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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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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二年,冬日惊雷,异象丛生。
“快一些,再快一些!”
华山绝顶,一人一骑疾驰而过,所到之处带起雪沫翻腾。马上少年道袍胜雪峨冠参天,却没有半点仙风道骨。他拼命扬鞭催马狂奔,身形微动提气腾跃,伴随着骏马落崖的哀鸣,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身影。
论剑峰的皑皑白雪上,淋漓鲜血红的刺眼,四处横尸的纯阳弟子尸体更是令人触目惊心。场中,被团团围困的两名女子手持双剑蓄势待发,可在庞大的剑阵中却显得单薄而孤立无援。剑阵外,一名道姑出尘似仙盈盈而立,深如潭水的目光中有着无尽睿智,冷冷的看着剑阵中人,像是在看着两只待宰的羔羊。
少年落于剑阵之中,回头深深看了看被围困的两人,直挺挺跪在了道姑面前道:“师父,徒儿不孝,还请师父莫要难为她们二人。所有过错,徒儿愿一力承担。”
“承担?”道姑开口,冰冷的声线令人寒彻心扉。“我纯阳宫上下数十名弟子的性命,你如何承担?若你还叫我一声师父,便手刃了这闯宫贼人!”
少年犯了难,双膝跪行两步上前,深深俯首道:“师父,今日之事皆因徒儿而起,求您放过她们二人。至于枉死的师兄弟们……”少年顿了顿,抬头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可尽数算在徒儿身上,徒儿愿自废武功,受千刃之刑!还请师父成全!”
“好一个成全!”剑阵分开一条小道,道姑踱步入内。凤眸扫过那两名女子,而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少年身上,冰冷而平静的声线有了些许变化道:“孽徒,你可知你这是罔顾同门欺师灭祖的大罪!”随即抬头,冷声复道:“若你当真想要替她二人担过,拔剑自刎吧!也算是为你我师徒之情留得最后情面!”
言罢,道姑冷冷看着自己一手栽培的徒弟,袖中佩剑落地,数载师徒就此恩断义绝!
少年双手捧起佩剑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向道姑磕了三个头,平静道:“徒儿有负恩师栽培,自当以命谢罪。只是恳请师父能够放过她二人,徒儿死不足惜!”话音刚落,便手挽剑花便向自身勃颈处抹去。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只觉得耳中破风之声响起,紧接着虎口一麻不由吃痛。再睁眼时,手中佩剑当啷一声落入皑皑白雪之中,另有一把绣剑稳稳斜插在雪中。
“你这条命,要死要活我都还没说,几时轮得他人做主?!”
少年愕然回头,只见其中一名女子持剑而立,单剑寒光凛凛直指道姑。只听那女子狠狠复道:“你这师父自称化外之人却诳语连篇,于人也百般奚落,如今还以多欺少,妄称什么名门正派!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讨教一番!”言罢,还不及少年反应过来,那女子已化身一道剑芒,直冲道姑门面而去。
道姑凛然一笑,轻摆拂尘飞身后退。剑阵合成一体,剑光翻飞耀眼。几个回合下来,女子踉跄落地,嘴角兀自挂着血痕。少年见状,索性拾起佩剑连同另一名女子与剑阵相斗,许是拼尽全力的缘故,倒也占得上风。只是少年优柔寡断,既不忍伤了同门,又想护得身边二人周全,真气不免消耗殆尽。
眼见剑阵即破,那道姑秀眉轻皱飘然参战,虽无兵器却凭手中拂尘仍优势占尽。况且少年武功乃是道姑所传,招招相克之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剑气到处,少年头上的冲天冠飞散破碎,发髻散落好不狼狈,不多时便节节落败。三人被分散击于悬崖边处,再无退路。
道姑冷冷的瞧着三人道:“孽徒,你若痛改前非,为师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少年咬牙道:“师父,徒儿不孝,今日拼死也要护得她们周全!”
“混账,那便莫怪为师今日大义灭亲,先清理门户,再手刃外贼!”
