么。”高逸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当真伸手去捡了烟蒂，拐个弯儿扔进垃圾桶，想了想又多走了两步，帮着小孩儿搬了个箱子往库房走去。

　　“我说，什么时候能变回从前那个魏明呢？”

　　“我……从前是什么样啊？”打发走送货的司机，魏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自嘲的笑了笑，“我现在连我自己过去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都记不得了，要怎么变？”

　　“那就开朗一点，过去的魏小明同学，可是个干劲十足的小伙子，不管做什么都是任劳任怨的，见人三分笑。”哪像现在，活儿是没少干，甚至干的更多了，脸上却连点笑模样都没有了，“哎，不是我说，你不会是回趟老家，受挫了了吧？老家人给你不痛快了？”

　　“没有。”魏明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说多了都是眼泪。

　　魏明不解释，高逸也找不到安慰他的方向，只能伸手在他肩膀上拍拍，“等多段时间就好了，谁一辈子没经历点事儿啊！就像我，当年跟家里出柜的时候，家里还不是要死要活的，还差点把我当精神病给关起来。现在这不是也过去了么！”

　　“……”好像这两者之间跟本没有可比性吧？魏明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给高逸了，“我说，你个当老板的，怎么每天都这么闲？”

　　“你都说我是老板了，我要是也忙得跟条狗一样，我还当老板干嘛？”

　　魏明低着头，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像是高逸说的，要是每个老板都把自己累成狗，他干嘛还要当老板？“哎？你说，我也像你一样，去学着做生意怎么样？”

　　“你要做生意？”高逸下意识的就要点烟，但想到刚刚才被魏明制止了不能吸烟，就只能把盐叼在鼻子下面闻着，“你想做什么生意？说出来给哥哥听听，要是我觉得可行，回头给你投资啊？”

　　“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所以，创业的话，就是随便说说的？”烟卷放在鼻子底下越闻越馋，高逸索性把烟卷又拿下来放在手里把玩，“跟你说，我这人可不禁逗，很容易别人说点什么就信了。”

　　魏明咬了咬下唇，有点后悔自己怎么会大嘴巴随便乱说话，但覆水难收，高逸还是他老板，他又不能跟人家说，你听错了，刚才是我在梦游，说梦话了，你可以当没听见，“我说想做点什么，就是个初步的想法，具体……用你们的话讲，还要考察考察，才能下定论。”

　　“考察啊……我从小就是个学渣，现在也不过就是有这么家店，跟着别人做点小投资而已。不过，我觉得，我做的这些，对你来讲不太适合……要不——你考虑一下，先从小商贩做起？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人脉，做得太大了，本钱也不够，先小打小闹的练个摊试试？挣了钱，我给你投资，咱做大了。挣不着钱，你还回来给我当服务员。你看，我这当老板的，不错了吧？”

　　“小商贩？”魏明仔细咀嚼了一下高逸刚刚说过的话，“你为什么要个我投资啊？无功不受禄，你别看我社会接触的少，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天使投资，听说过么？”哟，这孩子脑子转得还挺快！

　　“没有。”天使投资是什么东西？果然才不过两句话，话题就又绕到奇怪的地方上去了，魏明觉得，自己还是老实的先做好手头上的工作的好，“后厨还有不少活儿等着我做呢，老板你要是没事，就继续在这儿吹吹风。先走了啊！”

　　“啧！你明天晚班是吧？早点到店里来，我给你科普一下。”

　　“好！我先去忙了。”魏明说完，也不等高逸回复，一溜烟的就跑了个没影。

　　“还真是小孩子……”

　　被高逸贴了小孩子标签的魏明，这天下了早班并没急着回出租屋去睡觉，而是多饶了两步路，找了一家网吧，输入天使投资几个字，网页上刷刷的翻出约1千万个相关搜索接过来。魏明挑着XX百科，XX相关知识的词条点进去看了看，里面解释说，天使投资就是一类非正式风险投资机构，即使由自由投资者或非正式的风险投资机构，对原创项目构思或小型初创企业进行一次性的前期投资，门槛比较低，当然，相对需要承担的风险也不小就是了。

　　离开网吧，魏明躺在自家的板床上，翻来覆去的把高逸的话和自己在网上看到的词条解释想了半天，越想越没有睡意，越想越觉得高逸几个小时以前跟他说的那些话，跟逗自己玩儿好像没啥区别！

