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安利吗？》砚凉

5、Chapter 05

　　这位不速之客直到坐在客厅里的时候耳朵尖还因为生气而红着。
　　他坐在沙发上，晃着两条够不着地的小腿，有点嫌弃地四下里看了看：“这么破的地方……没想到你们居然混得这么差，真是丢我们的脸。”
　　“你可以滚出去啊。”我鄙视地看着他，“有地方给你坐就知足吧，短腿柯基。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不许给我起新外号！你这个文盲！”他挥舞着拳头喊起来，“我叫……哼，看你也叫不出来那个名字，你叫我金利好了。”
　　我默默念了几遍那个听起来有点像转发必有好运的名字，抬起头来友好地看着他：“那么，锦鲤……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找他。”他用鼻子指了指张玄，“那家‘天门’的西贝店，是你开的吧？”
　　张玄端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面无表情注视着他。
　　金利显然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沉默的洗礼，他有些不安地在沙发上扭动了一下屁股，强撑着门面高抬起头：“总、总之，不管你们谁当家作主，我要找天门的人，快点派个人出来回答我的话！”
　　“天门？”我警惕地看着他，“你要找的天门……应该不是我们的店吧。”
　　他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
　　“看来，就算是一名普通的店员，你也是了解点什么的嘛。”金利看着我，“没错，你们是在西贝店还是危楼里和我都没什么关系，我想找的人，只有关陆离。”
　　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一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在这一刻完全褪去了之前的张扬跳脱，露出了些许少年老成的锋芒。
　　我花了一段时间去反应关陆离到底是谁，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你相不相信有一种名字，平时被你深深埋在记忆深处，甚至一度被刻意遗忘。可是一旦有人提起来，那些和这个名字相关的记忆就好像枯死的树木一样被轻易拔起，连带着淋淋漓漓提起来的，还有埋藏在地下的庞大根系，清晰分明，血肉模糊。
　　我勉强维持住平静，说：“你……你找九叔干什么？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可是他还活着。”金利笑了笑，指着张玄说道，“我们找了很久，到最后也只发现了他一个。我不管是谁，有一个人活着就够了，只要把东西交给我，我保证不会打扰你们的平静生活。”
　　“你说只有张玄……”
　　我话还没说完，金利就很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你们天门怎么混得这么惨，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唯一的一个活人还缩在这种土地方，关陆离好歹也是道上出名的人物，怎么他的弟子就落到被你这种人包养的地步？”
　　我如同石像一样坐在沙发上，从巨大的信息量里面艰难筛选着关键词。“暴发户天门混得惨”、 “他居然认识九叔”、“张玄什么时候变成九叔弟子了”、“我居然能包养张玄好厉害哦”等词汇在我的脑海中刷屏而过，到最后我终于定了定神，小心地指了指自己鼻子，坚持说完了刚才那句话：“你说只找到了张玄，可是，你不知道我也是天门的人吗？”
　　面前的少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那张出场以来一只傲娇臭屁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惊骇的表情，一只手指着我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说你也是？不可能！天门里面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废物！”
　　……没在你出现的时候就揍你一顿证明我的武力值还真是对不起啊。
　　他表情纠结地坐在那里看着我，片刻之后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小脸一扭直接忽视了我的存在，正色对张玄说道：“总之，我是依照之前和关陆离的约定，来拿说好的东西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就看看这个。”
　　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一叠纸，并不厚，像是多年来长期被人翻动一样，陈旧发黄的纸张边缘都是毛茸茸的。金利脸色严肃地看着张玄，把那叠纸向张玄扔了过去。
　　这孩子八成是脑残武侠剧看多了，连扔纸的动作都透着一股武林高手对决的萧杀感。他大概以为以（想象中）张玄的实力一定能把暗器接个正着，然而现实总是残酷得超出未成年人的想象，我还没来得及阻止，那叠纸已经啪地一声正正砸到了张玄脸上。
　　四下散落的纸片之后，张玄那张刚从沉眠之中被惊醒的呆脸缓缓露了出来，他睁大了眼睛，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地看着这位无缘无故用东西扔他的不明人士。
