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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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这种生物，到底是为何会惧怕黑暗呢？
害怕黑夜，害怕蒙蔽，害怕一切未知的响动。在黑暗里，感官封闭，神秘犹如蜘蛛的触丝，沿着未知的狂风驰骋，细小的弦音编织为五彩斑斓的幻象，那些从远古起就不曾被掌控的风雨雷电，妖鬼魔兽，从神话里呼啸而来，让每一寸皮肤都饱含战栗。人类与其说是害怕黑暗本身，不如说是惧怕内心的恐惧吧。
街角是通往异世界的通道。腐臭的下水道的味道，封闭的构造空间，吱嘎作响的路灯，胡乱摆放的垃圾，混乱的蛆虫和老鼠爬过水沟和涂鸦，幽深曲折的路面布满看不出年岁的肮脏与泥泞。在这样的夜晚，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足为奇。
东京是日本最大的都市，在地图上不过巴掌大小的地方，竟然容纳了超过1000万人口。灰色的森林贪婪地向四周蔓延着，原本可以称作便利的工具，现在却变得越来越庞杂无用，令人眼花缭乱。钢铁大厦拔地而起，原本是日本第一高的东京铁塔，在新的市政建设中也有被取代的趋势。人类啊，明明只是心灵脆弱的短暂生物，却自诩为万物之灵，轻率地忘记尘世，飞向遥不可及的高空。
不过正是如此，才给了我这样的怪物生存空间吧……幽灵想着，不甘地抬起头。
多么丑陋的天空啊……被浓密的云层覆盖，看不到一点星光。在这座玻璃瓶一样的城市里，漫无目的长大的自己，一直仰望着的，就是这片猩红色的丑陋天空吗？
“呵，下雨了……”
——BY高槻泉《小夜时雨》
自那件沸沸扬扬的事件过去已经两年了，原本的神隐也被分尸狂魔所取代。学生们总是在茶余饭后，用轻松的语气，半开玩笑地提起这件事。
“……原本放寒假的学生突然消失，到现在连尸体也找不到诶……真可怕，每想到就觉得毛骨悚然。”
“说起来我曾经被叫去帮忙找人，大半夜的到处都是雪，怎么可能找得到啊，听说是叫浅见(Asami)的……是这个名字吧！”
“笨蛋，是叫绫美（Ayami）啦，绫美！”
“听说是很可爱的女生啊。”
“谁知道长怎样啊？”
“果然还是妖怪吧……”
“别说了……你们知道天桥后面那栋有名的鬼宅吧，听说里面住的老头，可是人肉爱好者哦，每年冬天不是总有人失踪吗？……那些被杀死的人一定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恨吧。”
“那一定要来买我家的御守啊！”
“搞笑啊，送送送！”学生们嬉笑着打成一团，很快转移到新的话题上。能够毫不在意地提起死者，当做谈资随意引用……说到底，也是因为跟自己并无关系吧。
两年的时光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在朝着世界迈进的脚步声中，我越发感到力不从心，与家里的关系也降到冰点。虽说人前还是有说有笑的样子，一回到家就好像关掉电源开关的机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毕业时，在与父亲大吵一架后，我硬是将原本选定的重点中学改成金木所在的高中。利用第三者的秘密作为交换，逼迫大人达成自己的愿望，似乎也并非想象中那般难以启齿的事情。
——我想要见金木。
非常想见他。并非信笺上的只言片语，也并非照片里的定格片段。我想要面对面地跟他说话，握手，拥抱……作为有着共同理想的伙伴，一同创造快乐而美好的回忆。虽然心里微微有点愧疚，但是我认为，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既然他人无法代替我去生活，就随便他们指手画脚好了。反正我一点也不在乎。
至于那点愧疚，也作为……“我果然还是一个人类。”被轻易接受了。
活得像个人类这一点，令我十分满意。
带上行李独自出发，到达崭新的站点。我在学校附近新租了间单身公寓，一室一厅，带厨房的居家设计。
打开卧室的窗户，清风将樱花送到书桌前。房东太太是个好脾气的人，很热情的带我熟悉了附近的交通，为了感谢她，我辛苦做了一顿大餐，并邀请左右邻居前来品尝，在那之后也跟大家打成一片。
适应新生活要比想象中的容易得多，似乎这里的人跟原来的地方相比，并没有太多不同。
坐着高速列车，透过反光的玻璃，在紧张的心跳声中，我迎来了开学。
开学典礼，新生致辞，校长讲话，樱花，短裙，社团会。
四月的风静静飞扬，连香气也是若有似无的。
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叫“金木”，回头才发现认错了。完全陌生的脸孔，穿着本校的制服，于是把视线挪开，看向脚边。日本这里发音叫“Kaneki”的名字也不少呢。
我在校门口摩着脚跟转了好几圈，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人行道的绿灯变成了红灯，许多学生停了下来，眼前驶过一辆辆班车，接着行道的绿灯亮起来，环绕的声音远去了。
