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丝千千绕》夜来煮酒论英豪

20、第 20 章

　　这一夜睡的胆战心惊，唯一能安慰我的就只有指间透出冰凉寒意的锋利薄刃了。疯子一直席地坐在旁边不言不语的。偷眼看了他几回，每次看见的都是没有任何生气的木偶。如果不是看见他胸口些微的起伏，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唉~~！没死就好，不然我脱不了干系。

　　人睡不着就会想很多事。老实说，我不愿意经历太复杂的事，只要有一线可能都希望能够用最简单的方法最快的时间脱离现在这种任人摆布的生活。刚开始的时候心有气愤希望能够借助疯子的敌人打垮疯子以求脱身。可想想还真是不见得好用。个个都是人精，人人都在算计，我一个人毕竟能力有限，万一失败。。。走一步看一步吧，能够不陷进去就最好，实在不行的话再说。

　　天刚破晓的时候听见外面开始有人走动的声音了。知道是下人们陆续起来开始一天的工作了。我也打算起来回小屋里去找找黄三少给的地址，顺便也想办法见见懂嫂子和同子。即便说不上什么话，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吧。今天就去找黄三少，或者我可以要求他放了我。

　　“再睡一会吧，你一夜没睡，现在时间还早。”

　　我正整理衣服，旁边坐了一夜的疯子突然开口说话。冷不丁出声就够吓人的了，再加上他话中的温和语气就更是让人毛骨悚然。我看见他象是忽然活过来般脸上有了生气。抬头看着我，眼里装着的情绪是----关心？我一夜没睡出幻觉啦？打了个冷颤，全身皮肤发紧，这人太可怕了。

　　疯子象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床前，抬手将床上所有的寝具全部揭下扔到一边。又去花梨木大柜子里抱出一床新的被褥笨拙铺上。呃--！疯子会干这个？我没眼花吧。揉揉眼，见他没上床，反而钻进我刚睡的地铺，伸手拉上被子盖好自己，一歪头背对着我道；“你睡床好了，放心，除非你要求，否则我再不会碰你一下。”紧跟着的细微呼噜声快的都不真实。

　　真的假的？这么快？疯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不过是坐了一夜，怎么变化这么大？小心靠近了些，发现他居然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带着笑睡着的。能看的出来，是很真心的那种笑容。我的天啊！这人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正常人不这样的吧。算了，不管怎么说，至少我可以不必担心安全放心睡觉了，还真是很困的说。虽然对疯子没好感，但有一点我还是能肯定的。疯子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只要他说了就一定做的到。唯一的闪光点。

　　时间的确还早，转身坐到床边，双脚无意间踩到疯子刚换下来扔在地上的铺盖。恍惚间有些愣神。这是什么意思？其实他不必这样，只要肯放我离开，过去种种我都无所谓的。

　　倒头睡下，被子上散发出淡淡幽香，很好闻的味道。虽然不如客栈里的旧铺盖舒服，不过好在很干净。放下心困意立刻席卷上来。迷糊间一直紧扣掌中的指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回腕处。

　　再次清醒的时候已是日正当午。睁开眼，屋子里一切没变，可见这期间是没人进来过的。疯子已经不在了。枕头边放着身衣服和两件式样十分简单的首饰。首饰下面压了张纸条。诧异着拿起细看。纸条上写着；洗澡水给你预备好了，要是觉得凉就吩咐人拿热水。你不叫，没人会进来。

　　什么情况？爬起来跑去屏风后面，浴桶里真的满满的还冒着热气，水面上洒着花瓣。幽幽淡淡的花香借着水的热气散发出来，闻着让人精神一振。呃。。。这屋子里没进来过别人，那这水是。。。疯子自己打的？这。。。估计是被水的热气熏的，我觉得有点晕。

　　洗过澡，我的衣服昨晚被扯破了，只好换上疯子给准备的衣服。样子极其简单普通，但质地很好，干净的白色，只在领口袖间滚了圈浅蓝色细碎小花。很合身，看的出来是用了心思的。随意挽起头发，看看那俩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发簪，却是和田的羊脂白玉，细腻温润的光泽内敛含蓄，竟是千金难求的宝贝。晕。太贵重了，戴脑袋上不是招贼惦记吗？找回自己平时戴的银发环套上。照照镜子，恩，还是这种正常人戴的东西更适合我。我脚小，穿不了大鞋。呵呵。

　　有些东西能装，有些东西装不出来。我不傻，看人脸色看了十几年，我能看的出来疯子对我多少是有些情的，虽然有算计的成分。可惜情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实在太过虚假。特别是这种有钱人的爱就更加不值一提。我要的是那种平头百姓粗茶淡饭的日子。生气了可以吵可以闹，高兴了可以笑可以跳。完全平等的两个人，真心真意的关心，实实在在的相处。即使气愤也只是互相不理睬几天，过了就过了，不必担心被冷落，不必忧虑被抛弃，没有小妾的烦恼，无须看着自己的男人搂着其他女人亲热还得忍气吞声笑脸掩饰。我不贪心，富贵和丈夫只能嫁一样，而我选择丈夫。

　　整理妥当起身走出房门。迎面看见两个年纪大概是二十上下丫鬟打扮的女子垂手站在门前。

　　“青姑娘好。”见我出来，两人都是屈膝行礼，态度是真正的恭敬，没有一丝轻慢。

　　“两位姐姐好。”我照样回了个礼，多少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记牢自己是谁很重要。

