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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2 少年初相识 ...

  •   景仁宫外一应是应季的盆栽,前几天景仁宫来了位格格,这位格格来了之后景仁宫好像亮堂了不少,皇后的笑颜也多了几分,景仁宫上下页都神清气爽的,好像比皇上驾临的时候还要神气。说起这位格格,她才来几天,景仁宫的宫女太监们就有说不完的话题,最概括的说法就是:她比紫禁城里那些格子里的格格爽朗朝气,比紫禁城里那些刁蛮高贵的格格平易亲切,她不像是格格,又实实在在是个格格,她懂得很多好玩新奇的东西,不仅哄的皇后好像年轻了好几岁,还让宫女太监都愿意跟她亲近。
      这一日,景仁宫外几位小宫女有的培土有的拿着花洒浇水,最最抢眼的当是放在最不起眼角落里的几十盆含苞待放的琼花,这几盆琼花都是那位格格平日里无事闲来关照的,只待花开的时候就会摆在景仁宫最最显眼的地方。景仁宫里依旧四溢着瓜果清香,但不同与往日,瓜果的自然香气混着茉莉和桂花的清香,还有一股股冰爽清凉之气。
      “娘娘,青樱格格真是孝顺,这么大早就起来服侍您。”剪秋捧着漱口的器皿笑吟吟的进来。身后的小宫女捧着一个铜盆。
      青樱素手纤纤,手持玉色牛角梳轻轻的为皇后梳理头发。“皇姑母,我给你梳一个吉祥莲花髻可好?取个好寓意,还应季,清新淡雅肯定能让您容光焕发。”
      “鬼丫头,数你花样多。你且试试吧。”皇后就着剪秋的手漱了漱口,任青樱在身后摆弄。半个时辰后,皇后的发髻形似一片厚实的荷叶,以莲花造型的发簪别住,点缀翡翠、祖母绿和琉璃石。皇后今天亦特特选了件翠碧为底色的旗装,真的是年轻了好几岁。
      “确实是素雅而不失气质。”皇后拍拍青樱的手,“今天阿哥们都会来向姑母请安,你愿不愿跟在姑母身边,认识下你的几位兄长?”
      “青樱还想长长久久的陪在皇姑母身边呢,怎会不愿意?”青樱亲亲切切的搂住皇后,笑嘻嘻地说道。“只是,还拖着几篇佛经......”
      皇后柔柔扶过青樱耳边明月珰,笑道:“皇姑母不要你陪,你看你,才来几天,我景仁宫上下都不正常了。好好的果香你硬要添上花香。平日里剪秋最是稳重,如今也遮也遮不住的笑意,有失体统。再带坏了宫里一众阿哥格格可就失礼了。”皇后说的是责怪之言,语气里却满是开怀。弘晖早殇,弘时虽然养在景仁宫一阵子,她却从来没有享受过承欢膝下的幸福,她也曾想着,就算没有阿哥,有个格格也是好的,至少漫漫长夜,挑落灯花至少不是她一个而是她跟孩子两个。青樱虽是表哥家的孩子,但是她的到来让景仁宫就像是添了一位自己的格格一样。皇后对青樱的宠爱景仁宫上下有目共睹,不然皇后也不会默允了宫里一缕茉莉桂花的香气。
      “皇姑母嫌弃青樱。”青樱鼓着腮帮子嘟着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是啊!”皇后无奈的摇摇头,“大家闺秀名门淑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表情。”
      “那等会儿,青樱不陪您了,青樱在修好身养好性之前,不敢给皇姑母丢人。”青樱就想在盛京时对着额娘撒娇一样。
      “不要以为姑母不知道你的心思啊,你就去藏经阁那里多翻点书也好,姑母准了。”让青樱跟弘时认识呢,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这皇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能让两个年轻人自然而然的认识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以青樱的样貌性子肯定能让弘时喜欢。
      青樱吐吐舌头。要是让弘历知道那天拿包子砸他的人就住在景仁宫,离他非常非常近,他非常非常容易报仇,那她青樱不是很惨?皇宫里的阿哥都腹黑,听说弘历更是天资聪颖,五岁成诵,过目不忘,他如果有心整人,那那个人还能有活路么?
