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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天网恢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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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最是喜人,照在身上似三月春风,又似温软柔荑。百叶窗高高收着,天光明媚如豆蔻少女灿烂的笑容,透过大扇玻璃,洒满并不宽敞的办公室。
齐治平被这光线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窗外建筑的投影连同阳光照射的轻微灼热感在躯体上渐次苏醒,他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办公室里睡了一夜。
昨晚在堇苑小区走访结束,齐治平看着顺路,又独自去了趟通汇渠案发地点。倒非信不过魏可道办事,只是作为案件的主管人员,但凡能挤出时间,亲自跑一遍现场还是十分必要的。绕着城郊黑漆漆的土路转过一圈,来到警局楼下已是第二天凌晨,想想回家也不值得,索性就在队里将就一夜。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整个晚上梦套着梦,无一例外是那条背临渠道、漆黑得望不到头的小路,耳边水声时断时续,眼前人影隐约徘徊,不等探查清楚,却又被骤然逼近的车灯打断……醒来只觉乏累异常,脑子倒还记得是做了个梦,可要深想却又丁点儿都想不起来。
齐治平懊恼地伸展了一下四肢,估计时间不早,打开房门向外一望,果然就见魏可道和禾苗两人排坐在靠近门边的办公桌前,目不转睛地审视着电脑上一段视频。
听见开门声响,禾苗连忙起身招呼道:“齐队来了。”
“就没走。”齐治平不甚精神地应了声,嫌两人见外般开口抱怨道,“有线索也不叫我一声。”
“这不是看你睡着么。”魏可道笑着接了一句,见他盯着录像视频,也不耽搁,紧接着言归正传,“通汇渠附近的道路监控,禾苗刚从交通部门调过来。”
齐治平闻言目光一亮:“那条路上还有监控?”
案发地点在经六大道南段岔出的土路上。土路原是修经六路时为方便运送施工材料临时开的,大道建成后,一南一北贯通纬四路和纬五路,原本连接纬五西段与经六中段的小路便弃置不用,不过偶尔还会有几个熟悉情况的行人或车辆,为省时间从这里抄个近路。齐治平去的时候连路灯都没看见,更不要说监控。如今乍听这么一说,倒觉惊喜。
见他这副反应,魏可道情知是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怪我没说清楚。案发路段没有监控,但是附近主干道路上探头不少,正好把出事路段两段给包进去了。”按照规划,经六与纬四纬五两个路口处定然会有监控,主干路上每隔一公里设一探头。这样只要掐定三点,经过案发现场的车辆便一定会出现在视野中,理论上就能够通过计算筛选出来。
齐治平抱手看了一会儿,皱眉问道:“所以呢,你们打算怎么找?”
经过对现场的勘察,技术室已经给出了初步的痕迹鉴定。土路上的车辙印为四轮、两轴或三轴车所留,轮距1280mm左右,胎宽165mm,混合花纹,磨损严重,另外现场有银色掉漆。由此不难判断车型及颜色。
听齐治平问起,禾苗慌忙接话说道:“根据技术室的分析,我们只需要查找当天夜里出现的银色面包车。”
齐治平不置可否:“那怎么确定它一定经过事发路段?”
“我们调取了经纬两个路口以及小路与纬五路相交处以西最近的监控,且划定范围中没有其他进出口。所以通过对三个点的监控,完全可以还原每一辆车在此区域内的行车路线。”
按照禾苗的说法,如果车辆从纬五路西段而来,却没有经过经六纬五路口,则必然经过案发小路,同理亦然。即便车辆中途调转,也可以根据路口监控对行车方向即时间的记录,稍加分析,予以判断。
这个办法齐治平不是没有想过。他点了点头,背手走到窗下,望着对面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首先肯定道:“理论上讲,是个办法。”阳光从云端跃出,划过他的面孔,勾勒出一个棱角分明的轮廓。“不过别忘了,经六路、纬五路都是主干路,纬四路虽然建的早,也是条大路,就算在晚上,这三处的车流量也不会小了,你觉得能找出多少银色面包车?”
让齐治平这么一提醒,不但禾苗无言以对,连魏可道也意识到问题所在:车流量大意味着工作范围的扩大,一一择取必然耗时费力,很可能在得到有效结果之前,便错过了最佳时机。
禾苗却还不明白,仍旧说道:“大不了我依次穷举呗!”
“我要效率。”齐治平哂然一笑,屈指敲敲窗框,“有这功夫,罪犯早跑了!”
