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异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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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金木和永近告别后，我回到家，脱下校服，换上深灰色的运动服，戴上口罩，和运动帽。用黑色的皮筋将头发扎成一束，确定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毫不起眼，便将钱包和钥匙揣进衣兜，悄无声息地里离开房间，将防盗门轻轻合上。
踏下第一阶楼梯，明亮的反光晃入眼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扮相很可疑，于是摘下口罩，塞进衣兜。闭眼做了三次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只是出门买东西。腹部持续紧张感的似乎有所缓解，这么看来……转了转眼珠，神态轻松地向下迈去。
成功和失败的可能性为对半开，毕竟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否真的留下了可疑的痕迹。将那个痕迹彻底掩盖，则是我接下来将要做的……无论怎么想，这种事情都很过分，跟我过去所接受的价值观完全不符，甚至会影响到警方破案也不一定。杏仁一般的苦涩在心头泛滥，预知自己正要做错事的罪恶感很快被压下，甚至神经变得些许兴奋起来。我的唇边方泛起一丝苦笑，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阿拉，早苗要出去玩么？”
“哎，嗨！”我吃了一惊。方才沉浸在心事中，竟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
其人是住在楼下的月岛晌子，今年三十九岁。她穿着棉布拖鞋，从房里探出头来招呼我:“早苗，快到周末了，最近有想去哪里玩吗？”
“没有呢，再说……黄金周才过去不久吧。”
“既然如此，明天来我家吃个便饭吧！”
“诶好的！……您真的太客气了，我一定会郑重地前来领教您的厨艺的。”我诚惶诚恐地表达着感激之情。
对方打趣着“就一顿便饭而已，紧张什么呢？”我无言以对，仓促地告别后，就压低帽子离开了。
我不禁回想起第一天见面，对方捂着嘴偷笑说“既然是邻居，别月岛女士，月岛女士的，叫我晌子阿姨就好，我儿子也就比你大五六岁而已。”的样子……跟永近一样，都是令人讨厌的自来熟类型。而且她也不是第一次约我一起吃饭了。因为与丈夫离异，儿子又在外地工作的原因，寂寞的她，对因为“在外地上学而被迫离家独居”的我爱屋及乌，格外同情心过剩的样子。
我在无人的树下悄悄把口罩戴上，正了正帽子。
一方面心想着这样不是更可疑吗，另一方面，消极的情绪怠倦了行动，我实在不想被任何可能的对象认出来--虽然借口一抓一大把，令人消除顾虑太容易不过了--我却心虚地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变成是地面的砖缝，或者墙角的青苔，这样毫不起眼的东西。于是我很懊悔地认为自己要是穿立领风衣就好了，池袋、涉谷的年轻人最近似乎很流行把衣领立起来，配上围巾就可以完全把脸挡住了。
我很快又放弃这个想法。尽管发生了命案，三番街与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很快便找到被警戒线所封锁的案发现场，如高仓所说的那样，干净整洁的地面完全看不出半分阴森可怕的痕迹。
对面卖关东煮的婆婆扯着缺了门牙的大嘴向每个人抱怨着日本司法腐败，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意。尽管如此，满怀猎奇心理的年轻人却络绎不绝地前往她的小店。
“是真的，就发生在那边，真的太可怕了……这种事情说多了是会做噩梦的。”
“警察来得也太慢了，明明凌晨5点就有人报警了，却拖拉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到。”
“因为这件事的影响，我的生意已经冷清太多了，真是的，警察们就不能稍微靠谱一点吗？政府尽做收纳税人的钱养闲人的事……”
“涉及到喰种，这种事情就只能交给万能的‘搜查官’大人了，对吧？可恶的喰种，危害社会的渣滓，恶魔！”
“看，搜查官大人在那边！”
