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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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单薄的细音幽幽响起，凝神听着，也还是分不清那是幽咽的泣声，还是模糊的歌音。
终于有人影靠了过来，一并袭来的还有一阵异香。他辨不得那是何种味道，只觉得头晕脑胀，昏昏沉地只想睡去。
“公子……醒醒。”
女子的细声伶仃着从他耳旁传来，他勉强睁开眼睛，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置身于一间古香古色的房里，而面前那一头青丝的女子正哀怨地望着他。
“我…我想，你大概认错人了。”
“嘻，我怎会认错清郎？”女子唇边勾起一缕笑意缓缓靠近，“那公子以为自己是谁？”
“我，我是……”
他一把推开女子。急急着想辩解自己的身份，却赫然发觉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自己是谁，为何会处在这里，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脑海里似乎起了一片浓雾，且那雾愈发变大，连他仅存的那些许下意识的不安感也渐渐被吞噬。
异香似乎也愈发浓烈了。
“清郎，”女子娇嗔着又靠来，“你不会忘记，我们今日要出城郊游了罢！”
“出……出游。”
突然似乎有另一段记忆拨开了那层苍白的冷雾，他依稀记起了自己站在江南水畔前，点头应允着些什么事，而面前欢欣的女子便是如今依偎在自己身旁的人。记忆再靠近一些后，他又逐渐忆起了自己是一介书生，家里尚算富庶。再想细些，他甚至忆起了自家家宅后院的情景。
可总感觉一切都不真实……
心里的怪异感并未消散，但他对周遭的一切却又挑不出问题。
“清郎，马车已经候在外面了。在这能出城去看一看巍峨连绵的山也是甚好。”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他依旧叫不出女子的名字，但看着对方笑靥如花的面庞，发现并没有理由拒绝。
初春的江南，一切都是极温柔的淡色。他为女子挑起马车上的布帘，看外面热闹的市镇，以及黑瓦白墙的房子，似乎是有节日的样子，很多人家门前早早挂上了一串玲珑灯笼。
他和女子面对面坐着，拘谨地侧头看着窗外。
若是两人关系真如记忆中那般好，他怎么会对对方一点感觉也没有，耳边的车轮声无休止地向前涌着，他只觉如坐针毡。
“清郎，我们的婚事……”衣袖被女子轻轻拉住，他抬头看着女子脸颊飞起的红晕，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清郎！你今日之话我只当没听见，日后不许你再提起！”
记忆中，一个中年男子满脸怒气地注视着他，他握紧了拳，正想据理力争，就被一旁观望的母亲拉住,软语劝道，
“哎呀，清郎，你现在还是读书要紧，以后有的是好姑娘哇……”
“咳咳，我想，我们的事，还是先放一放罢。”
他清咳了一声。
女子眼神黯淡了片刻，旋即却又笑了起来，
“今日不谈其他烦心的事，清郎，我们只管好好玩。”
郊外这座山本不甚高，但却生的陡峭，因此从下向上望去，还是会生出几分敬畏来。他本以为两人只在山下茶肆坐坐便好，却不料那女子却轻巧地向山上跑去，于是他便也急急追上。
山石硌得他手生疼，脚下的土也湿润而松软，脚踩在上面根本用不上力。眼看那一袭翠绿的身影渐行渐远，他忍不住想张口呼唤，可这时他脑子一阵眩晕，耳边又听得了支零的词句——
谁……谁会料到
殉情……
作孽！
渐渐的，那些字句拼到了一起，他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着——
“谁能料到她会自杀呢！这大概也算殉情罢！明日我找师傅做做法事超度她。唉，作孽啊！”
作孽啊，作孽啊，作孽啊……
他看着女子远远的身影，手心不禁起了一层湿汗。
“清郎，可都想起来了？”
女子突然转身，笑吟吟地望着他。
“我……”
他想起身，身体却突然动弹不得。
“……嘻嘻，清郎莫怕”
女子神经质般的笑声让他遍体生寒，隔着几块陡峭的山岩，从虚空吹来的料峭寒风使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清郎，那段记忆可都记起了？你当日可真是绝情，你可知那江水有多冷吗？”
女子用冰凉的手触触他的脸颊，
“但那也不及你的心冷。”
被推下去的那刻，他脑海中却模糊着晃过另一个人的脸，所有异样的感觉终于得到了解释，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全都弄错了。