      回到景仁宫厢房,青樱把要的佛经写了张单子就把拿经书的事情交给容佩了,自己则拉着阿箬搬了两盆琼花去了乾西五所头所那里。这琼花就要开了,月白与花洁相映相称相依偎的景致想想便引得她无限遐思。青樱入宫后几天,皇后看出她坐不住的性子,就赐了她一块牌子方便她可以在后宫四处转悠,乾西五所头所那里就四个负责扫洒的太监宫女,他们看了青樱的牌子,就把青樱当贵人一般伺候着,太监宫女们乱哄哄的忙做一团,几个去搬梯子,几个去泡茶,一时间这冷冷清清的地方颇为热闹。
      “就把梯子搭这里吧!”青樱指挥着两个小太监把梯子搭在主屋的屋顶上。“阿箬,把那盆琼花递给我。”
      阿箬伸出去的手突然缩回来了,“格格,难道你要自己上去吗?”
      “对啊。”青樱理所应当一般的回答吓得四个小太监小宫女跪在地上。“格格三思啊!”
      “对啊,格格,你怎么能爬那么高的地方呢?找个奴才来吧。”阿箬扫视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四个人,随手点了一个小太监。
      青樱顺着阿箬的手指看了眼那个小太监,只见那个小太监死死低着头,瘦瘦弱弱的还抖如筛糠,一副要把骨头架子都抖散了的样子。“上房揭瓦这种事情我做的多了,这点高度没什么关系的!”爬屋顶这种事情青樱真的做的很多,没事的时候就被阿玛带着爬屋顶上看看月亮星星什么的。青樱刚住进宫里,还穿不惯花盆底,平时四处玩的时候还是穿着寻常绣鞋,爬个梯子什么还是很简单的。“你们过来扶着梯子。”
      青樱一脚踏在梯子上,她一手捧着一盆昙花一手握住梯子,她抬头看看屋顶,发现手里拿着个东西真的很不方便,如果要是阿玛在,就可以带着两盆昙花用轻功翻上房顶。
      “格格,您这样实在是不方便,不如奴才给您找个篮子?”
      “好好好,你快去”青樱看着那个小太监长相有些秀气,觉得他很是机灵。
      那小太监拿来篮子,还在篮子上系了绳子,他却没有把篮子递给青樱,“格格,您若是放心,把那盆花交给奴才,让奴才爬上屋顶为格格效劳。”
      青樱狐疑的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的小太监。紫禁城的宫殿大多修的高大威仪,紫禁城宫殿的修葺都是打扫处或者外面请的工人来做的,宫里这些太监宫女平日里都不会爬房顶,像另一个小太监一听说要怕房顶就抖得连话都说不了了是可以理解的。“我虽然住在宫里,但并不是你的主子,你因为我的命令而犯险的。”
      青樱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挚,那小太监却刷的一下跪下了。“您是格格,住在这宫里,就是我们要悉心伺候的主子之一,奴才们定当尽心服侍。”那小太监有一句话却留在心里没说,这位格格也是他入宫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关心奴才生命的人,更何况这位格格是个主子。
      青樱见他行如此大礼,只好允了他的要求,把手中的花盆递与他,“你叫什么?”