　　俩个丫鬟都有些不自在，可以理解，搁我身上也一样。一定在怀疑对方那里不正常吧。呵呵，对不起了，大家一样都是身不由己，我想求个自己安心，就只好委屈你们了。

　　那个年纪稍大些的丫鬟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躬身道；“青姑娘不可如此，叫人看了说闲话。”

　　“是啊。”稍小些的丫鬟也接口低声道；“少爷让找两个人来伺候姑娘，懂嫂子特意挑了我们来。姑娘是聪明人，该怎么做想是比我们更清楚的。快别这样了。”

　　懂嫂子！心里暖洋洋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只看这俩个丫鬟便知道懂嫂子是真心疼我，也真正知道我的。这俩个姑娘看上去象是恭恭敬敬当我主子一样行礼，但言语间的平等口吻却让人安心不少。是两个不会为难我的姑娘呢。感动中疑惑更深。懂嫂子到底是什么人？

　　“少爷吩咐我们在这里等着伺候您，该传午饭了，您是在房里用还是去饭厅？”大些的姑娘看出我已经了然于心，便收了刚才的神情换上恭敬态度，她知道我不会再拒绝了。

　　“去饭厅。”说话的是正走过来的疯子。他看起来春风满面喜气迎人，精神好的绝对不象是没睡够的人；“青儿，这么快就起来啦？还以为你会再多睡会呢。正好，去吃饭吧，怕你不习惯，我特意吩咐人准备了些家常小菜。”说话间目光扫过我发际银环，居然没事人一样并不生气。

　　“少爷。”两个丫鬟见疯子来了都躬身行礼。我也跟着要行礼的，感觉身后被人暗顶了一下，会意过来。改躬身为点头，轻道；“谢谢，费心了。”脸上展现出来的清浅笑容很自然也很完美。

　　我相信这笑容一定很美，疯子看着我都呆住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他忽然摇头苦笑道；“这衣服你穿着很合适。我竟是错了，作茧自缚。”貌似艰难的收回目光；“走吧，凉了就不好了。”

　　一顿饭吃的诡异非常。说是家常小菜，其实也是材料上平常些，没什么燕窝鱼翅之类的东西。可做法还是精而又精的。疯子的体贴温柔让人实在很难适应，变化大的过分了。该说我不知好歹吗？可我就是接受不了。宁可他继续尖酸刻薄喜怒无常，那样的他我已经适应了，知道该怎么对付，可现在这个。。。晕，很别扭的说。好象一切都不在控制之中。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青儿。”午饭接近尾声，疯子终于放下筷子。一顿饭下来，那双筷子唯一的用途就是给我夹菜，他根本什么都没吃。看了我半天，嘴巴几次开合，最后还是叹口气道；“我下午要出去办些事，你愿意的话可以去逛逛街买买东西。马车都准备好了。”

　　“是。”和预想的不一样，还以为会被狠狠折磨一番呢。居然没有。真是世事难料。

　　“恩。。。青儿。”疯子支吾着，目光游移不定在桌子和我之间来回晃悠，脸色忽红忽白，眼神时明时暗，期期唉唉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要是--要是--你要是--不愿意--不--想出门--其实我府里--有意思的东西--不少，你可以--可--以--”神情忽然坚定下来；“要是你不想出门的话就别出去，没关系的，一切有我。”果然是练武的，话说的挺有气势。

　　唉~~！疯子，何苦来哉，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起身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疯子，连我也不免有些惆怅；“谢谢少爷，青儿也想出去走走，少爷慢用，我去准备一下。”

　　“青儿。”疯子保持了一顿饭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苍白黯然。他想抓我的手，又记起自己昨夜说的话，没碰到我的身体，只伸手拉住滚着浅蓝小花的袖子，抬头凝视着已经站起来的我有疑有怕的问道；“青儿，我只求你一句实话，你爱那个黑子或者是三少吗？”

　　爱黑子？好象真的不爱，对黑子，恐怕更多的是亲情吧。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快便不再在意他的背叛。至于三少，活见鬼，他和疯子一样，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实在没看出他有什么可爱之处；“不。”实话实说，没什么可隐瞒的。说假话很累人，而且没必要。

　　晦暗眼眸瞬间明亮起来，疯子有些激动，手下拉的更紧了；“真的？你不骗我？”

　　没回话，只是看着他。这种事情有必要撒谎吗？没意义好不好？不爱就是不爱，还能强迫吗？

　　看着我的眼睛，疯子一时明白过来，喃喃轻道；“是了，青儿是不会为这种事说假话的。我相信你。”心情明显好了起来。隧又试探道；“那么，你恨我吗？”想想又觉得有必要按抚我，柔声保证道；“没关系，我知道以前做的很过分，你若恨我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不。”摇摇头，我说的没有半点迟疑。也是真话，我真的不狠他，一点也不。

　　喜悦如烟花刹那绽放，疯子的眼中溢出点点晶亮。他整个人象夜晚闪烁的明珠光华灿烂，从未见过的温和欢愉将他包围起来。看着略显激动的他，我知道他误会了。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我抽回手向门外走去，背对着他，用低到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爱，所以不恨。”

　　我确信听见后面有东西碎裂的声音。至于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走出饭厅，懂嫂派来的俩个姑娘还站在外面等我。会心的微笑，我知道，她们明白的。

　　“临走前可以带我见见懂嫂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