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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抉择 ...

  •   迷途河畔一片火红,一团团的彼岸花开的异常绚烂,远远望去,好似燃着了的山火,却全然屏除了蓝焰,只剩下火心里的一片红,这样血一般艳丽的颜色,初看时觉得震撼,臆想中会带来无限的温暖,而走近了看的久了,却觉得那红不是烈焰的火红,而是另一种相反的颜色,血红,那火带不来温暖,只是叫人觉得愈发的冷罢了,冷到让人体味到死亡,体味到地狱中无尽的业火。
      就在这一片火红的花朵中,他看见一名白衣女子踏着一片猩红,漫步而来,曼妙的身姿,隐隐绰绰,如墨的长发,如水墨般迷离,随着她脚步起落,大朵大朵的彼岸花漂浮在她周围,辉映的她整个人好似存在又好似不存在,惹得他不由的在心中暗暗的想,一定是地狱接引使者,原来它是个女子,这生自花中的人儿,不知是怎样的天香国色、倾国倾城,又是怎样孤苦无依的在这迷途河畔千年万年的思念着她的心上人,却终是被诅咒所累。
      上天为什么如此的残忍,生生将两个有情人分开花叶两不见。
      女子渐渐的近了,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淡淡的风拂起她面上的轻纱,只是那么匆匆一瞥,他心内登时肝胆俱裂,一颗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摘了下来,一口鲜血喷在那花上,心内悲到极点,真恨不得立刻便死去。
      那张面纱下的脸,生生便是自己夜夜思念的人,江叶玫。
      头上冷汗潸潸,钟嵘自梦中一惊而醒,府衙书房内很是安静,他自椅子中坐直了身子,方才的梦太过生动,此刻因为过度的惊吓和伤心,心脏还在急促的跳跃,伸出手端起桌上的半盏凉茶一饮而尽,心绪这才平稳了些许,转头望向窗外,隐隐透出一缕晨曦之光,自桌上拿起那杆紫色的玉笛,修长的手指扣着笛眼,瑰丽的紫色在晨光下泛着荧光,哀伤未褪的眸中透出星星温柔。
      叶玫,她这会不知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怎么会梦到她在三途河畔,会是地狱接引使者了?他不愿意她知道世界上有如此凄厉的故事,有如此惨烈的花。
      笛声悠然而起,清灵的声音瞬间飘满了整个书房,
      谁执短笛吹起夜色婆娑
      黑暗之中天机谁能堪破
      血已千重染花开花落
      剑指处又见你昨日轮廓
      谁趁月光放牧前尘因果
      十年时光弹指间匆匆过
      一念成殇在将谁折磨
      纵然末路求不得生死解脱
      彼岸花开焚三千业火
      忘川之上又是谁在承诺
      漫天红莲燃盛世成荒漠
      梦醒方知前事万般皆错

      一曲吹毕,心内沉沉的终究难以释怀,如果注定要错过,从此不见也罢,如果注定要错过,只要让他知道她在某处安好,便也是一种成全,如果注定要错过,所有的思念便叫他一人承受,隔岸看彼岸花开成茵,便是幸福,多少年的分离,他学会了一件事,如果寻找和等待都成了空,唯一可做的,便是相思。
      整个早上他都心思不宁,正午时分却又得了一个相当不好的消息,欧阳夏楠早上一人偷偷出城了。
      他呆怔着,身子斜斜靠在椅中,良久良久回不过神来。
      新翠竹在旁边气的一个劲哭,哭的双颊通红,不停的抱怨,“干娘一把年纪,也太不知轻重,说叫她不必跟来,恁是说自己没到过沪宁,偏生要来凑热闹的,昨日里又抱怨这里条件差,哎,真是拿她没法子。”钟嵘微感奇怪,她平日里言行谨慎,今个怎么说出许多闲言碎语来,于是笑着安慰她,“没事,我着人扮作流民出城去找,找的到算她造化,找不到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怪她命不好。你回去休息吧。”打发走了翠竹,他招来谢泰宁。
      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袭布衣,他这一身装束,叫他想起十几年前自己那个身份,落拓的穷书生,钟荣。
      佛语有云,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这话真是充满禅机。
      而谢泰宁发现今天的钟大人太过沉寂,沉寂的有些视死如归。