　　金利：“……”
　　我扶额：“我早说了有什么话和我说就好，你偏偏不信……你们不是一直在调查天门吗？居然连这位‘唯一存活成员’的性格爱好都没查清楚？”
　　一边说着，我一边走过去，穿过表情同样不知所措的两个男人，一张张捡起了散落一地的纸片。
　　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这是那个人的字迹。
　　九叔这个人，平时酷爱缩在阴暗角落里用电脑扣每个人的月薪，但是却意外是个很传统的人。月底每个人的工资袋上他都会端端正正写上名字，一手漂亮的柳体字字入骨，就连我那该遭和谐的破名字被他写出来，似乎也多了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
　　如今这几张纸上不过寥寥数字，我就已经能断定是九叔的东西。
　　纸上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是借条或者契约书，而几乎全都是炭笔画的风景图，只在一些小地方草草标注了几个字。每张纸上都是不同的地方，群山峻岭、百丈碧波、冰川雪窟……我一张张看过去，一直到看到一张图的时候，才开始觉得有些眼熟。
　　画上是一个钟乳石洞，石灰岩质的钟乳石如同兽牙一般，层层叠叠垂悬在画面可见的空间中。成千上万的悬棺高挂在洞壁上，并没有太多的细节，只是那股森然冰凉的死亡气息却隔着纸面扑面而来。
　　这地方我当然去过，不仅去过，旁边某个闷子还差点在里面丢了命。
　　我定了定神，把这张翻过去，露出了压在最后的一张图。
　　看到溶洞那张图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在翻到最后的时候仍然是没控制住手抖了一下。这张画上的内容很简单，一道横亘了整张纸的断崖，断崖之外便是看不到边界的无底深渊。我又仔细看了看，终于发现在深渊的角落里，还有个九叔特意用很细的炭笔勾勒的符号。眼珠的形状，瞳孔是方形的。
　　“那是他最后一次给我们的东西。画完这张图没多久，关陆离就病死了。”
　　我看那几张纸的时候，金利一直在观察着我的表情。他紧盯着我的脸说道：“我们知道他那时候就找到了秦皇陵，并且……在那里发现了龙髓。”
　　我闭了一下眼睛，长吐了一口气，用最平静的目光看着他：“所以又怎么样呢？你知不知道，九叔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你这年龄恐怕连十八禁都看不了，就凭这些什么都没写的东西，你就说我们欠了你龙髓？”
　　金利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摇了摇头：“看来你们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哼，龙髓……龙髓算什么？关陆离欠我们的东西，怎么会是那种破眼珠子就能代替的？何况，你们真能拿得出龙髓吗？”
　　——他居然连龙髓已经不在了都清楚！
　　我有点心惊肉跳地看着他。说实话，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把他当成普通的小鬼，就算他认识九叔，八成也就是道听途说而已。可是现在他居然连这种事情都清楚，简直……简直就像他是一直混在我们队伍中的一样。哪怕我们现在是真的一穷二白，我也忍不住有点坐立不安了。
　　金利并没有继续留下来吓唬我，他在确定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之后就起身离开了。只是在临走前，这位身高不及猫眼的少年一只手打开门，回过头来冷冷看着我们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加入天门的。只是你们真的了解关陆离是谁吗？哼，他的确是死了二十多年了，可是记住，有的东西，哪怕是过了几百年，也依然在追讨时限之内。”
　　金利站在门前，扬起一张精致的小脸，冷笑着看向张玄：“不要以为装傻就能躲过去，我的话只说到这里。等到白盛远来找你们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能像现在这样镇定自若。”
　　一直到金利走后很久，我和张玄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
　　怪人白盛远、天门、九叔、金利、九叔的画……那么多奇怪的东西掺和在一起，信息量大得让我突然不知道从哪开始理解。九叔是什么样的人，天门是什么样的存在，所有那些我之前以为了然于胸的东西好像在一瞬间全部颠覆，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刹那间统统化作混沌。
　　我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张玄。
　　“你可以对他装傻。”我冷静地说，“但是，不要在我面前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说吧，还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张玄低头想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明天和我一起去个地方吧。”

作者有话说

　　张玄：……他拿东西扔我，好坏好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