      “奴才李玉。”
      “那你可要小心点,我跟他们在下面替你扶着梯子。”
      “是。这花盆怕是在屋顶上放不住,小何子你去那几片瓦来。”
      那位小太监整理了小何子找来的瓦片,把绳子挎在肩上就开始攀梯子。也不知道小何子是担心还是为什么,李玉爬到一半多的时候,小何子又开始发抖。
      “你别再抖了!胆子恁的小。”阿箬实在受不了小何子,忍不住骂了一句就松了力气。
      阿箬一骂,吓的另外两个年幼的小宫女也松了力气。上面的李玉没注意到下面发生了什么,还在向上爬,梯子开始摇摇摆摆,青樱一个人根本扶不住。梯子摇晃的厉害,李玉没有抓牢便跌了下来,青樱见李玉从梯子上掉下来,便扔下梯子想要去接李玉,四周的人包括阿箬都吓得方寸大乱。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拉开青樱,还有个人接住了李玉。所有人都愣在那里,李玉反应虽快,但跪在地上却紧紧抱着一只花盆不说话。青樱目瞪口呆的回忆着眼前的一切,李玉从梯子上掉下来,突然有个人飞身而来用手推了一下李玉然后扶着李玉的肩膀稳稳落在地上,一系列动作干净利索,李玉只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救命恩人就跪下了。等青樱真正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背贴着一个男子的胸膛,她的手腕被他握在手里,她的腰肢被他的手臂圈住。“啊!”这声鬼叫正是抓着青樱的男子发出来的。青樱从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吃痛下放开青樱。
      两人一见皆惊,竟然是他/她。弘昼和弘历请过安后正要出宫,途径顺贞门时听到没有人住的屋子里有喧哗声,便进来看看,不过小看一下,未曾料想,竟是在心尖上播下一粒种子,成为今生弥足珍贵的幸福与伤痛。
      青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低着头不说话。她用包子砸他的时候是男装,她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她来,她也怕一说话就漏了底。行礼又是否会显得太聪明,阿玛说宫中行事贵在低调二字。青樱决心等他先开口。
      可惜,他盯着她微微笑着,就是不先说话,青樱就只好低着头继续装。
      “奴才拜谢四阿哥、五阿哥救命之恩。”李玉放下花盆,认认真真磕了一个响头。随着李玉磕头,其他人也跪了下去,阿箬听闻这两人是阿哥在惊讶疑惑中也跟着跪了下去。
      “你可知宫中规矩,每一个奴才都应规行矩步,你在这里爬屋顶是为甚?”
      “回五阿哥的话,奴才......”李玉按照规矩回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似乎往房顶上放花盆也不合规矩。
      青樱看到李玉因为她而跪在地上心里有些愧疚,就拉起李玉来说:“是我想把这两个花盆放到屋顶上,他为了帮我才爬的梯子。你要怪就怪我。”一时情急顾不得礼数,“我”字吐口而出,抬眼望向弘昼,他眉眼精致,如晤星辰,熠熠生辉。唇角平平,隐含几分怒气,却因为容貌少分威仪多分柔和而显得似有若无,青樱暗暗掂量,便觉得他应是极好相与的人。
      弘昼是裕嫔所出,并不是皇上很看重的孩子,不很受重视的情况下他对宫中事也都是得过且过的,诚如青樱揣度,责罚的话他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弘昼打量了青樱一番还没有把她跟那颗包子联系在一起,但看四哥的表情觉得这事情肯定有下文,自己可以好好看故事。
      “昙花?为什么要在屋顶上放昙花?”弘历温和的问道。
      “我......”青樱轻咬嘴唇,暗自思索着一个很合情合理还能打动人心的理由,这样呢就算这件事传到她皇后姑母那里,她也不至于被罚的太惨。
      “你不必编理由,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没有地方告状的。”弘历剑眉飞扬,一时对这位顽皮聪灵的女子甚有好感。
      “格格是思念父母才想要把琼花发到屋顶的。”阿箬见青樱不回话,灵机一动替她想了个理由。
      “思念父母?”弘昼不禁反问,这格格行为乖张,她的婢女也是灵巧,不知道她要怎么把这个理由圆过去。
      “是。”青樱微微福身,“阿玛听闻扬州有奇花,开花时间很短却极美,心向往之,只可惜盛京天寒,未见有人种的此花。小女见宫里花房育有此花,便向皇后娘娘讨了几盆来,想能放在屋顶上,仅此来表达自己一番孝心。”
      “为何放在这里?”弘历笑意加深,泯去素日的心思深沉、寡淡难测,笑如和风,隐有馥香,他乐意去相信一句匪夷所思的谎言。
      青樱再次福了下身子,“此地偏北,奴婢私心里想着能离盛京近些。且此间无人居住,人员来往也少,奴婢觉着放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么放两盆实在不够瞧的。”弘历淡淡的说道,语气温柔让青樱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阿昼,你带着这两个小太监去花房把能搬来的昙花都搬来这里。记得再带个花匠师傅来看看怎么培育这些昙花好。”
      “四哥?”
