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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那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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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亦天跟着蓝绣缓缓踱步,蓝卓早就在总书房等得不耐烦了,他冷冷地看着两人一起踏入房门。欧阳亦天的胜雪短褐衣在柔和的夕阳中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眼睛晶盈璀璨如星斗满天的夜空,鼻梁直而高挺,唇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特异的亮黄色,让人不禁想触摸一下,感觉那比蓝绣种在家中庭院里的珍稀的金边瑞香还要美丽妖娆的颜色是否真实;蓝绣的秀脸隐然透着莹莹玉色般的健康光泽,更衬得那头丝绸般的长发乌黑发亮,她紫褂飘飘,上面的精美的蝴蝶刺绣栩栩如生,粉红色的裙裾像牡丹花一般,不时随着她莲足细步迎风轻颤盛开;伙计们看到这对明珠美玉似的璧人赞叹地低语,令蓝卓的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惆怅。
“回家吧!”蓝卓吩咐小厮小冯抱一摞新书去他房间,说完便从欧阳亦天,蓝绣中间擦身而过,先走了。蓝绣觉得蓝卓神色有异,忙追了上去,挽住他的右手,边走边小心翼翼地询问。
小冯看着那摞五尺多高的蓝皮书,发觉双手完全不够用,他恨不得再多长一只手来,可惜事于愿违,他急得直流汗。体贴的欧阳亦天想帮他拿一些,小冯忙阻止:“您是我们少爷的贵客,怎么可以要您拿!不行……”
他话音未落,欧阳亦天已经抱起了一半的书,微微晗笑:“没事,快走吧!” 小冯和伙计们看着这个灿烂的笑容都有晕头转向的感觉,在他们眼里,欧阳亦天这一笑真是眉稍眼角皆极尽风流,美得足以倾倒众生。
始作蛹者一点也没察觉,抱着书找蓝绣,蓝卓他们去了。
晚上,蓝绣说要给欧阳亦天和蓝卓接风,准备了芙蓉鸡,糟鸭糟鱼,麻婆豆腐,五香牛肉和什锦菜汤,蓝卓仍说太奢侈了。
吃过饭,欧阳亦天反抗无效,被蓝卓拉到了他的房间。
欧阳亦天还没来得及心慌,已经被这传说中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的房间吓了一跳了,他鼻子里隐约可以闻到一股潮气,住这样的房间最容易患上风湿;家具古朴,不知道是蓝家传了几代的老古董,而且是他最不喜欢的暗淡无光的象牙色和陈旧造型;厚厚的窗帘,绿得诡异且不透风,睡到半夜肯定会空气因稀薄而难受;欧阳亦天把他的见解说了,又瞅着房里唯一的那张窄小的单人床,加上了一句:他想换房间。
蓝卓正在油灯下看从孜文堂里拿回来的新书,闻言他仅瞟了欧阳亦天一眼,又接着埋头苦读。
欧阳亦天蹙着眉腹诽:蓝卓这分明是在装聋作哑。
他想公然抗议,又怕弄到人尽皆知还是走不了。
蓝卓拉他进房的时候可没人看见!
欧阳亦天又看了看那张睡两个人肯定嫌挤的床,支支唔唔地道:“……有信纸吗?”
“有,在那!你要做什么?” 蓝卓指了指一个流金镂花小案,上面不但有信纸,笔墨砚台都是齐全的。
“写家书。”欧阳亦天简洁地答道,他走过去挪开小案上插着孔雀翎的花瓶,选了一枝粗笔,写信告诉家人他在郑州。本来他也不想这么做,但得以防万一被某人吃干抹净,哭诉无门……那个……不妙的情况呀。
当初他离家时的留书并没说走的原因,现在更得拐弯抹角,含糊其辞,写来写去都不满意,反复涂抹了好几回。
蓝卓合上书时,一看沙漏,已是三更天了,欧阳亦天还坐在流金镂花小案前奋笔疾书,地上丢了不少他写坏的信纸。
“天不早了,休息吧!” 蓝卓打了个哈欠说。
欧阳亦天瞄到了床上他散开的青布包袱,原来蓝卓早“预谋”要和他住一起了,更加心慌:“我的家书还没写完……”他还想尽量拖延时间,最好等蓝卓睡着他再睡。
“我要熄灯了!” 蓝卓如是说,一句话就让欧阳亦天无话可说。他迟疑地“哦”了一声。
蓝卓索性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说:“你再不过来,我就抱你去床上了哦!”
“啊!”欧阳亦天惊呼了一声,脸颊泛起一片蔼蔼的桃色红晕,精致的眉眼因害羞反而显得情欲氤氲,躲闪似的垂下头,露出一截莹白赛雪的后颈。他在蓝卓走近的那一刻,惊慌地爬上床,紧贴着墙壁倒下,然后害怕地像面对猎人的小鹿似的,睁着一双扑闪大眼睛,防备地瞪眼前的蓝卓。
蓝卓猜到了欧阳亦天的心思,什么也没有说,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过身,邪魅的眼睛审时度势似地盯着他不放,薄唇随着呼吸变得愈发艳丽。
欧阳亦天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时候,蓝卓突然吹熄油灯,背对着他躺下了。
蓝卓身上隐隐如沁凉的海水般的味道让欧阳亦天缩起了身子,心情却平静了不少。
其实蓝卓很想就这样抱住欧阳亦天,欺负到底!只可惜欧阳亦天本来就对他没好感,这样做,欧阳亦天恐怕要恨他了吧!