也不是刻意的，就在人群中认出了他。
长高了，好像瘦了一点，穿着拘谨的白衬衫，校服外套拿在手上。顶着小男孩的发型，面无表情的。
跟记忆里有些不一样，似乎又差不了多少，没法比较。
思绪在这一刻突然沸腾起来，想要说很多话，倏然就感觉到了悲伤。
金木也看到我了。先是愕然，接着笑容的弧度变大，眼里光芒跳跃。
记忆在这一刻组合完毕，那些丢失的碎片，被镌刻进不忍改变的回廊之中，沿着汪洋的轨迹奔跑，穿过一扇扇铁铸的大门，身子轻盈的飞起来，变成幼时的小小的模样，与现实重叠在一起。
黑发的，轻俏美好的少年。
于是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早苗！”
“慢一点，别着急……”我赶紧迎上去，“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
“啊欸——！”金木跑过来，对撞到的某个男生匆忙道歉，猛地喘了口气：“真是吓了大跳！没想到会这么巧！”
“不是巧……”
“恩？”
“没什么。”我轻声说，所有的不快都消失了。
“唔……好像没怎么变……，”我偷笑起来:“挺好的。”
金木好看地笑着，带着孩子气的羞涩。“你也一样……总之现在别在校门口站着了，一起走吧。”
我有些讶然的看着他，点点头。金木走在前面，柔软的樱花落在他的衣服上肩膀上发梢上，转头的时候，细腻的脖颈会有所改变，头发也会微微改变光泽。
变化还是有的。
嗓音变沉了，正是青春期的缘故，变得像男孩子了……不过眼睫毛还是长长翘翘的，耳根子也是一激动就会红起来。听说耳朵容易红的人比较心软来着。
我觉得非常别扭，总觉得我们身上产生了隔阂。
虽然知道年纪长大了，男生和女生之间就不能再向以前那样牵手，我还是觉得怪怪的，就好像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上天夺走了一样。
“早苗……”
“金木……”
啊。
“你先说吧。”
“你先说吧。”
“……”一开口却是同时发声。因着那奇怪的默契，我们都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相互推让半晌，最后我红着脸，被迫拿到先开口权。我简直想钻地洞了！啊啊，这种权利有没有都无所谓啦！真糟糕——快想想该说些什么啊！早苗！明明在信纸里，再羞耻的话都可以轻松出口，面对面却变得胆怯起来。我很想问对方适应学校的生活吗，想问亲戚有没有欺负他，想问他有没有想我……想要说的话太多，一股脑儿的卡在喉里，最后只是变成与常无异的寒暄。“……最近过得好吗？”
“金木！金木！——找到你了！”
突然杀出来的身影揽住金木肩膀，把他压得半弯下腰，金发的男生半埋怨地开玩笑说：“金木太不厚道了，有可爱的女孩就应该介绍给死党认识啊。”说着自己首先笑起来。
“英！吓我一跳！”
“你是……”
听到我的询问，这个元气满满的男生抬起头来，激动地说：“我叫永近英良，叫我英就好了。”
原来如此，他就是英。
我朝他鞠了一躬，很认真地说：“金木一直以来麻烦你照顾了。”
“……哪里哪里。”男生表情有些茫然，抓着乱蓬蓬的脑袋，恍然大悟：
“嗦嘎，你就是金木常常提到的早苗对吧！我仰慕你好久了！果然是大美人啊！”说罢，朝我肩膀拍来！
身体不由得僵硬起来。
太近了！——
“啪！”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前，我已经狠狠将对方手掌拍开。
看到对方讶然到极点的表情，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心跳，抿嘴，流露出一脸真诚的歉意：“抱歉你没事吧！因为练剑道的关系，我不太习惯被不熟悉的人突然触碰。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把你吓到了。”
“呃……我倒是没事啦。被美女嫌弃也是一种荣幸哦。”说着流露出夸张的泪意。
“英！（太丢人了！）”
我撒了谎，糟糕的是，似乎在场的人全都感觉到了。
虽然后来聚餐的时候，两人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异常，我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问题……太突兀了，会被八卦的人嗅出气味的。而且，金木和“永近英良”的关系，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要好。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事情，被亲眼证实，果然还是会有一点不爽。我叹了口气，垂目托腮，这些年来金木也努力地成长着啊……
——学会掌握与他人相处的距离吗？我转动笔尖，的确，很有金木的风格，但是……
“风间早苗，请起来回答一下。”
诶……？！
周围的同学的视线转过来，我呆了呆。被老师发现上课走神吗，这下真的糟糕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