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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番外一 我的太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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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程府。
外面阴雨霖霖,西式花园中修剪整齐的草木在雨中默立,匝地红砖铺成圆形,圆心里簇着一座白色法国风格建筑。黑白制服的仆人在廊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二楼向南的卧室内深紫天鹅绒的帘幕低垂,暗沉沉只见程琬之一身猩红睡袍倚坐在屋子中央一只黛绿绒面法式椅子上,抱着腿,赤着脚,披散的卷发泻了一身。门开了,程玦之走进来,见状不由皱皱眉。
程琬之没有回头,懒懒道:“谁?出去。”
程玦之纤细的高跟鞋踏过地毯走到她面前:“CRYSTAL,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程琬之拿手指抚着膝盖上一把卷卷蓬蓬的头发,像抚摸一只小猫,“我新死了未婚夫,正服丧呢。”
“胡说,哪来的未婚夫?”程玦之不由高了声,又压低道:“订婚典礼都没有举行,大家都道声遗憾就罢了。你何必作得人人尽知,于今后有什么好处?”
程琬之把头埋在膝间,到处都是冷的潮湿的,疲倦道:“我不要什么今后。我就在这儿当……当那什么,啊对,望门寡吧。”
“琬琬!不要再任性了。论家世,论人才,牟祖铭都是不错的。女人终究要嫁人。你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程琬之抬起头眯眼望窗帘间漏入的一点碎光,雨声如一张网网着她:“他哪里是要娶我,他要娶江北。爸爸的人前脚进了北邺,他后脚就进了咱家的门。嫁给他,呵,还不如当望门寡呢。”
程玦之静了一会道:“你不是替萧庭钰,是替萧庭钧守寡吧。”
程琬之猛地捧住头:“走走走!我头又痛了。”
程玦之继续道:“爸爸预备等萧庭钧之部灰飞烟灭,就与扶桑人合作开发经营江北。我们程家毕竟是商人,政界的事,还是由牟家出面更名正言顺些。这一次的联姻,恐怕由不得你不肯。你准备怎么办?在这里闭关,直到底下人给你裹上嫁衣,把你架到花车上去?”
程琬之倒吸了一口气。忽然赤足蹬到地板上站起来,奔到衣橱旁抽出行李箱子,就胡乱往内塞衣服。
程玦之轻轻一笑。
程琬之回头愠道:“你笑什么?”
程玦之歪身坐到妹妹刚才坐地椅子上:“我笑这屋子里总算还有一个活人。”
“你什么意思?”
程玦之微笑道:“自然活的是你。一向只有你,才可以这样恣意地活。”她站起来揭起窗帘的一角喃喃道:“你看这些生面孔,都是来看着你的哪。”说罢款款走到妹妹面前,将手中自己的帽子替她戴上:“你就穿我的衣服,坐我的车去吧。”
程琬之呆了,半晌道:“姐…………”
程玦之眼里雨湿流光,温柔微笑道:“我岂止没有爱过。我简直没有活过。你就代替我。”
石松,行辕。
程琬之握着听筒,坐在沙发里,窗外的晨光给她镀着一圈茸茸的金边。“爸爸。”
那边道:“你想道歉吗?不必。江北的商业权利,我从扶桑人手里拿,或从萧庭钧手里拿,并没有不同。你对不起的是自己。牟祖铭,甚至随便哪个男人,都会比萧庭钧更令你幸福。”
程琬之静静的。
那边又道:“中国有句古话——”
“爸爸别说了。我不懂这些。”
“女儿,正因为你不懂我才要说。中国有句古话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是句好话吗?错了,我认为这是最误人子弟的一句话。要做到金石为开的地步,所成的事、所得的人,还有什么快乐可言?”良久,电话里只有电流的兹兹声。程庸江长叹一声,“你好自为之。”
程琬之仍静静坐着,听得”托”地一声,那边已挂断了。
她向着那一面窗,朝日轻轻一跃,从那青的屋檐后完全跳出来,金的红的光一下照透了她。程琬之感觉到皮肤下的血管如江河湖海在汹涌地奔流,骨节都紧张着,她听见心脏有力地,一下、一下在跳动。啊,活着。啊,我的太阳!
他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