地面在迅速向他接近，就在他准备心安理得地接受时，凌厉着在耳旁呼啸的风却突然放缓，缓到似一声叹息。
手被紧紧握住，
“你可还好？”
灰色长袍的男子皱起好看的眉，轻声问他。
“我……”
他腿依旧虚软，好歹还是站了起来，可依旧说不出完整的话，眼神虚虚地看着如同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
那男子在他身上四下捏捏，他无端地想躲，男子笑了一声，低吟道，“没伤筋动骨，无妨。”随后便转身冲着那片灌木丛低呵，“还想躲到几时？”
草叶微微一晃，一个长相怪异似山魈的黑色生物出现在两人面前，。
“哪来的坏事的！”
它咧起嘴，发出的声音如震耳的怒吼。
“梦妖一只，竟也感大胆到这种地步，把记忆捏造得无中生有不说，还以待对方心神不宁时将对方谋害，以提升自己灵气，可真是残忍至极！”
“哼，那又如何。”梦妖尖起嗓子变回原来女子的模样，“这小子前世本就有罪，我不过稍加改造了一番，他是罪有应得，我在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你也真好意思说出口。”男子冷笑着，“前世事前世了，关今生何事！倒是你，害了他父亲不说，又来害他家儿子，简直胡闹至极。”
男子从腰际拿出一把桃木剑，妖物见状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本还想钻你个空子，看看如此厉害的人有怎样的故事，却不料……哈哈，你也是够可怜！竟……”
男子不待它说完，便挥剑向它刺去。
他已经不再发抖，但看到怪物被击中的那刻还是忍不住低呼出声，那梦妖浑身都冒出了黑色的粘稠液体，一滩滩渗进地里，更让他心觉怪异的是，它最后消失时依旧弯着嘴角，保持着诡异的笑容。
男子转身，面色有些苍白，看到他时，目光变得温和起来，
“在下牧生，是受你父亲之命前来救你的。”
他依旧有些惶惶的，男子见状，表情有些无奈。
“不要受那妖物蛊惑，它就喜欢钻人类记忆的空子。都想起来了吗？沈命。”
沈命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他又梦见第一次遇到牧生时的情形。那时的他被梦妖控制，差点丧了性命，而他的父亲已先他一步为那怪物所害。这于幼年就丧母的沈命而言，无疑是一大痛击。
虽说如此，但他到底为牧生所救，心怀感激还是要的。经历了那场事故后，他本以为牧生是小说中描绘的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清高寡淡，却没想到日后再壮着胆子去拜访他时，门还没敲就对上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
“啊，是你来了。唔，这包子挺好吃，要不要来一个？”
沈命本是个有些急躁的人，在牧生这儿却觉得一切静默缓慢都有种静中发力的力量，让他内心舒缓起来，于是便经常逃课去找牧生。两人一个失了父母成了孤儿，一个失了记忆伶仃存活，如此相似的处境使他们很快就成了挚友。
可是……说到底，他究竟有多了解牧生呢？他酿的桃花酒很美味，他收藏的古籍很多字沈命都不认识，他是很有威望的人，但是却没有一点架子，沈命后来再也没见过那日气势凌冽的牧生，却总会在无意间撞见牧生无端叹气的场景。
如果可以的话……想尽自己的力帮帮牧生。
沈命在床上翻了个身，视线投向被月光染得幽蓝的窗外。
牧生曾说过，他不能出巷子。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巷子依赖着他生存。
但是那次……牧生为了救自己，破例出了巷子。沈命还记得牧生后来苍白的脸，以及后来有些踉跄的步子……牧生真的只能存活于巷子里吗？
自己能见到，能触到，能交谈的牧生，真的不存在于世了吗？
也许只是那老狐狸瞎说的，他年事高了，老糊涂也是常有的事罢。
这么想着，他有些满意的准备再次入睡，说来奇怪，他好像看到窗边有什么东西在动。
尾巴？
沈命原本飘忽的视线突然被窗外的东西所吸引，定睛细瞧下，那竟是一条大而蓬松的尾巴。
“沈先生醒啦？”
一张狐狸的面孔在他推开窗后冒了出来，沈命微微点头，面色有些僵硬。
“是这样的，我是来送请柬的。”狐狸微微鞠了一躬，“明日幽巷狐狸娶亲，邀请您去参加。”
沈命接过那枚请帖——和今日胡老先生所拿一样，是片红色枫叶。
“本无意打扰，但因为工作还没做完，所以冒昧半夜过来。请先生明日务必参加，”狐狸说完后，又对着沈命鞠了一躬，便无声息地纵身跃入静寂的夜色中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初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