　　人家天使投资，都是针对着有发展潜力的构思或者中小微型企业去的，自己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句他想创业，连想做什么都没想好，高逸就说要给自己投资，这货要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脑袋在外面吹多了夜风，整个人都被吹傻了。不然，自己跟他非亲非故的，他怎么连这么不靠谱的话都能说出来！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翻什么呢！”出租屋里的板床并不十分结实，平时躺在上面，稍微晃动一下不但会像悠悠床一样轻微晃动，还会发出些响声，何况是魏明现在像煎鱼一样在上面不停的翻，于丽不被吵醒才怪，“你一会儿要是把儿子吵醒了，我可不负责哄。”

　　“好了好了，你睡，我不动了。”被埋怨了以后，魏明强制着自己冷静下来，在床上躺平了，尽量不去打扰妻子和儿子的好梦。可他坚持了没几分钟，就又坚持不住了，最后索性看看外面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色，摸了外衣和烟盒坐到了楼外的石凳上，吧嗒吧嗒的把一整盒烟卷都抽了个干净。

　　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魏明又溜达着去附近的早市买了早点送回出租屋。看着于丽像所有会精打细算的媳妇一样，数落了自己一遍外面卖的吃食，随便买一人分，如果买食材回来自己做，都够好几个人吃饱了，而且外卖还不干净，用地沟油一类的话。心情越发的烦躁了。

　　反倒是于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聒噪惹得魏明更加心烦意乱了，自顾的将自己做的白粥和魏明带回来的食物端上桌，张罗着让他赶紧吃饭。

　　“对了，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又跑哪去了？”于丽来这边的时间虽然短，和周围几个闲着没事总在外面晒太阳的大妈们倒是混了个脸熟，这些不事生产的老太太别的没教会于丽，倒是危言耸听的跟她说了不少要看紧了自己男人，小心他有了钱就会出轨的话。

　　“闹心，去外面坐了坐，抽烟。”八字没一撇的事情，魏明不想这么早就告诉于丽。做生意可不比上班挣死工资，运气不好，他们的生活水平也许会走下坡路也未可知。

　　“少抽点烟，我昨天在街口小卖店看了，这儿最便宜的烟也要十块一盒，比老家的土烟可贵多了。哎，我记得你以前没烟瘾啊！别是咱爸没了以后的事儿吧？要不，我让老家寄点土烟过来？那个可便宜多了……还有啊，你看，咱们儿子这眼看着也大了，我可是听说了……”

　　“我吃饱了，刚才忘了说，店里早上给我打了电话，让我白天去加个班。”魏明被吵得不行，索性饭也不吃了，直接撂了筷子。他就想不明白了，从前那个温柔可人又体贴勤俭的妻子，怎么就不见了呢？眼前这个只会不停聒噪的女人是谁？！！

　　“加班？”于丽一下子就抓住了丈夫话里的重点，“会多给钱么？我听外面说，城市里加班是要多给不少钱的！”

　　“不给钱，高老板以前帮了我不少忙，爸办后事的时候也给我一些钱。今天人家不过是让我帮一点小忙，谈钱多不像话。”于丽整个人都钻到钱眼里的小家子气行为，这让魏明心里对她原本的那点厌恶被一下子扩大了无数倍，“行了，你没事就在家里呆着，看看电视什么的，别总出去跟那些三姑六婆的神侃。胡同口那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

　　三姑六婆八卦的力量，在魏杉和丁兰吵闹的时候，他就已经粗略的体验了一把。简单点说，就是这帮人平日里正能量少得可怜，八卦一下各家的家长里短行，小事化大的本事有，最看不得的，就是谁家过得比自己家更好。简直就是一帮愤世嫉俗的代表。初来乍到的于丽，如果跟这帮子人混久了，就是白莲花也能变成毒百合。

　　切~！于丽才不把魏明的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只比自己大了1岁的丈夫可没那些大妈们社会经验丰富，“行了，你不是着急走么，还不快走！”

　　“懒得管你。”魏明小声咕哝着摔门把于丽和儿子扔在身后。直到走出去好远了，魏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把买好的早点送回了家，竟然一口没吃就让于丽给气出来了！

　　还真是……

　　魏明这会儿是真想把自己的脑壳剖开看看，里面长了脑子没有！怎么这么低智商的事情也能做出来？不过现在他说什么也都没用了，还是先找地方填饱了肚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