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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东风恶 ...

  •   【爹,这有个死人!】男子向着屋中高喊,不时瞥向门前横躺的女子。屋内老人循声而至,见如是情状,亦是一惊。
      【这女娃娃恁的睡在这了昨夜风大,怕是受了凉。】
      【爹,她头好烫!】
      【快抱进去,寻个郎中来。别近年关死了人,添晦气!】男子道了声是,俯身抱起女子便向房中走去。乡野讲究冗复,但人心质朴,不同于朱门风流。纵是不曾相识的人出现在自家门前,也势必要搭救一把。
      郎中住在村口西,年逾古稀,虽老眼昏花却练得一手探脉的好功夫。望闻问切,一并省了三步。人老行走蹒跚,磨磨蹭蹭半个时辰才到了茅屋。
      两指虚搭脉上,摇头晃脑一阵,竟是连连叹息。
      【郎中,这娃娃……】
      【她原是习武之人,有股子内力护体。如今教人伤了元气,只怕这一身武艺……是废了。】
      【那性命……】
      【之前有高人相救,性命无忧。待我开副培本固元的方子,连服半月,便无大碍。只是江湖中人久留要引火烧身,你父子二人,好自为之。】
      郎中言罢,提了随身小刀,将几味草药名称刻在了木板上。耕种农夫,家中不备笔砚纸墨,这一点他早已料知。
      【多谢大夫。】
      老人送别了来客,回身再瞧那女子,心中亦是打鼓。那话不无道理,小庙容不下大佛,若当真是万人所仇或杀人盈野的恶人,该当如何!然而转念一想,不论这女子是何来历,眼下也已同常人无异,这会儿借着日头细看,模样更是不错的;自家小儿生性迟钝,年近而立仍未成家,倒不如凭着这个当子,讨个女人。
      思及此处,又是一阵暗喜。匆忙打了盆水,为女子擦拭脸庞。待小儿回来,且同他商议此事,不出年关将事办了,越年说不定还能添个孙嗣。
      山后的静谧安详,遮不住城中的清廖凄凉。镇上繁华,却愈令人心寒。好似每每汾江城经历江湖争斗后,皆是一片死寂——屠戮,是摧毁平静的最佳武器。
      小客栈的别院,数日鲜有人迹的荒芜,竟被踏断了枯草。雪化得所剩无几,天气开始转暖,唯心境,逆天而行。
      迷蒙中醒来,只觉全身酸麻无力,喉咙干涩,双颊发烫。不出意外,此刻应是起了高热。夜风凛凛刺骨,吹了那样久,不染风寒倒是稀奇了。欲起身寻杯冷水,却是刚刚支起右臂,肩膀倏然剧痛,令他重重跌回床榻。那鸠峰弟子力量不小,酒罐又沉重,想是动了筋骨。左手抚上右肩处,而早已有人抻住了他的右臂,趁难反应一用狠力,清脆的骨骼摩擦声传入耳鼓,疼痛却是缓解了不少。
      【师父。】
      他低声道。能有这份闲心和力气的,恐怕不会是金栀子。
      【内力恢复几成了?】
      那人定定问话,他却无以回答。旧患未愈,新伤不断,加之抵挡唐家暗算,内力余了三成不到,谈何恢复?蛇毒深入血脉,腹部伤口已溃烂不堪,常常止了血止不了疼,至止了疼,人也昏死过去。如此折腾,莫说内力,甚这副身子,也已是虚空残破。
      【把这个喝了。】
      刺鼻的血腥气涌来,要他不禁皱了皱眉。处子之血,这一次,不知又害了多少无辜性命!
