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风传奇》飞鸟樱桃

5、夏雷拔刀时节 完

　　那石屋的门，若从远处看上去，似乎是一条周遭有着五彩的光晕的隧道了。
　　少年柳慕风站在入口，瑟瑟发抖，一只破碎的诗琴躺在他的脚边。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他石青的衣早被淋得湿透，又是一道闪电，他看见面前的人举起了刀。
　　不知怎的，他似忽有了神明指点一般，朝后仰身翻去，脚尖疾取那人手腕，却因他从未试过此等功夫，被那人抓住了踝骨，掼在地上。他觉浑身散了架一般，几再无力气动弹。
　　雨愈下愈大，雷声隆隆。少年柳慕风却在雷雨之中听见声音，清冷而平静，“你要拔刀吗？”
　　那个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柳慕风满身泥水，不去理会那声音，却只破口大骂，想尽了他平生能想得到的所有肮脏词语，也骂不过瘾。
　　“这小诗人，还是没什么本事，不过也还是个硬骨头。”那人用一种柳慕风只能听懂三成的语音说。
　　柳慕风坐在泥水里，心情糟得无法再糟，那个冷静的声音又开口，“你是诗人吗？你想拔刀吗？”
　　“拔刀？哈，哪里有刀，叫老子拿了，赶走他们十个八个！”他喘着气喊。
　　闪电劈中他身后不远的一棵大树，树在雨中燃烧了起来。
　　身后树烧灼的声音让柳慕风回了头，踏着雨水的脚步声缓缓而来。在骤雨之中，柳慕风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女人。面容依旧被面纱遮盖，她双手持着一柄刀，极长大，几有柳慕风一般高。
　　柳慕风不知为何，觉得那刀很熟悉，如同从前曾遇见过一般；但他又清楚知晓，他之前只摸过他的诗琴而已。
　　女子的目光从面纱之后射出，锐利如剑，“那些靖人，如果你能击杀他们，就可以带着这把刀走。”她扬手，把刀插入石地，“否则，他们就杀了你。年轻的诗人，你知道，靖的遗民，不容于七国之土。”
　　“小猫儿，你快跑，不要再管这些了！”石屋中的苏皓努力喊，想把自己撑起，却一次次被青衣人用刀背砸下地去。他一口口吐血，眼中铁色更加冷而讥诮。柳慕风咬紧了嘴唇，终于爬起身，拔出了插在石板之中的刀。
　　他方拔出刀来，又一个霹雳击下，少年举着长刀，声音依旧很是清细，“我不会杀人，杀人的话，手就再也碰不得琴弦了。”
　　“诗琴，在你想要自己做英雄的时候，就已经摔碎了不是么？”女子的声音冷而静，“所以，拔你的刀。”
　　似乎是随着她的声音，柳慕风挥出了长刀。那是柳慕风第一次在他的人生中使用武器，之后他握住武器的手在十年之中都不曾拿起他的诗琴。
　　柳慕风挥出了刀，抑或是刀挥出了他，少年瘦小的身体被刀的力量带着向前。那青衣人以刀来格，柳慕风击中那人刀锋，金铁交鸣，他大惊，以为刀上会有缺口，定睛看去，那青衣人的刀却脱了手飞了出去。身后电闪雷鸣，柳慕风已向前——“让我朋友走，我，和你们打。”
　　“好个小猫儿，也尖牙利爪了。”苏皓微笑着道，头垂了下去。柳慕风知是不好，大喝一声，挥刀向前。
　　三人围来，柳慕风身形本小，又兼刀长大，可方便护身。他不知为何，那样长大的刀，他用起来竟无一点凝涩，只有从骨头里出来的熟悉感觉，并且，他听见，刀的声音。
　　他便随着刀，低声吟出字句，刀以长吟和出他少年清细声音。
　　“冷月光寒，无端情深作泪滴——”他出声，眼蓦地闪亮，那三人刀光已近，少年却只是纵身而起，刀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挥出，一道冷冽清光便流淌出来，他不拘刀法，只是单纯挥刀斩击，而他的刀却像要将这雨夜的夜空也斩开一般。
　　“走罢，我的子民。”那女人声音忽地在远方长声响起，“在下一个日出之前，我们已可以离开这失败之地。”
　　那几个青衣人立时又收了武器，齐齐声道，“是。”
　　柳慕风一时没了方向，收势不住，直向石墙上冲去。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动之后，他随他的刀倒在了地上，没有看见，那黑袍的女子望着他，许久许久。
　　他并不知道那个女子到底是谁，更不知那些话有什么含义，但他在那一天得到了冷月刀，很久以后，那柄刀成为了人人传颂的对象，但他却总想起这样一日。
　　他失去知觉的时候，忽地又想起一首诗来。

　　柳慕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苏皓的腿上，那有着铁色眼的少年自上看着他，唇边微有血迹。柳慕风觉得全身都痛，向上看了看苏皓，苏皓也注意到了他醒了，便笑了笑，“小猫儿，你可醒了，你头好大，压得我腿真痛。”
　　“不要叫我小猫，我叫柳慕风。”柳慕风瞪苏皓，“这一次我救了你，你还不谢我，光拿我取笑。我要把你写进我的叙事诗当反角！”
　　“你看，天晴了。”苏皓笑笑，抬手斜指。
　　从石墙的缺口看出去，天已如蓝靛，日正午后，光线洒了一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