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依然灿烂》yuriyuri

22、死和生的瞬间

　　“林医生，国外具体是哪里啊？”

　　“日本。”

　　“比想象中的近呢。”

　　“不是说过了吗，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坐长途旅行。刚好这次的地点也不是太远，而且已经和那边医院说好了，签证也比较好拿。”

　　“总觉得是在逃跑一样。”

　　“我也有差不多的感觉。这十年我都被自己困在原地，也该换个地方透透气了。”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如果，如果我活下来了，你可以试着去面对一下婉婷吗？”

　　“到这种时候，你也是一点都不退让呢。有你在身边，总觉得很安心。”

　　“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我可以答应你啊，反正几率几乎没有。说起这个，你不担心安元吗？”

　　“担心，但是，他肯定会没事的。”我把双手紧握在一起，“他一定会没事的。”

　　“放心，如果你最后还是死了，我会把你的骨灰带回来给他的。”

　　“别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好吗？”

　　“抱歉。”林医生居然诚实的道歉了。

　　“我也没有怪你啦。”我望着窗外的星空，“你觉得，忘掉一个人要多久？”

　　“你在担心些什么，我那个笨蛋弟弟只有记忆力比较强而已。”

　　“我换个问法吧，什么时候不会主动去想起来？”

　　“一年左右吧。”

　　“这么短吗？”

　　“人就是这样，不要太小看时间。”他突然有点寂寞的说，“其实我现在连她的样子都记不太起来了，这种时候就有点羡慕他的记忆力了。你是想被忘记吗？”

　　“想，但是又不想。”我低着头。

　　“不要想太多了。”林医生把手伸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趁现在身体还好的时候，多想些开心的事情才好，之后可能会痛得让你后悔的。”

　　“不会后悔的。”

　　就这样一直开到了家里，我翻找出了证件，还带上了我的小铁盒，里面装着第一次和安元去的湖边捡到的小石子。最后把钥匙和戒指留在了桌上，犹豫了一会儿，用小纸条写了一个再见，最后还是撕掉了。

　　从家里到林医生的家又开了大概一个小时不到，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里面只有最基本的床和桌子，显得非常简陋。

　　“你家居然这么远啊？”

　　“这里其实不算是家，只是我临时租的房子，家里那种地方很容易被发现的。”

　　“总觉得计划的好周全。”

　　“我本来就擅于计划事情啊。私奔什么的交给我就好了。”林医生顺手拿出烟盒，刚拿出来又收了回去，“啊，抱歉，习惯性动作了。”

　　“烟戒掉是不是比较好啊。”总觉得他抽的也太多了。“明明是医生来着。”

　　“婉仪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呢。好怀念的感觉。”他把外套脱了下来挂在衣架上。

　　“不知道安元会不会很担心。”

　　“就这么喜欢他吗？”医生侧过身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说起来，是第一次见到医生的那一天后面认识的。”

　　“你们不是一直都在一个公司吗？”

　　“但是部门不同，所以没怎么见过。”

　　“所以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呢？”

　　“恩，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告白了。然后他说让我考虑一下。”

　　“哈？你竟然会对初次见面的人一见钟情啊。”

　　“其实我都没看见他的脸。”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当时其实弄错人了。”

　　“你是想跟别人告白吗？”

　　“恩，其实也不算是告白啦，就是不太想留下遗憾。结果后来就阴差阳错的认识了。”

　　林医生突然就笑了出来，“好想看安元当时是什么表情。不过被完全不认识的人告白，连拒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呢，真是奇怪的缘分。”

　　“那个，如果我这么走了，那算不算是失踪啊。”

　　“算吧，而且失踪两年就算离婚了吧。”

　　“两年啊，会不会太长了。”

　　“你觉得他连两年都不愿意等？”

　　“离开了之后，反而会希望有人能在他身边就好了。”我轻轻的说，“其实比起安元，我更担心家人会怎么想。我就这么离开了，爸爸妈妈应该会很着急的。”

　　“我想安元会为你找理由的。”

　　“总觉得很抱歉。”

　　林医生坐下来，若有所思的用手撑住了头，脸上流露出一点点寂寞的神色。总觉得自己和林医生在有些方面或许重合度很高，同样习惯去逃避，对自己的事情特别迟钝。我站起身来，走到小房间门口，说道：“开了这么久的车一定累了吧，早点休息比较好。”

　　之后的一个礼拜，把手续都办好了，然后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因为一直没有安元的任何消息，感觉不安的简直要爆炸了，不过好在林医生一直都在身边，这时候才明白他说的有你在安心很多的意思。果然两个人都是互相在依靠对方的。