言罢,只见道姑手中拂尘直奔少年要害而来。少年本打算安心赴死,以消除这场浩劫。却见道姑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凝了剑气,携带着巨大的力量紧随拂尘之后,快如闪电般击向身旁不远处的女子。
少年慌张之下,只得将佩剑高高抛上天空双手结印,刹那间日光也为之暗淡。随即,佩剑稳稳落于女子脚边,周围真气涌动,为二人形成了密不透风的防护。
一念山河镇,护卿万世安。
道姑显然没想到少年会拼尽自己最后的一点真气,只为护她二人周全。即便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也不由得写满了错愕与懊悔,可那拂尘已经像是离弦之箭,再也收不回来…***********************************************************
镇岳殿思源堂,程一诺腾地起身。熹微的朝阳自窗棱洒了进来,斜斜密密的洒落在少年面庞上。额上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光芒,与他急促的喘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师兄起来做早课了!”
门外的声音传来,程一诺才意识到自己是遭了梦魇。略平定心神,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太阳穴,皱着眉头回想刚才梦境中的一切。说起来这个梦魇已经连续了好些日子,梦境是那么的真实,真实的像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可梦境终究是梦境,师父又怎会如梦境中一般向自己出手?
摇头轻笑甩去了荒唐的念头,一诺换了身崭新的道袍,匆匆洗漱过后便向镇岳殿正殿走去。向师尊于睿行过礼,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许是因为满脑子都是那个梦魇的缘故,整个早上他都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般心不在焉。
“一诺师兄你想什么呢!”
坐在一诺旁边的一尘凑过来低声问道。见他没有反应,一尘又悄悄的用手肘磕了磕他。一诺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一尘挤眉弄眼,满是促狭的说道:“大清早就听到你有喊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诺、一尘,你二人起来说说方才为师讲的那段道法是何意。”
于睿的声音自前方遥遥的传了过来,打断二人谈话。只是他满心尽是昨夜梦魇,哪里听得进去道法?让他讲解更是如盲人摸象。
见二人支支吾吾,于睿轻皱秀眉道:“早课之上,你二人不思道法反而窃窃私语,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师父!”
“徒儿不敢。”二人闻言急忙躬身认错道。
大殿中寂静无声,正在听早课的弟子们也竖耳倾听,想要知道师父会如何处置二人。于睿踱步至两人面前,皱着眉头看了许久,最后落在一诺身上的目光终是黯了几分。只听她淡淡道:“一尘,为师便罚你将殿中的老君法像擦洗干净,如染尘埃不得用膳!至于一诺……你留下将方才为师所讲的南华真经抄写一遍。”言罢,钟声渺渺而至早课尽散。
明明是两个人犯了同样的过错,处罚起来却一轻一重。放在谁身上,都难免有些怨言。
“早就说师父偏心你,我就是天生命苦!”一尘边擦拭着巍峨的老君像,边不满的对正在抄经的一诺嘟囔抱怨。
一诺闻言顿了顿笔。确实,印象中的师父一向是极为严苛,可为何突然间对自己如此?还有,为什么周围的师兄弟见了自己如同在刻意回避一般,完全不似原来那般嬉笑打闹,竟是一夜之间多了不少的冷淡。可印象中,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越是细想,一诺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终是眼前一黑倒在桌上。当他再醒来之时却已躺在思源堂中,窗外已是红日西陲,师父于睿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弟子见过师父……”一诺挣扎欲起,却被于睿拦下。只听她微叹道:“你如今病成这样,何必拘于俗礼?为师已为你诊查过,并无甚大碍,安心歇息片刻便是。”
病?一诺心中疑惑。自己从小体魄强健,除了偶感风寒之外再未曾病过。怎么这会竟会一病至此?而且总觉得头疼欲裂。
“弟子让师父担忧,还请师父恕罪。”一诺皱眉道,“只是师父,弟子究竟为何疾病所扰?为何总感到头疼欲裂,四肢无力?”
“你前些日子练功之时走火入魔。可惜我座下最有悟性的弟子,如今却……”于睿惋惜道,“说来也怪为师,若非是为师一再苛求于你,你也不至于如此。如今你功法尽废,经脉有损。只怕日后再想习武已是难事。为师望你今后能静心钻研道法,以期修得大道。”
“走火入魔?可弟子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一诺疑惑道。
于睿皱眉道:“你难道忘记你闭关一年却走火入魔,被为师救下一事?幸亏为师发现的早,否则你的性命都……”言罢,轻摇了摇头叹气不语。
“闭关一年?”一诺暗自嗫嚅道,“那今日应该是……”
“天宝十三年,四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