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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身为宇智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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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和式大宅,稚嫩的双手,运动过度站立不稳的双脚,并列排放的木质标靶,站在身边的女性面容模糊,只有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再试一次吧,呐,最后一次,这次练完就休息。”
不要,已经连站着都觉得吃力了,她不要再练投靶了。
“再来一次嘛,小南。”
手却不由自主地动了,姿势标准,如同之前的五百次练习所固定下的手势一样,三支苦无“嗖”的一声齐齐飞出,一支上靶,另外两支接连掉到地上。
长姐没有在意击中率,一把将她抱起:“小南好棒,忍耐过来了呢。”笑音缭绕。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我可能进入了南云的记忆,迦叶想。她的意识被束缚在这具身体中,甚至可以共享南云当时的心理感受。
画面变换。
淅淅沥沥的雨,夹杂着女人们低泣的声音,但在场的大多数人,都面容坚毅,眼中烈火熊熊。这是一场集体葬礼,曾经鼓励她练习的长姐,躺在棺材内,永远地睡去了。长姐的面容依旧模糊,对于时年四岁的南云来说,很难记住童年里短暂陪过她的亲人。
她还未明白死亡的意义,对于长姐的死,只是好奇多于伤心。“小哥哥,姐姐为什么一个人睡在那里?为什么要盖上盖子?姐姐不会害怕吗?”
年长她六岁的三哥宇智波利也紧紧握住她的手:“害怕啊,她怎么会不害怕呢,但是没有办法啊。”他把南云抱进怀里,“没关系,我会保护小南的,绝对。”
自从长姐死后,父亲就变了,她再也没有见过父亲露出一次轻松的微笑。就算她再怎么在父亲面前撒娇,父亲的笑容仍很勉强。连一直温和待她的大哥也越来越忙了,不同于面容模糊的长姐,排行第二的大哥让她觉得不好亲近,就是在他温和的时候也是如此,更何况现在他的面容长得越发像父亲,坚毅冷酷。
“南云,今天晚上家里没人照顾你,去找你稻实姑姑好吗?”一日,父亲突然对她这么说。
就算偶尔家里没人,南云也可以很乖巧地一个人睡觉,但稻实姑姑是她一直很喜欢的长辈,住到她家去当然也很好。
宇智波稻实的丈夫是当时宇智波一族的长老,他们唯一的女儿死在多年前的一场战事里,对于颇像自己女儿的南云,两人一直都非常疼爱,视若己出。
“小南,怎么还不睡觉?精神那么好,明天可没办法带你去钓鱼了,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吗?”夜间,稻实姑姑轻拍着南云,为她唱摇篮曲。
平时总是九点沾到枕头就睡的南云,那天不知为何非常有精神,到了十点仍未入睡,在稻实姑姑一阵阵轻柔的歌声中,终于迷迷蒙蒙地睡了过去。
睡梦间,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外间不停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作为忍者,稻实姑姑和丈夫玄也的反应迅速,两人抽出枕下兵刃,除了没带盔甲,换上整套战斗装束也不过就是半分钟的功夫。
“我出去看看。”玄也叔父话音刚落,就看到纸糊的日式拉门上被溅上了一袭鲜血,一个人影缓缓倚靠到拉门上,手中兵刃“当啷”落地。
外间火光摇曳,另一名护卫忍者正与来敌交战。稻实姑姑眼睛往屋内快速扫了一圈,把南云连人带被子包在一起,藏进放被子的橱内。“小南,不论发生任何事情,记住绝对不要发出声音,不论任何事情。”壁橱的门被大力拉上。
透过壁橱门间的缝隙,南云悄然窥视着外间的情况。玄也叔父已经跃出房间跳入战圈,正与三个黑衣人交战,另一名护卫忍者倒毙在大门口,手仍兀自伸向屋内,像是要向屋内的人示警。