      钟嵘很平静的说:“谢将军,你我相识三年有余,我知道你为人耿直,不屑和我这种善于钻营的人为伍。”
      谢泰宁大囧,慌忙说道:“大人,这是标下以前对大人的偏见,大人能文能武,我辈守城,全仰仗大人之智。”
      钟嵘笑一笑,“眼下城中缺粮危机暂除,但是却也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守得了城,所以我想,自今日起,你找些细作,散布谣言,就说李自成在京城皇宫里得了大量宝贝,又在城中刻意搜刮,但凡和他一起入了京城的,都得了万金万银,赏赐美女无数。”谢泰宁赞同的答应着是。
      钟嵘接着又说,“我这几日要出城办点事,你着人封了府衙,我估摸着若是高将军派了援兵来,三日后应该能到,你们里应外合,沪宁之围,便可解,如若援兵不到,五日后我还不回来,你就领着城中三万人马,突围而出,结果如何,只能看上天的意思了。”
      谢泰宁大惊失色,他这会才听出来,钟嵘这是要弃城而走,安排日后的防务,他忙单膝着地跪下来,“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大人此时不管是出城办事还是弃城而走,都不是时候,凶多吉少啊。”
      钟嵘笑一笑,“谢将军,你多虑了,此事事关机密,我不能多言,你照我吩咐的做即可。”
      谢泰宁满腹狐疑,只得答应。
      钟嵘挥手令他退出。
      他私下又招来自己那些随身戍卫,他这二十名戍卫,除了死在墓室中的宁才,现在剩下十九人,他当初花万两黄金将这二十人搜罗至自己麾下,干的自然是形同锦衣卫的勾当,否则凭他年纪浅浅,便做到总督之位,是千难万难的,好在嘉城钟家富可敌国,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至理名言,也到能独当一面,而且人人都知他出身名门豪富之家,书又读的不耐,跟着他自然有的是锦绣前程,却不知自己原来只是名卑贱的永城穷书生,他野心勃勃的初衷,只不过是为了一名女子。
      他冷冷的盯着曾经的这些亡命之徒,淡淡说道:“我有事出城一趟,需从你们中选出四人跟着我,你们谁愿意跟我出城?”众人面面相觑,随即纷纷请命,他点点头,“闵西窑,你领着众兄弟在城中护卫夫人,如若我一去不回,你们随历城旧部护送夫人回历城。”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信,交给他,“三日后,你将这封信送到府衙旁的那方小院中,可都听明白了么?”
      闵西窑收下信,迟疑着说,“大人,夫人有历城旧部照看,就让我们一起护送你出城办事吧,你只带区区四人,怕很难护的了大人周全。”
      钟嵘摇摇头,“带的人太多,反而误事,城中形势复杂,其他几位参将会误以为我逃跑,此事不必再议了,我速去速回。”
      黄昏时分,西门开了一条缝,城里几十名百姓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出了城,自打度过了初春,城外百草复苏,可吃的东西便多了起来,也很少再听到丁源手下抓百姓来吃的消息,这吃人毕竟是无奈之举,这人虽然也是一坨肉,可终究不是猪羊等一般牲畜,可不是人人可以下得了嘴吃下去的。是以最近出城的百姓多了起来,从城外民军焦急的眼神中,以及近日来连续的几次攻城中,可以看出丁源的耐心磨的差不多了。他虽然乘着早晚开关城门时偷袭了无数次,无奈自己缺刃少炮的,想要强行夺取这座墙高城厚的城池,无疑于自取灭亡,他料想城中储粮不多,围它个三五月,这座孤城不战自破,然而他没想到,围城三月有余,丝毫不见城中乱象,派进去打探消息的细作,也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他哪里知道,但凡入城的流民,全被钟嵘抓到狱中看守起来,因为按照常理来说,谁也不愿进入一座被围的城池,除非万不得已,而这万不得已的人,毕竟少之又少。
      出了城,绕过了丁源部,钟嵘站于一方土坡之上,遥望了下四周,不由紧锁了眉头,暗自揣测欧阳夏楠的心思,她究竟能去哪里?是照来时的路返回嘉城,还是随意游走,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那便是被丁源部所俘,他知道,虽然她已年过三十,但保养得宜,人又长得甚是美艳,她和翠竹进城时,是趁着夜色掩映,而这一次她却蠢到早上出城,这样一名独自上路的少妇,不招人惦记简直是天理不容,他一边在心里祷告着,希望她吉人天相,一边心焦如焚的筹谋。