于是我把目光投向她所说的穿白色大衣的人，对方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皱着眉，一脸生气的样子。虽然跟着半条街外加一层透明的玻璃，我依旧不自在地压紧帽舌，对方似乎在沉思什么，并没有发现心怀鬼胎的我。
当他消失后，我也跟着起身，从小店出门，悄悄转到昨晚的路口，屏息走了进去，在确认过后，快步走出来。
天色好像一霎间黯淡下来。
我回想着自己之前所见到的痕迹，用力平复着呼吸。
僵硬地拗着头，我快步往前走，脑子疯狂地旋转着，几乎能听见仿佛计算机光盘被快速读取的咯吱声。
我走到百货大楼，在一楼买到了油漆和刷子，用漂亮的袋子装好提在手里。接着我快步走到另一个街区的便利店里。我压低声音，做作的咳嗽几声，示意自己并不想说话，掏出硬币朝递过去，便从收银机旁的柜台上拿到了打火机。
所以这就是城市的好处了。每个人都懂得适可而止。不会多嘴询问着什么，同样的，这也意味着他们不会过多地与人亲近。每个人在日常中都是热情的礼貌的善解人意的……就好像用同一个模板刻出来的，总是让人感到似曾相识，这个高仓先生和那个月岛小姐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我捂着嘴，感到急促的呼吸在喉道滚动。
——这个城市里，栖居着我所不能理解的东西。
我如此确信着。
无论是墙上用力抠出的血痕，还是地上断裂的指甲——都在证明这一点。
而这仅仅是瞬间发生的事情！
到底是怀着多大的恐惧，才会在惊惧之下，用五指深深抓挠出这样的痕迹呢？——如果不是因为跟案发地点相隔了一定距离，而这里又是公认的红灯区的缘故，很难不被人怀疑吧。我点燃打火机，橘红色的光摇晃着照亮冰冷的墙面，却完全无法给人安心的感觉。
我把袋子放在地上，将油漆打开，一股脑儿全倾倒到地上。
粘胶剂、树脂和颜料的味道立马扩散开，我将刷子蘸上颜料，用力往墙上涂抹着。一层又一层，接着用打火机，将油漆点燃。
火光一附着到油漆上就立即蔓延开。
底部是无色的，若有若无的漂浮着青色的微光，最外层才是明亮的火红色。
油漆翻滚着恶心的酱色气泡，哔波，发出刺鼻的气味。
我难受地捂住鼻子，将打火机紧紧握在手里，不自禁往后退去。继续呆在这里很危险。手忙脚乱间，火焰却将袋子点燃了！不行，得赶快灭火！——我慌乱地捡起袋子，不知是否是附着上油脂的缘故，它立即燃烧起来，比起高温的灼伤，晃动的火舌更加令人感到害怕！躲闪间，袋子落在燃烧的油漆中，我立马蹲下身子，却听见一声怒吼。
“谁在那里？！”
黑暗里传来陌生的声音，我拔腿就跑。
几乎只是眨眼的时间，我便毫不犹豫地跨过火焰，往巷子深处跑去。身后传来断续的吼叫声，还有相机的喀嚓声——开什么玩笑，要是被留下证据不就糟糕了吗？我紧紧地按住自己的帽子，全力奔跑着。对方似乎因畏惧火焰而没有再追上来。
迎面却是一个死胡同。我看着高耸的围墙，惊恐起来。所幸墙下堆着不少垃圾袋。我深深地看着背后晃动的人影，一个助力跨步向前，踩着垃圾袋翻过高墙，单手撑住身子，屈膝落在地面，便急速往前冲去。
一片灯红绿酒的花花世界。
突然有了一种--“得救了”的感觉。我用力呼吸着来自人间的空气，摘下帽子，低着头，快步走向人行道，接着把帽子顺手扔进街边的垃圾桶，揣着双手往公寓走回去。
冰凉的夜风吹动被汗水黏湿头发，感觉槽糕透了！
我回忆着之前的情况。从对方的声音和身形看，应该是顺便路过的学生。无论怎样，不幸中的大幸。唯一让我在意的是象征照相的“喀嚓”声，对方似乎并没有佩戴相机……那么，对方所用的应该是手机咯？
这样便略微安心下来。毕竟是在黑夜，手机的像素恐怕不了足够当做证据的高清照片。何况我还专程做了变装，暴露的可能性是在太小了……
“……风间！”
有人推了下我的手臂，我一下子惊跳起来。四周是空无一人的教室，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
“做梦了吗？真少见，已经下课了呢。”
同班的女生笑着收拾着书包。
“下课吗？可是——”我呆呆着看着她，以及明亮的天色：“可是这个时间是……”
“哈哈哈，下节课是体育课诶！什么梦这么出神？”
我用力揉搓着手臂，想要缓解那份酸麻冰冷的感觉。
不能跟任何人说的秘密。在之前的梦里，我像木偶一样伫立在黑暗中。血泊中伸出无数双手，拉扯着我的四肢。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辨识出他们的面目。
没有感情，没有知觉，无法对此产生任何共鸣……笑声落进黑洞，阳光在刀锋转动，麦穗蔓延金黄，故乡原风景的舞曲，咆哮的火车，离别之王。这是梦。
如何才能证明，这是梦？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异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