      “你一定没试过在屋顶赏昙花,这次就试试吧。”弘历眼风扫过,微微颔首。这单纯的愉悦似乎于这姑娘俯拾皆是,于他却是从未体验过的奢侈,即自己握不住,至少可以帮她。
      看弘历黑曜流光的瞳仁中蕴结着数年久违的期待,如此单纯明净的眼神转瞬即逝,一闭一睁之间销声匿迹。弘昼点点头,带着四个太监宫女和阿箬一起往花房去。李玉到现在双腿还有些疲软,说自己不害怕那是不可能,自己被格格拉起来的时候就腿软了一下,可是格格努力扶住了他,这位格格一系列自然而然的举动着实让他以一个太监的心理非常感动。
      青樱诧异时还来不及做出合理反应,又听见弘历说:“昙花不能受太阳直射,你不知道?”
      “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青樱突然想起来昙花不能受太阳直射,将昙花置于屋顶,不等开花,这些花就该枯死了。
      “既然你没想好,就交给我们处理。必不负格格雅兴。”弘历又亮起他的招牌笑容。“你已经认识我了,可是我还不认识你?”
      “小女名叫青樱,佐领乌拉那拉那尔布之女,现住景仁宫皇后那里。”
      “你我是否在天津有过一面之缘?”
      “是......我那时......”青樱懊恼自己预料到有这一刻却没事前编好借口,总不能让她说因为那天四阿哥的举止太像淫贼?
      “你砸我一次,我救了你你却踩我一脚,现在还帮你搬琼花,你是不是欠我三个人情呢?”
      “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他说的是事实。
      “所以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是。”这逻辑也算合情合理,“只要青樱力所能及。”
      “并不很难。”弘历缓缓走了几步,故作很认真的想了想,“第一,你以后要叫我弘历哥哥。”
      “好。”这个要求虽然做起来矫情点,但是不为过,青樱忍了。
      “第二......”弘历迅捷的刮了刮青樱的鼻头,“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你是说爬房顶么?”这是她的恶习,改不了也不想改。“我和阿玛经常干这种事的。”
      “不是说爬房顶,我是说救人这件事。那个小太监虽身量未足,也毕竟是个男孩子,还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你贸贸然就要去接他很容易受伤的,骨折就已经很严重了,如果碎骨插入腑脏那你要怎么办?”
      “一命呜呼咯......”青樱弱弱的说道。
      “啪”弘历的手掌轻轻拍在青樱头上,倒真的像是哥哥宠溺妹妹的表现。“你晓得就好!”
      “那,”青樱笑的甜甜的,俏皮的说道,“弘历哥哥不在的时候青樱保证不做危险的事情。”换言之,你在的时候就要好好负责我的安全。
      “青樱妹妹......”弘历一愣,弘历的声音很轻很轻,轻轻卷走青樱这吃定他一般的意味......
      青樱暗自叹息,虽不爽弘历一双桃花眼,而有个哥哥似乎不赖。京城四阿哥柔情似水,是很多格格宫女的“春闺梦里人”,盛名丝毫不逊于果郡王,或者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果郡王用情专一,他却是桃色绯闻一茬一茬的。悄悄翻了个白眼,有这样的哥哥肯定有很多八卦听,搞不好还能成为八卦信息的第一掌握者。
      弘历自然不知道青樱这些小心思,主动跟她谈论起了花草,青樱认识的花儿已经不少,但是真正比较了解的花草加上昙花十根手指就数的过来,弘历知道的比她还多还清楚,她也就勉勉强强可以在弘历勉强装上一会儿博学多才,大部分时间都在仔细听弘历讲。青樱不得不佩服弘历的博闻强识,难怪他可以把那些格格小姐哄得跟女花痴似的。
      “四哥!”谈话间,弘昼已经回来了,除了五个人十盆花,还多带回来一个花匠。
      “四阿哥、五阿哥,还有这位格格,昙花还要过几日才开不如先在这里养着,等到开花那天再送上去可好?”花匠向三人行了一礼。
      “好好!我就怕等花开的时候再搬就来不及了,现在有弘历哥哥和弘昼哥哥帮忙就不担心了。”青樱十分开心,不用担心被人告状还有人帮自己附庸风雅,怎么会不开心?