现场留下的线索少得可怜,昨天开的案情分析会也不过是简单介绍情况。齐治平本就没给出主意,此刻说这话未免让人觉得求全责备。禾苗心有不悦,咬唇回了一句:“那齐队你倒是支个招啊!”
齐治平没有立时回答。他的目光沿着被阳光照亮的窗框逡巡了几圈,忽地一挑嘴角,插着裤兜慢慢踱起步子:“死者死亡时间为零晨六点十五左右,从小路到三个摄像头至多十分钟车程,给我调六点到六点的监控。”
“半小时?万一凶手早就在路上等着呢?”出于谨慎,魏可道额外提醒了一下。齐治平却只是语焉不详地扔出句“先查着”,扭头便将所有注意集中到那不大的屏幕上去了。
半个小时的视频打着快进,很快播放完毕。禾苗在纸上简要记录下每一辆银色面包车的车牌和经过时间,正准备分析,一抬手就让齐治平摁了回去:“鲁BK5628,查这辆车的车主。”
禾苗睁大眼睛,扭头看着齐治平,对方清了清嗓子,难得耐心地解释道:“监控里所有的银色面包车,只有这一辆来时是干净的,走的时候却沾了泥。”
监控区域里,经六、纬四、纬五几条路都柏油马路,只有事发地点是条土路,还临着河渠,道路泥泞是经常的事——这些也是齐治平昨晚走了一趟才知道的。
话音一落,魏可道立时反应过来。他祖辈都是兖中人,从小在这儿长大,又干了十二年的警察,几乎每一条街道的状况都了然于胸。如今反倒让齐治平提了个醒,不由赧然。
禾苗虽未完全反应过来,但看两人神色,也不难猜出个大概,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却听齐治平先一步吩咐道:“这样吧禾苗,我和魏大哥查车,你转告秦楠别管那个数字了,你俩去察访一下,我市最近哪个医院有需要肾移植的病人出院或者转院了。”
禾苗点头:“明白。”
日头升到中天,明晃晃的光线滚落下来,似晴空海面粼粼的波光,又似出硎宝剑清冽的锋芒。齐治平有些恼怒地抬手挡住那刺眼的阳光,皱眉盯着面前的盒饭出了神。
——到底还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他和魏可道顺着车牌,倒是轻而易举地找到车主。车主姓郭,是个个体户,自己盘了家店面做些水果买卖。两人找上门去的时候人家还委屈得不行,一个劲儿重复自己当天外出进货了,根本就不在市区。
看那人神态不像说谎,两人遂照他说的路线调取了高速路监控,果然看到一辆同一型号的鲁BK5628银色面包。汽车六点多过的城西兖邓高速收费站,距离案发现场将近两百公里,整整隔了一个市区,要在十来分钟内出现在城东的小路上,的确没有可能。
车主牌照等证件一律齐全,显然当天凌晨在通汇渠肇事的是一另辆□□。于是两人重新调取事发地附近监控,顺着那套牌的银色面包一路查到市中心新桥花园附近。
新桥花园是片开放式老旧小区,道路四通八达,基础设施陈旧且配备不全。车辆进了这里就像鱼儿放归大海,狡兔重回山林,要想查找出来可是难上加难。到这会儿,齐治平也没了办法,只得请该区的交警和巡警协助调查,又留下魏可道帮忙,自己先回队里。
整整一个上午,从市中心到城西头,绕了个大圈又回到原点。齐治平心中不快,曲肘支在桌上,无意识地用筷子一下下戳着盒里的午餐,暗自盘算魏可道他们碰见肇事车辆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了半天,又觉得纠结这个念头实在没有意思,再看看餐盒里被自己戳的稀烂的菜,愈发没了胃口,索性把午饭一推,又拿了两个案子的材料来看。
实物材料大多送进技术室,留下的都是照片和几样不甚重要的小东西。齐治平重新翻了几遍,依然毫无头绪。最后还是拿起封在塑料袋里的便签纸,对着光翻来覆去地看着。过了许久,他突然将袋子扔回桌上,抄起一旁的手机,拨通便问:“楠子,那个数字你查到什么程度?”
电话那头,秦楠的声音委屈又莫名其妙:“齐队,你不是上午才说让我放下那个数字查医院吗?”
齐治平皱皱眉头,语带不悦:“我就问你查到什么程度,又没要结果,啰嗦什么!”