南云抖得跟筛子一样,她捂紧嘴巴,尽可能地消减声息。稻实姑姑没有加入外间的战圈,虽然玄也叔父一人苦苦支撑,险象环生,但稻实姑姑始终没有离开这间屋子的打算。她挡在南云的藏身地前,像一堵永不倒下的围墙。
突然,最矮的那个黑衣人突破了玄也叔父的防线,闯入房内,与稻实姑姑短兵相接。稻实姑姑顾着橱内的南云,事事束手束脚,黑衣人却没有此般顾虑,在屋内用密实的暗器对稻实姑姑展开猛攻,苦无在壁橱门上扎成一排。
稻实姑姑抢上前去,用不要命的贴身战法迫使黑衣人放弃了暗器战,她用短刀挑开了黑衣人的面罩。只是一瞬间的失神:“……怎么是你?”她不可置信地抬头转向南云所在的壁橱,下一秒,就被从身后赶来的另一个黑衣人刺个对穿。
“就知道这里面有古怪。”先前的黑衣人执刀走向壁橱,下一秒,隔着门刺出一把利刃,直取南云的喉咙。
南云微不可闻地惊呼一声,破空而来的利刃倏地收住了,接着,壁橱门被猛地打开。南云看到她的小哥哥正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看向南云的眼睛,一下子顿住了,南云的眼里,一勾玉的写轮眼已经悄然开启。
“怎么了,还不下手?”利也身后传来南云同样熟悉的声音,是大哥低沉的声线。
利也一下子把南云抱在怀里,用后背挡住大哥探究的目光。“大哥,小南在这里。”
“南云?”大哥狐疑地重复一遍,而后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是这个安排啊。”
“小南吓坏了,我先在这里待一会,一会再出去。”利也压住南云的头,不让她抬头去看大哥。
“我知道了,时间别太久。”大哥从稻实姑姑身上抽回刀,她重重地倒在地上。
“小南,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但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从现在开始,一定要一直把眼睛闭着,过了今晚才能睁开,明白吗?”南云能从利也身上感到他也不停地在颤抖,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利也胡乱摸着她的头发:“没事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所以没事的。”
在利也抱着南云走出屋子前,南云忍不住又眯眼看了稻实姑姑一眼,她失去生气的眼睛仍死死地盯着南云的方向,仿佛在问“究竟为什么?”
父亲带着铁与血气味的大掌落到南云头上,带着赞赏的意味:“南云,这次干得不错。”
什么不错,要她干的,究竟是什么?南云觉得一阵阵发冷,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可那只手却不带任何温度。她当时无法思考,只能闭着眼睛,更深地钻入小哥哥的怀抱。带着温热气息,骨头膈应的怀抱,是她那时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自打她听到了小哥哥与父亲的那场谈话,父亲的身影就显得格外可怕。
“父亲,为什么让小南去目标家里?您明明知道当晚我们要执行任务,为什么事先不跟我和大哥说一声?”
“告诉你们,整盘计划全泡汤了,你们听了以后会无动于衷?”
“当然不会,要是早知道小南在那边,我是绝对不会在当晚动手的!”
“即便南云过去,可以减少他们四个人的护卫量?利也,我应该教过你,战场上要利用可利用的一切。”
“您让小南使目标丧失警惕,以为我们不可能动手,我知道您想为姐姐报仇,可您这样是把小南放在什么位置,她也是您的女儿啊!”
“利也,注意你的口气,你在跟谁说话!行动前我就告诉过你吧,宇智波玄也作为主和派的长老,非死不可,这是关乎宇智波一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就是因为他,你姐姐才会死在千手手上,我们和千手之仇不共戴天,绝没有和解可能!”
“可是小南只有四岁!诱饵用谁都可以,为什么让她去做!”
“南云也迟早会成为我们宇智波一族的战士,她会为自己能派上用处感到骄傲的。”
原来,到头来,她在父亲的眼中,只是一个诱饵而已吗?