      弘昼被青樱的一声哥哥搞的有几分糊涂,弘历用手肘撞了撞弘昼,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景仁宫的青樱格格。”
      “青樱妹妹。”弘昼抓抓头,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不如我们先送青樱妹妹回去,等昙花开的时候再相邀?”
      弘昼自然同意他四哥的提议。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弘历对李玉他们吩咐道。
      “奴才明白。”李玉等人恭送青樱他们离开。
      回景仁宫的路上弘昼弘历给青樱讲着北京城里的故事,从民俗到轶闻,从将军到百姓,故事太多,路途太短,他们几乎只是开了个已经小小的头,就已经不得不跟青樱告别了。如果被景仁宫里的人看见,他们不好对皇额娘解释,就只能送青樱到承乾宫和景仁宫的墙角下。两人看着青樱娇小可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离去。
      “阿昼,你以后不许叫青樱妹妹?”
      “嗯?”弘昼傻傻问道。
      “不许用青樱妹妹这个称呼。”
      “啊?”
      “随便你怎么称呼她,总之不许叫她青樱妹妹。”
      “哦。”
      数日之后,胧月被皇上揽在怀中,扬着银铃般清脆的声音朗声诵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皎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月出将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芳心慅兮。
      月出皎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芳心惨兮。”
      胧月公主稚嫩的声音刚落下,四周便是众嫔妃的掌声和赞赏声。
      花匠说,景仁宫里昙花将于今夜齐放,皇后邀了皇上和众嫔妃来观赏。青樱混在众多嫔妃、命妇、格格中,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现在到她在乾西五所与弘历和弘昼相遇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她在景仁宫照料的昙花都开了,为什么李玉他们照料的昙花还没有要开呢。
      “绾绾来朕这里,”皇上向胧月招招手,胧月苹果般饱满圆润的小脸洋溢着笑容扑向皇阿玛的怀中,“绾绾已经开始学诗经了?”
      “回皇阿玛,这首诗是来皇额娘这里之前四哥哥教的。”胧月奶声奶气的答道,“胧月随额娘、熹额娘和四哥哥来皇额娘这里看昙花,胧月问四哥哥什么是昙花,四哥哥说寂寂昙花夜半开,月下美人婀娜来,四哥哥说昙花就是月下美人,胧月也是月下美人。”
      胧月最后一句把大家都逗笑了,皇上乐呵呵的宣布胧月就是他的月下美人。“朕的胧月,满腹诗书,你们这几个做哥哥的也该树立一个榜样,众位格格也可以来与朕的儿子比试一番才情。来人,伺候笔墨。”太监们搬来梨木方桌和砚台笔墨。
      “青樱呢?”皇后转身问了下身边的剪秋。
      剪秋点点头立刻找来青樱,并把青樱推到弘时作诗的桌子上。青樱夹在弘时和弘历之间,同弘时共用一张方桌。此时弘时正皱着眉头搜肠刮肚的想有什么佳词好句能博得皇阿玛的赞赏,根本没有心情注意身边的青樱,心里还埋怨剪秋姑姑硬要往自己桌子这里塞个人,打断他思路。胧月尚年幼,能在短短时间背过一篇诗经实属难能可贵,皇上下旨让三位阿哥写诗就不能用现成的了,弘时平日在诗词方面不甚上心,此时让他顶着同兄弟同台赋诗的压力真的很为难他。而弘历眼神从青樱身上一带而过,似成竹在胸,下笔如有神助。