秦楠倒是习惯了齐治平的脾气,知道他是不跟自己人见外,赶紧回答道:“我查过Q/Q号、微信号、快递号……反正能想到的十位数差不多都试了。”说完还不忘向齐治平倒苦水,“我说齐队,你这可是太狠了,你上午要是再不开口,我都快被逼的去找彩票了!”
齐治平自然无心听他抱怨,旋即打断道:“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这串数字是印在第二页上,说不定写到后面笔压变轻,漏印了一两个数呢?”
“啊?”秦楠顿时傻眼,“不是齐队,十个数还有方向可想,您这连多少个都待定了,让我往哪儿查啊!”
齐治平没理会秦楠的哀嚎,犹自沉吟道:“那张纸我去拿给李智扫一下,回头你再看看。”
“欸,知道了。”电话那头乖乖答应着,也不知是真明白还是哭笑不得。
手机刚刚撂下,紧接着又有电话拨进来。齐治平不耐烦地接起,就听一片车流嘈杂中,魏可道低沉的嗓音断断续续地钻进耳中:“齐队,人和车都找到了。”
车辆穿梭于林荫小路斑驳的光影间,像疾行的小舟荡开潋滟碧波,惊起沿路微尘,终于缓缓停靠在道路一侧。
兖中大学南新校区建在城市近郊,正午时分正赶上学生们下第二节大课。校园里人来人往,年轻的面孔,鲜亮的衣着,肆意的说笑声、嬉闹声,间或夹杂着几句争论抱怨,一股脑充斥在空气里,好似一锅温水,让那明煦的阳光稍一加热,就全部沸腾起来。
这样的环境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些大把挥洒青春的年月,顾宁和朱梓颇为感叹地看着这些身影,不禁又想起那具躺在法医室里的年轻遗体。
死者崔鸿鸣是兖大能动学院大二的学生,被舍友发现呈坐式缢死在寝室门把手上。救护车赶来的时候,人已经开始出现尸斑,医护人员无能为力,只能让学校直接通知警方。
尸检工作是陆文良接手的。死者颈部索沟一次性形成,伴有表皮脱落及皮下出血;甲状软骨骨折,有血斑,肺淤血并有出血斑点;尸斑与体位相符,体表无损伤,无致死疾病,无毒物现象;此外死者衣着整齐,未见打斗痕迹,现场复原的绳索高度与颈部索沟受力方向一致——可以排除他杀。
道理是这么讲的,可偏偏情理上说不通。
崔鸿鸣父母都在栖梧山人民医院工作,家境颇为优越。他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后来考上家门口的985、211高校,连续两年获得国奖,还参加了全国大学生创新大赛。不但如此,据同学反映,崔鸿鸣在学校人缘极好,人也很守规矩,是个典型的好学生;年初的时候开始通本校文学院的院花交往,这两天还盘算着怎么准备两人相恋的周年纪念日,给对方一个惊喜——可以说,学校里谁自杀都没人奇怪,唯独他让人难以置信。
这案子原是朱梓抽空出的现场,本来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校园自杀,照程序勘验现场后交由法医处理就是,哪成想一问却是这么个情况。初步走访一趟,也的确找不出任何异常,无奈只得向顾宁求助。
正好老槐村纵火案的大头已经过去,剩下一点扫尾工作交给范敬绰绰有余。顾宁翻了翻勘察记录,也没有多余的表示,但应承下来,让朱梓带自己重返现场。
崔鸿鸣居住的宿舍在群楼十号104。顾宁和朱梓两人同宿管亮了证件,要来钥匙,没费什么周折就进入到出事房间。宿舍是四人间,上方床位,下面书桌外加衣柜。这个时候学生大都外出吃饭,宿舍里没有人,安静得很。朱梓放眼打量了一遍,伸手指指临窗的铺位。
死者的东西尚未收走,顾宁顺着朱梓的指点看了两眼,不禁诧异于这里的整洁:床被整齐地叠放在床尾,书本笔记从大到小排在书架上,不见一点儿凌乱。不要说与周围三个床铺形成鲜明的对比,就是女生寝室里怕也找不出几个这般利索的。相比之下,略显杂乱的倒是桌面:一个苹果笔记本敞开着放在桌面,旁边搁了杯喝掉一半的咖啡,还有一个用塑料袋套着的外卖盒。
有那么一瞬,顾宁恍惚觉得这位置上的人不过是临时去盥洗间洗刷碗筷而已。正如朱梓先前所说,周围根本没有迹象能显示出崔鸿鸣曾有自杀的意图。顾宁皱眉:“死者在门边缢死,你们是怎么进入宿舍的?”