　　“真的就这样走了？”林医生再次向我确认。

　　“恩，这样就好。”我最后一次回望了身后，然后转身走进了登机口。

　　下了飞机，入关结束之后，很快就跟着医生到了这边的医院办理了入院的手续。

　　医院比想象中要小型一些，似乎是癌症专门的研究中心。林医生先让我在一个病房等候，过了一会，一个看起来和中国人差不太多的医生跟着他一起来到了病房。

　　林医生介绍说，这是中心的负责人，从今天开始他会留在这里继续研究，我也会在这里接受治疗。

　　负责人看起来很和善，虽然语言不太通，但是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其他人都离开了之后，林医生说：“预定的治疗还是先进行术前的化疗，然后看情况进行手术。”

　　“没想到林医生会日文呢。”我笑着说道。他也笑了笑，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对于之后的治疗，我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就这样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吧。

　　没想到的是，这次的治疗比上一次的反应要剧烈很多。前一次基本没怎么掉的头发，突然开始大把大把的脱落，身体上的疼痛也要剧烈很多。不过，还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大概一个月左右，林医生说，看现在的体内癌细胞的状态，已经可以做手术了，但是手术本身危险性很大。

　　“真的想清楚了吗？”

　　“现在再后悔还来得及吗？”我看着手中的小石头，问道。

　　“也是呢。”林医生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快要春天了呢。”

　　“恩，天亮的也越来越早了。”我看着洒落在病床上的阳光，心想着还能多看几天这种风景呢。

　　“要止痛药的话随时告诉我。”林医生很体贴的说。

　　“暂时还不用，痛才有活着的感觉。”

　　“不要太逞强了。”林医生在床边坐下，“不过，看你精神这么好我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我还算合格的试验品吗？”

　　“比我想象中还是好多了，不过最重要还是看手术的效果。”他突然转过头问我，“安元的消息，不问我吗？”

　　“你知道吗？”

　　“算是知道一些吧，好歹我也是他哥。”

　　“不，不用告诉我。我现在对于安元已经算是死掉了吧，所以现在这样就好。而且，”我对林医生笑了一下，“小白鼠就该有小白鼠的样子不是吗？”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说起来林医生除了开会，写报告，就是陪我聊天了。

　　“好不容易换了个环境，不去多认识一些朋友吗？”

　　“不用担心我的人际关系，我比安元可外向多了。”总觉得这个人也让人不太能放下呢。

　　终于到了手术的那一天，我抱着不会再醒来的决心，对着小石头做了最后的告别，然后把它放在一个信封里面。之前也已经交代了林医生，如果我死了，就把这块石头和我的骨灰一起带回去。

　　被麻醉了之后推进手术室之后，我就开始昏昏的睡了过去。

　　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和安元坐在一辆不知道要开向哪里车上，大概这就是我期望的永远吧。其实大家都容易被满足的人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一会儿身处黑暗中，一会儿又在灯光中，反反复复着。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插了各种管子，呼吸也没办法自己使上力气，很痛苦，全身感觉还是很麻木。我还活着吗？我默默地想着。

　　“小凌？听得见吗？”有人在叫我的声音，安元吗？我努力睁开眼睛，却看见的是林医生。

　　“可以听见吗？”裹着一身雪白工作服的林医生看着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我。

　　我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接着他很惊喜的对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手术成功了，接下来，最关键的就是你身体自己的恢复状况了。”他的声音感觉像隔着什么东西一样传了过来。

　　我还有希望可以活下去吗？林医生也真是残忍呢，一次一次的给我这种微乎其微的希望。

　　“暂时休息一下，过几天就可以回到之前的病房了。”他微笑了对我点了点头。

　　过了好几天，终于我被推回了自己的病房。久违的阳光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好。

　　接下来的时间是各种化疗和放射性治疗，尽管痛得让人无法忍受，但是我还是坚持用小剂量的止痛药物，只是为了让自己感受还在活着滋味。

　　就这样反复了好几个月，终于有一天林医生捧着厚厚的化验单和影像告诉我，体内的癌细胞已经减少很多了。

　　“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清理掉呢？”我犹豫地问道。

　　“因为你看这里，已经缩小了。”他指着影像片对我说着，“之后坚持定向注射化疗就应该可以清除。大概需要一年左右吧。”

　　“但之后呢？会不会复发？”

　　“基本上来说五年如果没有复发的话，可以算作治愈了。”林医生收起手上的东西，“比起那个，不想去见安元吗？”

　　“现在，还不行。”我摇了摇头。

　　林医生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五年真的很长啊，他可能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没关系的。”

　　“这样子勉强自己真的好吗？”林医生有点担心地问道。

　　“你还会在这里呆多久呢？”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出国研修大概两三年的样子吧。而且你的签证也没有那么久啊。”

　　“那我在这边读书可以吗？”

　　“那你还要先上语言学校才行吧。”

　　“也总要做点什么啊。”我望向窗外，感觉能看见海那边的远处。

　　“总之，先继续治疗，然后我去帮你找找看有什么合适的学校吧。”林医生竟然也没有反对。

　　“啊，对了，还有约好的事情。”我想起了婉婷的事情。

　　“那个要等到你回去才行。”林医生狡黠的笑了笑。

　　“到时候，不能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