      弘历的字如游龙潜水,潇洒隽秀,他吹干墨迹头一个将诗作呈给皇上。
      月下美人
      素女清且孤,展颜夜阑珊。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顾盼遗光彩,长叹气若兰。
      容光映月华,谁不希令颜。
      “素女的形容很是贴切,你是如何想到的?”皇上显然对弘历的文墨很是欣赏,眼里的赞许之意遮都遮不住。
      “美人如诗,草木如织。儿臣私心觉得将昙花比作美人十分合适。”
      弘历答毕,弘昼也献上诗作。
      昙花
      昙花展颜韦陀怜,
      更漏将残蕊自寒。
      莫叹人生能几何,
      今朝磨墨话红颜。
      “红颜素女,异曲同工。只是昙花素洁如雪,从未见过艳丽之色。”皇上对弘昼的诗作有褒有贬,但也很满意。
      “回皇阿玛,儿臣所喻乃昙花浆果,儿臣认为,花儿最美的地方就是她孕育果实。”弘昼作了一揖。
      也许是弘昼的回答勾起了皇上柔情的一面,皇上感叹宫里有生养的嫔妃都辛苦了,下令对宫中有生养的嫔妃均有赏赐,更是格外说明裕嫔为皇家血脉的贡献还晋了裕嫔的位次,此时交给皇后娘娘打理。这是天大的恩赐,裕嫔叩谢隆恩时几乎喜极而泣。弘昼也施施然随母妃叩谢皇阿玛恩赐,弘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弘昼,眼神里有赞许亦有探寻,不管他眼神里有什么,他笑地淡然温润,犹如谪仙一般潇洒闲适,风姿飘飘让人不容忽视。
      轮到弘时献上诗作时,皇上对其有些颤颤巍巍的手指动作似有些不满,拿过宣纸时龙颜更是浮上几分薄怒,“拼拼凑凑,你诗书倒是读了不少!”言下之意,弘时借他人嫁衣蒙蔽圣上。言至于此,皇后笑容僵在脸上,眉头深锁。皇后早先已让先生为弘时备下诗作供他应玚,却不想先生的诗作他一首都没背会,反倒将之前学的东西拼拼凑凑囫囵吞枣般了事。皇后深恨他的资质平庸,都不指望他能自圆其说,只希望他不要再说出什么贻笑大方的话来就好。弘时似未体味出皇上言下之意,自信满满的说自己近日确实读了不少诗书。
      “你却不知道抄袭可耻!”皇上动怒,弘时唰的就跪下了,皇后不便劝解,熹贵妃似乎也不打算出来圆场,只不深不浅的说了句皇上莫气坏身子。“皇后,弘时是你一手带大的,竟带出这种愚蠢不争气的东西。”
      还未等皇后开口,青樱跪呈诗作。“皇上请息怒,青樱喜欢皇姑母细致温和,尤其佩服皇姑母左右双手同时书写的绝技,故而缠着姑母指教,才致使姑母近日对三阿哥疏于管教。皇姑母再能耐也不过一双眼睛一双手,管着后宫还要照顾皇嗣,疲于奔命尚有不足,还请皇上不要责怪姑母。”青樱语言音色清丽,言辞恳切。青樱初入皇宫向他请安及皇上来景仁宫时见过她两次,皇上很是喜欢这个丫头爽直明快又很知书达理的性子,皇上似不忍为难这个暂住皇后宫中的小丫头,便示意苏培盛接过青樱的字墨,果然有几分皇后的形神。
      夜会草
      幽人空叹夜阑珊,
      纤指拨筝曲轻弹。
      昙花一现终何意,
      朝朝魂梦空挂牵。
      “皇后的书法不输传世名家,以你的年纪能做到形似已是难得,做到三分神似更是了不起。看来你进宫这一个月也很是勤勉。”皇上又接过宣纸仔细看了看青樱的诗,又不禁有些动容,以青樱的年纪怎会有如此感慨,这分明是对她的姑母写照。
      “青樱有句犯上话,却实在想说给您听,子不教,父之过,儿子成器只靠母亲是不够的。青樱来景仁宫一个月了,从未见您亲自指导过三阿哥的课业,您日理万机青樱钦佩,但是您对儿子的态度有失偏颇,青樱为您惋惜。”
      “何来惋惜?”