“翻阳台。”十号宿舍楼假期才刚翻新,一层生锈护栏被拆除回收,还没来得及装新的防盗窗。朱梓说罢耸耸肩,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补充道:“跟报案人一样。”
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哨音尖锐如同匕首,毫不留情地划破屋中凝滞的空气。顾宁点了下头,推门迈进阳台。冷风顺着脖领灌进衣里,激得周身冰凉,他紧了紧衣领,目光随着那无形的气流打了个旋儿。想是因为天冷的缘故,阳台少有人来,栏杆地面蒙了一层薄灰,墙角堆着扫帚、拖把一类物品,布条上都已结了冰。
阳台背阴,比向阳处更冷上几分,呵出的白气儿隔着玻璃都清晰可见。朱梓忍不住在屋里招呼道:“顾队,外面冷,还是先进屋吧。”
顾宁脚下没动,低头看着地面的灰尘,问道:“现场勘查的时候,阳台提取了什么痕迹?”
“外墙登踢痕迹,栏杆手握痕迹,还有阳台侧墙上一枚潜在手印,技术科还没出结果,不过应该是报案人出入时留下的。”朱梓回答着,话音未落,却听身后房门“砰”地一声被人大力撞开。
门外站着三个学生模样的大男生,显然没料到屋里有人,都吓了一跳。顾宁、朱梓两人来时没穿警服,看那几人的表情,显然是将他们当成了入室行窃的小偷。还是朱梓反应最快,手往兜里一掏,在三人就要张嘴大喊之前堪堪亮出警察证:“兖中刑侦队的,你们就是死者崔鸿鸣的舍友吧?”
三个男生明显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只得别扭地招呼:“警察叔叔好,坐、坐吧。”
朱梓有些傻眼。他毕业也才没几年,夏天时候刚过二十五周岁生日,骤然被这些不比自己小几岁的学生们张口叫叔叔,一时只觉哭笑不得。顾宁在后面听得好笑,忍不住弯了嘴角,绕上前道:“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大家不用紧张。”说着自然地伸出手去,“你们好,我叫顾宁。”
“何大鹏。”“郭世杰。”“刘柳。”三人依次报了姓名,握手的动作虽然还有些僵硬,神情却已经放松了不少。
顾宁于是问道:“你们谁是报案人?”
几个男生两两对视了一遍,然后一起看向最后面站着的一个穿灰绿条纹羽绒服的瘦高男生:“是小柳。”那男生正出神,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应道:“哦对,是我。”
见他举止颇为拘谨,顾宁笑了笑,和声问道:“能再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刘柳没有回应。他低头盯着桌角,似乎下好一阵儿决心,才回忆道:“那天下午我就一节课,本来想去图书馆看书,走到楼下突然想起这周还有社团海报没做,就赶回宿舍。到了门口却推不开门,我看了看,锁不在外面——估计是宿舍有人,从里面插了门。”
听他这么说,顾宁留心看了眼宿舍房门:门上用的是普通门扣加挂锁的组合,平时外出自外上锁即可,此外房门内侧多加了一个插销,夜间休息便可从内上锁,避免外人进入。
刘柳的声音还在响着:“可我敲了好一阵儿也没人开门。大鹏和世杰下午都两节选修,所以屋里肯定是鸿鸣,他平时午觉就睡得晚,经常一睡一下午不说,还特死……”
这些话平时说习惯了,原也没什么不妥,但放在此刻未免犯了忌讳,刘柳自知失言,声音一顿,脸色也跟着难看下来。旁边何大鹏和郭少杰倒没察觉,仍点头应和着:“没错,鸿鸣一睡下,外面就是打雷打闪都吵不醒他。”
顾宁略点了点头,神情安然而又谨肃:“刘同学,你继续。”
刘柳再次垂下头,低声说道:“若放在往常,我串串宿舍,等他醒了再回来也不是不行,可那天急着赶海报,就翻了阳台。”
狭小的空间里供着暖气,初进时还不觉得,呆久了难免燥热。朱梓拉开外套拉链,揪着衣服扇了两下,接话道:“你们行啊,不是第一次了吧?”
