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牧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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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幽宅……主人名为牧生，行踪不定，但你若有心寻找，自会寻到。无人说得清牧生来历底细，他却能将你看得一清二楚。那双眸子……不是看人的，却是看鬼的。”
顺着清幽的石阶一路走来，空气渐渐变得清凉潮湿，好似在这暗寂的巷子尽头躲着一朵积雨的云。窄窄的天辨不清颜色，时间已是深秋的末端，似乎所有色彩都被洗净收好了。
身侧的古墙只是在斑驳的缝隙间沉默凝视她。阿瑶的步伐却从最初的不徐不疾，到最后急促的几近跑了起来。
那静默却似活的一般，循着她的足音一路同行。
为何还不到？漫无止境的幽暗让她压抑地几近窒息。莫非那个传言是真的？这里其实是网兽的笼子，寻来的人，最终会失了音讯，化作那宅子的一部分。想到这儿，她咬住嘴唇，犹疑地停下脚步。
可是……哥哥。
发上有了轻微触感，她伸手一拂，是瓣桃花，这深秋季节？
再抬头时，一栋木楼在纷攘的桃花簇拥下，悄然出现在眼前。
“主人已候您多时。”
“快请进吧，今儿时候不早了呢。”
“对啊对啊，再过半个时辰，沈先生就要来了……”
尚来不及错愕，细碎清亮的童音就将她拖进了这个世界。四下张望后，她却寻不到人影，只听得树间簇簇的响动。
“似乎没看到我们。”
“当然了，不然也不会看不到……”
“还没醒吧。”
“快了，快了。”
吱呀——
随着雕花木门轻轻打开，四周又重新落得静寂。
“瑶姑娘，奔波多时了吧，请进来休息。”
高瘦的男子一袭灰色长袍，立在门口温和地看着她。
“您可是牧先生？”
阿瑶向前跨了一步，细细端详着男子，细白的脸上有略微的失望。看上去是中规中矩的男子，没有坊间传闻那般仙气清越，独柔软额发下的双眸酝酿着说不出的神采。
男子依旧微微笑着，只是目光有些怜悯。
“幽宅主人牧生，正是在下，请进来详谈。”
布置古雅的房间内，几簇梅花倚窗而开，室内满是清幽的冷香。窗棂上雕刻着玲珑精巧的花纹，过了窗户再走几步，便能看到一处布帘下隐约露出一截楼梯，想是通往二楼的。窗外宛如铺着碎玉的池塘上，圆圆的荷叶依旧清脆可爱。阿瑶发现这里的植物都未依时令而长，此般错置，倒见宅主不仅会些法术，而且也是个自由随心的人。倒和哥哥性子相似。这样想着，阿瑶微勾起嘴角。
她的一个小动作都未逃过牧生的眼，牧生也是一笑，微低了身沏了一杯茶递去，茶香袅袅间，阿瑶只听得他说，
“瑶姑娘，您哥哥去世前并未怪罪过您。”
这句话刚入了耳，阿瑶还来不及细想，便牵扯出酝酿多日的悲伤来，那些堵塞在心的所有情绪，自责的、不甘的、后悔的、绝望的——此般种种都在这深巷一角的宅内寻到了告解，她哭得悲伤，连茶杯都拿不稳，却又觉得解脱。
“他其实是跟着您一起来的，只是您看不到他罢了。”
阿瑶略微收了泣声，但望着牧生的眼睛里依旧溢满了泪，“您能…告诉他…我……我很想念他吗？”
“他能听到你的声音。”牧生看着哭泣的少女，神色更是怜悯。
“可是…我想…见见他。”
一直宠爱她的哥哥，为了维护自己而不惜和家人闹翻的哥哥，却也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出了车祸而死，她在那之后日夜里都寝食难安，白日里混沌度日，昏暗的梦里却也等不来那个身影。哥哥是否在最后一刻怨恨着我呢？在如此猜测中存活的她发展成重度抑郁，腕间的道道划痕如死亡的捕网般啃食着她的身心。就这样浑噩活着的她，终于在一日，从某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口中得到了牧生的幽宅地址。
“……见得到本不存在于这世间之物，向你传达亡魂想告予你的最后一句话。”
阿瑶停住了脚步，混沌多日的神色终于清明起来。
路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便是江南幽宅……主人名为牧生，行踪不定，但你若有心寻找，自会寻到。无人说得清牧生来历底细，他却能将你看得一清二楚。那双眸子……不是看人的，却是看鬼的。但多数人都是有去无回，想是这般奇人奇宅，并不好相处，说不定要将自己的一生都绑在幽巷里过日，谁知道呢！”
“会些术法的人多是笑面虎，我们还是安生过日子吧！”
……
见少女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牧生再次将茶杯推过去，轻声道，
“先喝了这杯茶吧。”
小巧的细磁圆杯置在手里有微微的热度，入口即苦，转而却是甘甜。阿瑶小口啜吸着喝完后，眼眶又红了起来，再抬头时，身着红夹克的青年正立在牧生身侧看着她。
“小瑶。”青年微笑着，“都想起来了吗？”
“哥哥，”阿瑶一脸局促，“我竟也是……死了？”
红衣青年点点头，“这里不比他处，生者是寻不来的。”
阿瑶垂头看着自己手臂最下端的划痕，
“我……很开心，能见到哥哥。”阿瑶终于露出了笑容，青年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拉住了阿瑶的手，
“太好了，小瑶。和哥哥一起回家吧。”
“可是……”阿瑶抬头看向一旁垂手微笑的牧生，“牧先生，冒昧问一句，您是生者，还是亡魂呢？”
牧生弯起嘴角，眼里酿着一泓温柔的光，他刚要开口，便听得门外几声响动，随后一个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哈！牧生是人是鬼呢？我也很想知道~”
来人的气势似出鞘的剑，不似牧生般温吞，只是他大大咧咧的动作又给他加了几分痞气。只见他拾起桌上的茶壶，仰头便灌进喉咙，喝罢一擦嘴，拍拍牧生的肩，“今儿你的影茶没前几日苦啊，是因为今天有小姑娘来吗？”
“沈命，我还有客人，你先到楼上等我。”
看着面前有些目瞪口呆的两兄妹，牧生有些无奈。
“知道啦！”
沈命在额间比划了个遵命的手势，便掀起布帘，蹬蹬蹬的上了楼。
“我留在这宅子中，职责便是化解所有迷途亡灵幽魂之心结。”牧生回过身，语调还是之前那般细缓柔和，“瑶姑娘刚才所喝之茶名为影茶，顾名思义，与孟婆汤相反，是让所有无踪记忆皆现出影子，让所有迷惘之人皆寻得去路。”
“那您……”
阿瑶见牧生有些所答非所问，不禁有些着急。
牧生走到桌前，细长的手指拾起小小的茶杯，又淡淡地看着她，“我熬制出这影茶，可它帮不了我。”
牧生顿了顿，唇角的弧度依旧温柔，
“在下也不知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牧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