没有勇气承担欧阳亦天的恨,有时候被他那双清澈如潺潺小溪般的眼睛一瞪,蓝卓都会心慌到不知所措。还好欧阳亦天并不了解自己的魅力,他似乎只是觉得自己长得与女子相似,有些自怜自哀,却不知道他拥有的是令世人都羡慕不已的绝色姿容。
蓝卓一直没有转过身来,让欧阳亦天放心了,他看着蓝卓散落枕边床畔上的缕缕长发,突然觉得有点像印象很深的那次清明节陪娘扫墓时走过的蜿蜒小路。欧阳亦天对早逝的外公外婆的记忆是一片空白的……当时牵着他的娘,手心冰凉如山涧;素容哀伤得也感染了年幼的他。欧阳亦天垂下头,如丧考妣。脚下的路被连绵不断的滂沱大雨浇得黝黑泥泞,真的很像蓝卓的发……
不知道蓝卓晓得自己拿他的头发当丧路会怎么想,欧阳亦天好笑轻咬下唇,转忧为喜,他从不让自己沉溺于哀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不管怎么样都要随遇而安,快乐地过日子……
欧阳亦天带着浅浅的笑意睡着了……
半夜他起来喝水,蓝卓还是背对着他,一直保持着刚躺下时的姿势。他都不需要翻身的吗?欧阳亦天惊异地想,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尽量不触碰到蓝卓的身体。喝水时他不由自主地瞄了蓝卓一眼。
皎洁的月光冲窗棂中透了出来,将蓝卓的皮肤照得幽幽银蓝,那浅而漂亮的颜色是最出色的画家也调配不出来的!覆在蓝卓颧骨内侧的睫毛浓密细长,在微黑的脸部轮阔中投下了一道更深的阴影,整张脸显得异常地稚气。欧阳亦天得意洋洋地回到床上:蓝卓毕竟是比自己小两岁的小鬼,平时装得再怎么成熟稳重,现在还不是现了原形,呵呵……
第二天,欧阳亦天醒过来的时候,他视为“小鬼”的人早已起床并梳洗完毕,正坐在窗户旁边看书呢!柔和灿烂的金色阳光,洒在蓝卓的脸庞,淡绿色的窄袖长衫和窗户边的小几上,宁静和谐得如一幅清新的画卷。蓝卓原本亮如浓墨的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上直挺的鼻梁,胭脂色的妖魅薄唇,竟让欧阳亦天有一瞬间怀疑他是某只灵异的狐仙。
欧阳亦天忙掐了掐自己的腿,停止浮想联翩,尴尬地爬起来。他在家时就喜欢赖床,来郑州的路上一天能在车厢里睡八个时辰以上。现在欧阳亦天睡在蓝卓的眼皮底下,这毛病可得改一改了。
蓝卓突然放下书,转头对他说:“今天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看纸坊,还是想留在家里?”
蓝卓竟问他的意见!?
欧阳亦天怔住了,像尊雕像一样凝固在床上,手还围持着拉开被子,脚准备蹬出来的姿势。蓝卓强忍住笑,等他回答。
欧阳亦天半天没动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蓝卓干脆自己解释道:“绣绣说我不太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有时候会显得不尊重别人,过于霸道,她要我以后多征求别人的意见!
原来是蓝绣提醒他的啊!她真是个好女人,两边都做了工作,并非一味护着自己家里人!不过蓝卓的改善有限,昨天欧阳亦天说不和他住一间房,此君就在装聋作哑呢!
“我留下……“欧阳亦天突然想试探一下,看蓝卓过分殷切的眼神,他肯定是希望欧阳亦天一起去纸坊的。他偏不照办,看蓝卓做何反应。
“好!”蓝卓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拿起几本书推门出去。
欧阳亦天乐得在床上翻跟头,这些天他一直生活在蓝卓沉重的压力之下,现在终于轻松了。
他的脚突然勾到了一件海蓝色的平锦纹直裰,上面还有张字条,写着--
术培:
衣服是给你的,我出门了,大懒虫!
蓝卓
这……
欧阳亦天摸了摸直裰的料子,触手柔滑绵软,竟是上好的丝绸!记得当初他在路上想买一件衣料还不及这件的黄色薄绮直裰,此君的脸色黑得简直可以和前朝铁面无私的包拯相媲美呢!现在蓝卓竟主动送了一件给他……
他在镜子前试了试这件直裰,竟非常合身,看来不是个子比他高的蓝卓的旧衣。
<未完待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