让他这么直言一说,几个学生颇为尴尬,挠了挠头,解释道:“哎呀,有门能走谁还翻窗啊,还不是因为我们那奇葩的宿管大妈……”
朱梓撇撇嘴,回头看了顾宁一眼。他们上大学的时候虽然也被楼管阿姨管着,可是关系总归还算和谐,这么异口同声地嫌弃倒是不常见。似察觉到对方的诧异,郭世杰抿抿嘴,补充道:“我们校区偏,宿舍关门也早,晚上跨校区听个讲座、办个活动什么的,一不留神就过点儿了。别的宿管阿姨好说话,解释一下就给开门,可到我们这儿啊——”
话音尚未落地,旁边何大鹏便大大咧咧地抢过话头:“就我们宿管事儿多,说好话挨骂不够,还要记名扣分,所以我们都挺讨厌她的,想办法能绕就绕!好在我们是一楼,趁着没装防盗网,还能翻阳台进!”说着还怕朱梓等人不信似的,朝外面努努嘴,“你看草丛里藏的砖块儿,都是咱偷偷攒的,关键时刻拿来垫脚!”
“呵!”朱梓不禁叹出声来,“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你们这样平时不怕屋里进人吗?”
“哎呦,我们值钱的也就手机电脑,手机带着,电脑锁柜子里。再说校园里有巡逻,倒也没听说那个宿舍丢了东西……”
——学校巡逻,倒是没抓着你们翻阳台。朱梓心里默默补上一句,就听顾宁问道:“刘柳,崔鸿鸣出事那天,阳台门开着吗?”
刘柳摇头:“门锁了,不过窗没锁,拉着窗帘,伸手探进去就能开开。屋里也没开灯,我一进去就看有人低头坐在门边地上,那衣服那发型,可不就是崔鸿鸣!我觉得奇怪,走近了才看清,他、他脖子上挂着大鹏应付体育考试买的跳绳,脸上已经没人色了,我又壮着胆上去探了探,摸不到呼吸……”
刘柳有些说不下去,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道:“从前也不是没学过什么急救常识,可事情真到眼前就不一样了,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才想起来出去叫人……”
“之后呢?”顾宁耐心看着他,眉头蹙紧。
“我跑出去找了宿管,她开始不信,后来站窗外一看也傻了,还是附近同学喊了句赶紧救人,我们才想起叫急救,可是晚了。再后来,你们都知道了。”
见他情绪反应不小,顾宁没再追问,略一沉吟,转换话题问道:“那崔鸿鸣平时怎么样?”
“他人特好,有事找他帮忙从不推辞,大家都当他是好兄弟……”
“……鸿鸣家里条件不错,好像说父母开了家医院,可他平时一点儿都不摆谱!”
“不过鸣子也够闹腾,前两天在网上看见一帖子,说什么温水煮青蛙是谎言,还真弄来了锅和青蛙来。不过没试验成,宿舍限电跳闸,害得我们断了一天电。”
“……”
提起这个,几人倒是有了共同话题,登时七嘴八舌地一通回答。直说得朱梓头昏脑涨,只觉得暖气烘烤下,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膨胀起来,一张嘴就能塞进满口干闷的热气。转头去看顾宁,却见他仍专注地听着,还不时点头应和,自己一时也插不进话,只好随便找了个衣柜靠着,暗自感叹顾宁的好性儿。
跑了一趟,得到的信息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出入。末了两人打包带走了崔鸿鸣的个人物品,又补采了宿舍其他几人的指纹,驾车离开。
车辆疾驰,沿路风景不断化成模糊的色块,从眼底飞快溜走。似觉得车里有些憋闷,朱梓摇开一条窗缝,仰在后椅上兀自念叨着:“顾队,你说这案子也奇怪,明明就是个自杀,可又找不出动机……”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身子猛地前倾,趴上前座椅背,“对了,我听说齐队已经把温泉案给结了,现在一个通汇渠案一个诊所案,正并了一起查着呢!”
顾宁“嗯”了一句,声音平淡无波:“我知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没觉得有压力啊?”朱梓斗鸡似的瞪大眼,似对顾宁不上心的态度大为意外,“我说那案子你就不该让给齐队,这都年末了,又是评比又是总结的,咱可不能让人比下去呀!”
“想那么多干什么。”顾宁不以为然,目光仍盯着前方路况,“要我说,怎么踏踏实实地办好案子,才是正经该想的。”
“得,不跟你说了。”朱梓从嗓子眼里挤出口气,把自己往后椅一摔,对着车内后视镜冲顾宁撇嘴,“跟罗局一个口气!”车辆疾行,呼啸的风声在未合紧的窗缝间穿梭,两侧行道树却是退得愈发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