      沪宁城外道路四通八达,主干大道却只有三条,一条通往江北,一条通往淮南,另有一条入海的通道,欧阳夏楠世家出身,体弱人孤,依照她的性子一定不敢走小道,只要顺着这三条大道追踪下去,应该会有所获。
      天已大黑了,他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等着派出去的四人归来,她一介女子,不会骑马也没有带多少银两,不可能租到马车,是以一天的时间是赶不了多少路的,一夜焦急的等待,黎明时分,四人回来了,他挑选的这四人在锦衣卫中是难得一见的追踪高手,他们说没有消息,便是真正的没有消息,他最担心最坏的一种结果摆在了他面前,他默默看了一眼连绵数里的民军营帐,心内犹豫不决,然而猛可间想起钟长晴弥留之际,抓着他的那只渐渐冰冷的手,那眼里的祈望,生生在他眼前摇曳,挥散不去,他有未尽的承诺,他不能食言,不管当初动机如何,如若不是他们夫妇二人,焉有今天之钟嵘,是以对于欧阳夏楠,他不能不管不顾。
      他无限怀念的眺望了一眼南方,想起了那名五官俊美的人来,福王朱由崧,那个人虽然假托他人之名,然而他能感觉到他很喜欢叶儿,依着他的性情身份,会带给叶儿无限的尊容和幸福。
      艳阳如火,一身布衣的钟嵘站在了密密匝匝一队民军面前,言说,他要进城。
      一名精瘦的民军小头目,捏了捏他精壮的臂膀,上下打量他还算洁净的衣衫,笑笑的说,“进城啊?你知道城中是什么情形么,就嚷嚷着要进城?我告诉你,里面早就断粮了,城中那帮官兵一个个红着眼,正等着你小子肥肥壮壮的进城当军粮了。”
      他故意吃了一惊,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我未婚妻子还在城中,我••••••。”小头目挠了挠乱蓬蓬的头,“你丫的还未婚妻子,我老娘还在城里了,我听说这城中主将钟鸣是色中恶鬼,你老婆早被他霸占了,你上赶着进城当王八戴绿帽子啊。”
      军中爆发出一阵恶笑,钟嵘急了,满面通红的说,“你少要胡说,我••••••。”小头目截住他的话,学着他的口气,伸着细长如鹅的脖子,说道:“我我我,我什么我,照我看,我给你指条明路,看你是个读书人,我们丁大帅最是喜欢读书人了,你投了我们民军,好吃的好穿的虽然暂时没有,但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闯王已经打进京城,做了皇帝了,天天过年,日日吃肉,我们只要打下沪宁,大家都有官做,大大的官做,你们读书人可不就为了做官么?”钟嵘呐呐道:“这政事我是不懂的,我只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从没想着投笔从戎的。”小头目乐了,“这正是我也是不懂的,不过我们也不要你干什么正事,伏击有步兵营、骑兵营的兄弟,你只要替我们大帅写写文章就可以了,”钟嵘还要推辞,小头目登时没了耐心,大怒道,“我看你小子是属核桃的主,不敲你皮痒不是,再要磨磨唧唧,老子架起柴锅煮了你。”钟嵘哆哆嗦嗦的退了几步,“我听说大帅律下甚严,怎么能随便吃人。”
      小头目叉腰大笑几声,“你不听话,我怎么不能吃你,难道放着你这坨肥肉飞了不成。”说着,一只手提了他后领,大步朝着营中走去,将他扔在一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帐篷,“你暂时就住在以前乔先生住的地儿吧。”钟嵘被他扔的踉跄了几步,忙扯住他袖子,“兵爷,你就放我进城吧,再说我住在这里,乔先生来了住哪儿?”小头目恶声恶气的说,“他这不是还没来么,你们这帮读书人就是事情多,你他娘的管他来住哪儿。”钟嵘扯着他不放手,“那请教兵爷尊姓大名?”小头目抹了把嘴巴,看着他直乐,“我尊姓大名叫李二牛,你了,你尊姓大名?”钟嵘一笑道,“我姓叶,叶念。”李二牛龇着牙,看他不再闹腾了,笑的和气了许多,“好名字,读书人的名字就是取得好,不似我们这些大老粗,他娘的不是牛就是狗要么就是龙、虎、豹,竟他娘的起一帮畜牲的名字,你小子看来还是个亮眼光棍,好好呆在这里,什么时候大帅想让你写字了,自然有人来叫你,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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