画面再次变换。
南云坐在纸门外,听着小哥哥与父亲的另一场争吵。
“父亲,请您三思,小南到现在还没开眼,送她上战场还太早了。”
“就是因为你这么说,我才对南云又宽限了两年,隔壁家的孩子,都早早去前线了。利也,你对南云的保护也太过分了,她都已经十岁了,不可能一直待在后方,我对族人也得有个交代。”南云的父亲此时已经是族中主战派里,声望极高的一位长老。
“但是,父亲,没开眼的孩子上前线,首战的死亡率是五成,您心里也该清楚,这是把小南往死里推!”
“闭嘴,利也,你是想挑战我的权威吗?南云是宇智波一族的优秀战士,死在战场上是战士的光荣!”极响的一记巴掌声响起,打在利也脸上,却是打给跪坐在外间的南云听,仿佛告诉她,抛弃你所有的天真。
利也无法说服父亲,但他费劲全力与南云调到了一个小组。“小南,打不过就跑,有哥哥罩着你。反正左右都逃不过,到时候你就瞪大眼睛,好好把敌人的动作看清楚,哥哥之前教你的诀窍都还记着吗?”
“嗯,我每天都在练习。”南云的一勾玉写轮眼,是与小哥哥之间的秘密,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说真的,小南,我好想带你离开这里,就算被骂作逃兵也好、叛徒也罢,我想离开这儿。”利也摸着南云的头,喃喃道。
“小哥哥?”
利也自嘲一笑:“也是,这怎么可能。”他当时落寞的笑意,深深印刻在南云的心里。
镜头一转。
南云捧着一个玻璃皿,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小哥哥唯一留下的东西。玻璃皿中两只红色的眼球随着保存的液体上下翻腾,怒目圆睁,三轮勾玉静静地盯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只把小哥哥的眼睛带回来?你们明明跟他是一个队的队友,为什么见死不救?”她对着低头道歉的同龄忍者拳打脚踢,哭得稀里哗啦,这是她与小哥哥分开的第一个独立任务,还想着早点回来,小哥哥会一如既往地等在村口,笑着迎接她。可迎接她的只有小哥哥孤零零的一双眼睛,里面不复往日的笑意,尽是对敌人的憎恨。
“南云,别这样,他们做得已经够好的了,起码带回了利也的眼睛,这能成为我们一族重要的战力。”大哥从她手里接过玻璃皿,他的神色看不出一丝动摇。
“大哥……”南云艰难地看向他,“小哥哥对你来说,还没有他的一双眼睛重要,是这样吗?”她歇斯底里地吼道。
大哥别过头不看她,“利也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你回去休息一下,眼睛的用法,我晚点会来教你的。”
南云的眼睛,已经赫然变成了二勾玉。
宇智波一族的对外政策已经变得极为激进,这大概就是从暗杀宇智波玄也那时开始的吧,主和派的势力遭到清洗,原本中立的怀柔派日子也不好过,很多人迫不得已向主战派进行投诚。
此后的日子,南云机械般地接着任务,一次次的受伤,也杀害敌人,仿佛毫不顾惜生死地投入战斗。她好像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她的疼痛,早就随着小哥哥带着虎牙的笑容消逝在战场上。鲜血、烈火、白刃、残肢、无尽的恶梦,伴随着她成为花季少女的,全是这些记忆。
停下来,拜托你停下来,别再继续了,求你……迦叶如此祈求道,但她的声音丝毫到达不了南云身边,她只能被动地看着,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南云的战绩越来越好,父亲却越发地不满意:“南云,你为什么还没有进化到三勾玉?你大哥可是十五岁就成功的,利也也是十六岁进化完成的,你已经十七岁了,居然,居然……咳咳咳咳。”他说不下去,连声咳嗽。父亲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战争在他身上留下了无可挽回的伤害,他老得极快,再也不是十几年前那个铁血硬汉。