      【你最好少假仁假义,想救金栀子,就必须拿出你的本事。今早唐家遣人送来了她的耳坠子,你应该识得,捎了话说若无人阻拦,他们日落之前必将带走她。至于如何处置,我不得而知。但你我都清楚,如果你还是无法清除琳琅窍残毒,她就只能任人宰割。好生思量罢。】
      妇人语毕起身而去,于榻边留下一个青瓷小碗,和一只耳坠子。少年暗握紧了拳,并不去碰那耳环,而是直接取了青瓷碗端过一饮尽。他的确要去唐家,即便他知道,金栀子不会在那里。
      暖流淌过喉管,腥甜霎时盈满了口腔,阵阵反胃。丹田骤热,乱撞分散的内力,慢慢向胸口汇集。这时本该运功调息,他却选择了耗尽身上气力逼出琳琅窍余毒。目不能视,无法对抗唐家。
      经脉中的寒气逐渐被驱散,喉间蓦然一甜,便是一口浊血呕出。奈何内伤未复,经此一震,登时心口剧痛如削,彻背入骨。
      视线越发明朗,朦胧中,看清了屋中摆设。除添了一只瓷碗,一个耳坠子之外,别无异样。半月来她日日守在榻边,凡事亲历亲为,自己昏睡的时候,她便唯有对着粗陋清冷的屋子发怔。之后,纵是醒着,她也寡言少语,两人甚是尴尬。或许,她真的不曾发现他失明,又或许有所察觉,却只当枉然。
      又是一番苦涩涌上心头,自己总是,让人想要疏远的。
      起身换了行装,拎了往日长剑,带上那只耳环。墨披一合,已跃过瓦房数间。
      蓝裹马车系在深冬的梨花树,精致的缎子衬着光秃秃的树枝,繁贵衬着凋零,不觉一丝世事无常的意味。宽阔的门庭,步出一华服男子,素红云锦的长袍,金绫纹蟠龙腰带,白虎皮裘外披,手边一柄一尺不足的短剑,垂大红流苏。剑名犰狳,天下第一铸剑师金解语所造,唐家剑池所煅;人乃唐家掌印,九少爷唐复,未至双十而位居武林尊长,开中原之先例。
      此番争斗唐家暗算未遂,失了颜面,不辞而别,也是暗中进行。下人才牵了马车来,但听风声忽急,身后瓦砾坠地粉碎之响,匆忙停驻原地。对魔宫还心有余悸,此刻镇定,皆勉强维之。
      缓转过身来,仰首而视。脸上是笑意,心里却是打鼓,檐上少年不是判派使,竟亦是墨衣墨袍,依内力判断并非高人,偏这身手,甚是灵便莫测。
      【阁下何人?】
      【令你身边人退下。】
      唐复不明所以,却仍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后撤。未及缓神,只觉身前光线骤暗,待回过头,剑锋已架上了脖颈。右手下意识端起犰狳抵挡,然而转眼间,身首异处。
      【九少爷!】
      众人惊呼,顾不得许多一并冲上前来。那少年手腕一悬,长剑宛如银龙出海,迅猛腾空。绾过一个十字后,再看对面数十人,半数做了剑下亡魂,半数吓破了胆,跌坐于地面蜷着身子发抖。
      少年不语,扬腿踢起了地上的犰狳剑,一手拾起唐复首籍,拂袖而去。
      冷胭的条件他办到了,他有权利得到,他想要知道的一切消息。
      妇人端坐饮茶,见他来,朱唇勾起一分笑意。
      【掌印人头,犰狳剑皆已带到。你该告诉我,她在哪里。】一句话出,不夹杂任何情感。那妇人却是笑意嫣然,一手接过犰狳,一手自他衣领后取出耳坠子,细细打量。半晌,用力将耳坠子拍在了茶案上,珍珠碎裂,金链断开。
      【她死了。】
      简短三字出口,并未回头去看那人表情。事成定局,再寻,怕唯有寻得一抔骨灰。
      嚓啷一声清脆,长剑脱鞘直逼她后心。眼看差毫厘刺入皮肉,持剑之人却猛地躬下身子,跪倒在地。
      【李莫寒,】她笑言回身,【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能将你推上武林第一的宝座,同样,也能轻易毁了你!】
      少年闻言,瘦削的脊背剧烈的颤抖起来,唇间汩汩溢出鲜血,沥沥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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