      “青樱惋惜您没见到三阿哥发奋上进的一面。”
      皇上示意青樱平身,望了望皇后,皇后低眉顺目,饱含柔情。
      “花,已经开过了,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朕今夜想随皇后看看弘时这几日的课业。”皇上拍拍皇后的手说:“你确实辛苦了,是朕对你有所疏忽。”
      趁着皇上跟皇后片刻的温情,弘历和弘昼扯了扯青樱的衣袖,待青樱反应过来示意青樱不要做声,趁着人多且杂都要离开景仁宫之际两人带着青樱翻墙而过,捡着人少的地方去了乾西五所李玉那里。
      乾西五所头所那里,大门不上锁的合紧,李玉手捧一条白帕子迎候青樱和两位阿哥。
      “你闭上眼睛。”弘历一边说一边拿过李玉手中的帕子覆上青樱的双目。
      青樱不自觉的按照弘历指示去做,眼睑轻闭,狭长的睫毛在又弯又翘,莫说弘历,弘昼都想要感慨,真的是诗一样的如花美眷。
      弘历修长的手指碰触到青樱的鬓角,青樱感受到弘历指肚上因射箭骑马留下的茧子,这些茧子让青樱心中微微一颤,比之弘时的养尊处优与绣花枕头的草包样,弘历的勤谨与才情横溢让弘历在青樱的心目中上了好几个档次。就算是拿弘昼同弘时比较,也是高下立分。
      李玉缓缓推开已经因久未粉刷而掉色严重的朱红大门。
      弘历和弘昼一左一右牵着青樱跨过门槛,青樱还没来得及思索两人能准备什么的时候,两人架着青樱飞身而起。
      “啊!”青樱脚踏在瓦片上没有站稳,眼睛被蒙住更是方向感空间感全部混乱。
      弘历手环住青樱的腰肢,弘昼拉住青樱的小手,同样是救人,救得大男孩一般羞涩就一定是弘昼,救得跟英雄救美一样滥俗的就一定是弘历。青樱站稳后推开弘历和弘昼,“好了么?”
      “好了。”替青樱解下帕子的是弘昼,手指碰到了青樱的耳缘,与弘历如出一辙的手茧。
      青樱环视四周,自己正被昙花围着,几乎是眼前障碍撤掉之时昙花展颜,四周静的好像只有青樱一人,狡黠的月光下明明只有十几盆花,青樱却觉得仿佛置身花海听见花开的声音。
      “娥眉淡扫月下仙,更深露重为相见。素颜若雪映丹心,侯门深重暂借问。”青樱专注于昙花,还没注意到弘昼弘历已经飞身跃上两边墙壁顶。青樱发现身边没有人时突然看到两人已然剑挑红练,两人相隔十丈远,演的是过招的招式,红练翩翩,硬朗逼人的招式也带上了侠骨柔情。又见两人借枝桠之势与空中相遇,剑刃相交,寒铁映月华,红练武倾城,两人足见着地,动作协调一致整齐划一,一招一式势缓而稳重。
      青樱慧黠的瞳仁一转,捧起屋顶上的昙花向两人抛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飞身接下一盆昙花。忽而一盆盆昙花从天而降,两个有些应接不暇,在同时以同一姿势将剑掷入树干,飞身去接昙花,两人的身影交相而动,十盆昙花在空中飞舞如漫天飞雪,看的青樱如痴如醉。如果这等景象能被阿玛和额娘看到,一定是叹为观止。
      青樱看着满天飞雪越来越小,两人时而快时而慢的身形,心中柔软的一处早已被触动,同时心里也似一堵,一点小小的说不出的不安漫上心头。
      弘历与弘昼将将要开败的昙花推向角落,在青樱那点小小的不安还来不及泛滥之时,青樱又被架到院子中央。
      “呲~”青樱被一片火树银花包围。
      唰的青樱就掉下两行泪,吓得弘昼手忙脚乱的要用袖子替她擦眼泪,青樱也不推辞,就着弘昼的手臂将眼泪都抹在弘昼的袖子上,弘昼丝毫不心疼身上这件江南织造坊秀女辛苦了一整月的衣服,细心的擦干青樱的眼泪。“你别哭啊,好好的,怎么掉眼泪了呢。”
      “阿昼这件衣服要被你揉皱了。”弘历递上一块手帕。
      “唔......我想阿玛和额娘了......”