南云简直跟他无话可说:“别在我面前提起利也哥的名字。”她转身就走,去参加下一次的作战会议。现在大哥才是下一届宇智波族长呼声正高的人选,而她身后的,只是一个未曾实现自己夙愿的,可悲的老人而已。
这是一次帮助照国二殿下夺取国内政权的战斗,敌对的忍者是吉冈一族。大哥作为作战队长,将队伍分成两队,一队只有四个小组16人,负责拖住吉冈一族的大部队,而余下的所有人为一队,执行突袭吉冈一族本部,夺取政权的任务。
谁都知道,16人的小队将面临的是怎样的狂风骤雨,其生还率无限之接近零。没有人率先举手,直到有一只手举起:“我去吧。”
“南云!”她的大哥惊呼一声,第一次变了脸色,使劲冲她使眼色,但她只当未见,“我去吧。”她重复道。
被南云在族中的地位所迫,一只又一只手举起,人员很快就凑齐了。
“南云,现在还有考虑的机会,我可以安排其他人替你。”出发前,大哥悄悄找到她。南云笑了笑,摇摇头,大哥你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我们是兄妹,已经太迟了。我对你的耐心,对宇智波一族的耐心,都已经走到了尽头。维系我们的只有血缘,没有情感。所以,你永远代替不了小哥哥,也别妄想去代替他。
与吉冈一族的交战胶着不下,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宇智波的小队都已经无所谓生死,招招拼命,倒也以少数人拖住了极大的战力。
但终究是敌众我寡,身边的队友一个个倒下,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四五个族人能够活动。但敌人站着的人数也已削减到十个出头。
远处昭示成功的绿色信号弹遥遥升起,南云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来,无论这里的战况如何,是我们的胜利。
“南云,我们该撤了。”
“糟了,三勾玉写轮眼的回收还没完成。”
撤?怎么撤?等着被十几个敌人射成箭鼠么?
对族内这种死后取眼的陋习极为排斥,不过她连被挖走眼睛的资格都没有,南云苦笑一声,心未动身已动,她只身挡在他们身前:“要做就赶快,我来拖住他们。”
巨大的豪火球发出,她的最后所见,是湛蓝色的静寂天空和满目的苍绿,肺部被刺穿的伤口这时剧烈疼痛起来,她感到生命力正一点一滴地流逝。短短的十七年人生,也不过如此嘛,一朝身为宇智波,就逃不开死在战场上的这个宿命。她想起小哥哥曾经对她说的“就算被骂作逃兵也好、叛徒也罢,我想离开这儿。”只有死了,她才能离开吗?
再次睁眼,她却还活着。
“是吗,是这样啊,我还在这里啊。”她低低笑了起来,眼角却流下了泪,她真的能离开吗?即使活着,也能离开宇智波吗?
迦叶感觉自己的意识经过长长的时间隧道,在不知道绕过多少个令人反胃的急转弯后,终于和自己的身体“啪”地接上了。她睁开眼睛,意识里过了很久,可现实里好像才几秒的功夫。楼兰正抓着南云的衣领,以迦叶前所未见的凶狠表情对着南云低吼:“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南云一直注意着迦叶的反应,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苏醒:“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没想要攻击你,真的。”
迦叶尚自分不清意识与现实,她的心笼罩在一片浓浓的悲哀之中,仍旧无法将南云的记忆和自己的意识剥离开来。迦叶一把抱住南云,她的泪很快就把南云的衣襟浸湿了。
“迦叶你怎么了?我让你看到什么了?很可怕吧,对不起,对不起。”尚未掌握三勾玉使用方法的南云笨拙地道歉。
是呢,很可怕吧,虽然南云已经十七岁了,但迦叶知道,在她的内心深处,那个4岁时躲在壁橱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从来没有消失过。
“没事了,我只是想抱抱你。”迦叶更紧地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