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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梦浮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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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梨花又开了,白花黄蕊,随着风如雨而下,化为一抔泥土。
浮浅就坐在梨花树下的石凳上,呆呆地看着梨花朵朵落下。我就在那里远远地看着,看梨花染白他的如墨青丝,看梨花埋掉那支玉箫。
玉箫是万渊送给他的,而万渊却死在了不久之前的仙魔之战中。自从得知万渊的死讯后,浮浅就坐在那里,说要等万渊回家,嘴里还不断喃喃着往事。
记得那年我还年幼,喜欢到处惹是生非,而浮浅就是那个总跟在我屁股后面,替我善后的倒霉哥哥。我却从不叫他哥哥,每次都是浮浅浮浅的叫着,他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便走过来凭我使唤。
那日,天界的帖子送至梨花丘。我一把抢过浮浅手中的请帖--是天妃的生辰宴。
“这么说,我就可以趁机去看看天上的那片白雪流霞了。”我小声嘀咕道。
“什么白雪流霞?”
“呃……就是天上澜回宫的一片梨花林。”
“哦?比梨花丘的梨花还好看?”浮浅双眉一挑。
“当然了。而且,听说澜回宫的主人万渊还是个美男子呢!”我不禁脱口而出。
浮浅一双眼幽幽地盯着我,半晌才道:“比你哥哥我还好看么?”
我被他盯得全身发毛,迈开步子便向梨林里奔去。边跑边回头告诉他,“那是自然,人家在仙界美人榜里可是排名第三,你却落到前十之后了。”
浮浅最见不得别人说他不好看,只是我没有告诉他,其实他在榜上排第二。
宴期转眼即至,浮浅身着白袍,领口和袖子上都绣着青丝蔓纹,腰间别了把玉箫,萧上也系着墨绿丝绦。我撇撇嘴,知道他是不服气,想和万渊比一比。
仙子们在殿上翩翩起舞,席上不断有人叫好,我却觉得乏味,宴至一半时,就趁浮浅不注意溜走了。
同席的人见我溜走,便对浮浅说道:“浮浅上神,令妹又不见了。”
浮浅皱眉,略感头痛,便道:“不知仙子可知澜回宫在何处?”
“呵!听说那澜回宫主人的脾气极坏,性格也古怪。这不,天妃的寿宴他也不肯来。我看您还是快些,要不然到时候令妹被误伤了可就不好了。”说着便为浮浅指了路。
浮浅捏了个诀便着急地赶了过来。这些,都是浮浅之后告诉我的,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捣乱了。
而彼时的我正沉浸在白雪流霞的美景中,那梨花乍眼望去是一片白,好似落雪一般,可仔细一看,却又有五彩斑斓的光影流动,正像是流霞。不知不觉中,便走进了阵里。待我想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路了,急得我直哭。
浮浅赶来,发现我正在哭,取下玉箫便准备破阵。而此时阵法却突然变换起来,浮浅已经打烂了好几棵梨花树,但阵法却越来越强。一道剑形的金光闪过,直取浮浅。浮浅祭出玉箫抵挡,金光消失,玉箫也碎了。不消片刻,另一道金光又射了出来。离浮浅越来越近,而此刻浮浅再无一物可替他抵挡,我不敢看下去。突然,一道墨绿色的影子闪过,抱着我和浮浅飞出了阵外。
稳住身形后,我看清了他的脸——一双桃花眼,脸上却罩着冷峻的神色。浮浅盯着他看了好久,最后发出“啧”的一声。
“浮浅上神,这法阵也是能乱闯的吗?”那人开了口,声音冷冷的,却很好听。
“呃,”浮浅面上一红,“谁让你在这里设了个破法阵的?”
“我叫万渊。”
浮浅见他突然转移了话题,愣了愣,“我叫浮浅。”
“浮浅上神,打烂我那么多梨花树,这帐该怎么算?”
“你的破法阵还打烂了我的玉箫呢!你打算怎么赔?”
“不如你把你的梨花丘给我,我用自己来抵玉箫。”说着便拖着浮浅往梨花丘的方向去,我幸灾乐祸地跟在后面。
“喂,死万渊!你要是敢动我梨花丘的一草一木,我就和你拼命!”
然而万渊并没有拔走梨花丘的树,只是每天都来梨花丘找浮浅,或品茶,或喝酒,或下棋。
“浮浅,以后我来梨花丘住,好不好?”万渊每次来都会问这个问题,而每次都会被浮浅扯开话题。
我曾问过万渊,万渊却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且,他也从来没拒绝过我,不是吗?”
我看得出来,浮浅也是喜欢万渊的,只是他不肯承认罢了。
那一天,万渊久久未至。
“唉!”
“浮浅,这已经是你今天叹的第二百零一口气了。”
浮浅撇撇嘴,又自顾自的叹起气来。
“看,万渊来了。”万渊站在远远的小丘上,手中拿着一枝梨花和一坛子梨花白。
浮浅立刻打起了精神,眯着眼打量着万渊。
“今日议事,来的晚了。让你们久等了,”万渊开口,声音很是温和,“魔族最近又开始活动了,天帝——派我去平定动乱——”
我和浮浅俱是一怔。
接着,万渊又把那枝梨花放在了浮浅手中,道:“这玉箫送你,我不在的这几日,就让他替我陪你。”说着,那枝梨花就变成了一支玲珑剔透的玉箫。
“浮浅,如果此役之后,我还能回来,就让我住在梨花丘吧。”
浮浅佯装喝酒,却也没有拒绝。
“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忘了我。”说完,万渊端起酒一饮而尽,浮浅端着酒杯的手却是一顿,眼睛有些泛红。
然而,万渊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浮浅就每日坐在梨花树下等他。
“浮浅。”我走到他面前轻声唤他,他却像丝毫未感受到我的存在一般。
“哥哥!”
浮浅听到“哥哥”二字,眼神渐渐收了回来:“浮清,你要听话,以后少捣乱,不要到处乱跑,如果遇到危险……”
“哥哥,”我搂住他的肩膀泣不成声,“以后,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浮浅睁开眼问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
“我叫浮清,是——你的姐姐。”我缓缓答道。
“哦,浮清,我又是谁?”
就像从前我从不叫他哥哥一样,他也只叫我的名字。我也只是淡淡地答道:“你叫浮浅,是我的弟弟,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他只是点点头,若有所思。
是的,那天我给他喝了忘川水。这是我的主意,也是万渊临走前的意愿。
浮浅又回归正常,只是每天都会花两个时辰在梨花树下坐一坐,偶尔喝喝茶,吹吹曲子。
然而,曲子的调子总是那样的悲伤。
“你吹的曲子,真好听。”我打断他。
浮浅放下玉箫,沉默了半晌,问道:“我是不是,还认识一个叫万渊的人?”
我怔住,半晌后才问他:“是谁告诉你的?他在哪里?”
“就是那个万渊告诉我的,”接着他又指了指左胸口,道:“每次我吹箫或者睡觉的时候,他都会从这里跑出来。”
我愣了半天,眼泪滂沱而下。他确实把什么都忘了,只是,还记得万渊而已。
一阵风吹过,扬起一场梨花雨。眼泪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了万渊,就像,当年浮浅与万渊初见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