      青樱想要接过手帕时,弘历突然收回了帕子,改为用手指抹去青樱脸上残留的泪痕。他瞥见帕角一弯新月一丛蒲草,还有一行小字写的是:妾当做蒲草,蒲草韧如丝。隐的是“君当作磐石,磐石无转移”的意思,落的是月字款。
      “你暂且把这里当你家好么?我和阿昼会照顾你的。”弘历收回手指,心里好像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是夜,皇上宿在景仁宫,皇后都没注意到青樱不在景仁宫,也不知道青樱二更才回景仁宫。
      青樱回房里时看见在屋里坐不住而走来走去的阿箬和虽然坐在椅子上却明显手足无措的容佩。青樱一进房中,两人都围了上来。
      “格格去哪里了?我和容姐姐好担心啊。我想去禀报皇后,容姐姐却说如果去打扰皇上和皇后那你今晚的新番心思就白费了。”阿箬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说了皇上听了弘时背诵四书五经,指导了弘时书法,直说道皇上宿在了皇后那里才消停,青樱也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阿箬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遇到的两位阿哥?”
      “啊!格格跟他们出去了?!是格格的昙花开了么?两位阿哥只是带格格去看昙花么?”阿箬噼里啪啦的又是一通好问,青樱实在受不了了,“好了好了,是去看的昙花,他们让花匠延迟了昙花开花的时间,赏完姑母的昙花刚刚好赶上李玉照料的昙花开花。阿箬,我有些困了,你帮我打水好不好?”
      “是。”阿箬刚要走,又突然说,“那格格可要给阿箬讲讲跟两位阿哥之间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知道了,你若不快快去,就不能早早听。”
      看着阿箬一路小跑的离去,青樱笑着向容佩眨眨眼。
      “格格还笑,我都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容容沉着冷静,青樱感佩!”青樱笑着拉过容佩坐下,“容容今天做的很对,若是惊扰皇后不仅又是一番是非,而且还会辜负我今天的作为。”
      “你怎么会突然跟两位阿哥要好呢?五阿哥也就罢了,四阿哥可是熹贵妃所出啊。”容佩担忧的说道。
      “可是比起三阿哥......哎,不说了......我困了,明天再跟容容汇报好不好?”
      “知道了,我帮你铺床。”
      洗过脸泡过脚后青樱就甜甜的睡下了。这一夜,似乎没有人会不开心。三阿哥得蒙皇上眷顾,算是扬眉吐气了;皇上留宿景仁宫,皇后也算是求仁得仁;景仁宫赏花时,青樱谨小慎微的躲在后面没有看清昙花盛放,后来又竭心尽力为皇后出头也没能留心昙花盛极之景,可是在乾西五所头所里却见识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另一厢弘昼那里,弘昼写下青樱的夜会草。四哥说一起在屋顶赏花,结果却成了他俩舞剑博青樱一笑,如果在以前弘昼举得这是十分丢人的一件事,可是对方是青樱,他就莫名其妙的很乐意做这些事,什么都不重要只有她的一颦一笑才是他做一切的意义所在。她有格格的娇气也有难能可贵的善,她应该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却又干的是上房揭瓦的事,实在很特别。
      再另一厢弘历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转着青樱那句:昙花一现终何意,朝朝魂梦空挂牵。素来冷静理智的他一时也有些心意迷乱,迷雾中似乎触到不曾碰触过的牵挂,却又怀疑能否靠一双手牢牢握住这来之不易幸福。
      有人喜欢有人厌,弘历和弘昼珍视的人,弘时却不屑一顾,他把青樱视为锋芒毕露会争宠夺爱之人,宫中从来不少勾心斗角,他痛恨青樱今夜在皇阿玛和皇额娘面前的卖弄,在弘时心目中她的卖弄折损了他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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