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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江南冬(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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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凉如水
江南的冬天,带着积雪初融的味道。
十五晚上的月色,在灯火闪烁的河畔,更显得清凉如水。
柳如烟将李云清和秦晓月迎入了画舫。画舫不大,但却布置的华丽而不失去韵味,像是一周古老的歌曲,怎么听都不觉得腻味。
柳如烟在画舫最里间的房间面前站定,她回头瞧了身后两人一眼,淡淡道了一声:“到了。”
推开房间的门帘,李云清和秦晓月跟随着柳如烟走进房间。
偌大的房间,只有一把椅子,和一个约二米长宽一米的楠木画桌。房间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四周的墙上挂着的几幅山水画。山水画的画风细腻,一看便知道出自女子之手。
“这,是画室?而墙上的画,是你画的?”李云清掩饰不住的惊讶。
“果然是好眼力。”柳如烟淡淡一笑,走到画桌前站定。
“我习惯画山水画,尤其的各种花卉。本来,今晚我想尝试下给猜中灯谜的人画人物画,不过,现在看能是不能了。”柳如烟瞧了瞧站立的两人,轻声笑道。
“那这个特别的节目是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晓月开口问道。
柳如烟没有回答,她走到画室的正中央站定,红色衣衫下的脸蛋在烛火下白的像是窗边皎洁的月色,那清冷的眼眸里似有几许迷茫。
“我想,今晚的特别节目便改一下吧。”半响,柳如烟叹息般笑起来。“今晚,我不绘画,让你们来画,如何?我柳如烟今生唯一一副人物画,由你们来画,如何?”柳如烟话声轻柔婉转,清冷之中别有一番动人韵味。
言毕,不等两人回答,柳如烟嫣然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开始轻解衣扣。
月凉如水,怎么一段风韵,怎一种风情?此时此景。
红色的纱衣滑落,露出了月白色的里衣。月白色的纱衣,月白色的长裙,一朵红色的梅花跃然绣于银白抹胸之上,巧妙遮掩其中,烛火照耀下,人影飘渺淡雅,微风徐来,白色的纱衣轻轻摇摆,更不似在人间。
斜插在发丝上的一簪子被拔掉,乌黑青丝如同黑色的缎带垂于腰间,明明是如此的美艳,却透着说不出的悲凉。
柳如烟,依旧笑着,笑吟吟的斜眼瞅眼前的两人,然,在场的两人却是忍不住的想要叹息。
李云清更希望是第一次瞧见柳如烟时候。那娥眉淡淡的蹙着,仿佛时光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也比此时的微笑来得更加的不伤悲。
秦晓月低下了眉梢,她的眼角微微暗沉,她是不是也在想什么?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柳如烟轻声唱道。
画,会是什么样的画?人,人是什么样的人?
十一、画室幽香
香炉里的香燃尽,画室里却依旧飘荡着淡淡的香味。迷离,似是夜晚幽幽绽放的不知名的野花,悄然肆意的芬芳。
柳如烟在画室里的椅子上坐下,她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你们可以选择,是留下为我作画,还是放弃。我从来不是个喜欢勉强的人。你们来的自由,当然走也是如是自由。我不会挽留。”柳如烟淡淡道,云淡风轻般的无所谓。
李云清忽然很愤怒,她又为什么愤怒她不懂,她只是讨厌这样被左右。被一个女子左右,而失去了平日冷静的心。
“我留下。”秦晓月的回答出乎李云清的意料,她以为秦晓月只是为了和她的那个赌约。如今,或许,不是。
烦躁和愤怒,不是原来的李云清,可她不是她,她又是谁?
拒绝,还是停留?
“来人,送李公子离开。”柳如烟轻声的呼唤,便听到门外有丫鬟轻声答应。
“小姐吩咐奴婢不等进入画室,所以在门外等候公子。”丫鬟的声音隔着门帘传了过来。
秦晓月沉默着,一言不发。
李云清的目光落到柳如烟的眼眸里,还是那双黑色如水的眼眸,她却在那眼底瞧见了冷漠和决绝。
“呵呵。不送。我自己会走。”李云清无法控制的怒气在心底燃烧,柳如烟的所谓的选择,其实不是早就做出了吗?
李云清转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没有回头望一眼房间里两人。
门帘重重的落下,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下了石子,激起了什么,又淹没了什么。
“慢走。”
李云清听到了柳如烟淡淡的回应,那声音还是那样温柔,温柔而疏离,比此时此刻天边的月色更加的遥远。
秦晓月瞧着柳如烟,走到画桌前,淡淡的笑起来:“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柳如烟歪着头,似乎在思考着秦晓月的话,又似乎是在打量秦晓月。末了,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为我做画。”
秦晓月哑然,眨了眨眼睛,然后她正色道:“这是我平生的第一幅人物画。为一个女子做画。”
柳如烟讶异的挑了挑眉,扑哧一声笑起来,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我真的该荣幸了。是不是?”
秦晓月不答,她低头瞧了一眼画桌上的笔墨纸砚,轻轻解开衣袖,脱下外袍。同样是月牙白的里衣。
衣服滑落在地。秦晓月也不多瞧一眼,只见她左手铺开宣纸,右手握笔,定定的望着坐在椅子上的秦晓月眼眸多了一分以往不同的认真。
李云清走的不快,但也不慢。这样的速度却恰好让她听到了画室里的笑声和低低的细语,那样的笑语声,她却觉得有些刺耳。
加快脚步,她走出画舫。足尖轻点水面,身形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水面留下了淡淡的波纹,连同波纹般晃动的,是否,还有人心?
十二、梦里桃花
世间有轮回,据说所有死者如果含冤莫白,那便会失去轮回的资格。
李云清,她不是个相信轮回的人,可是她相信人有灵魂。她查案件,便是为了让这些冤屈的灵魂安息。
书案上放置一卷卷的案件,有些案件已经十多年了,有些案件才发生。她将这些案件依照时间发生的顺序排列好,放置在书架上,随时查阅。
李云清走到书案面前,抽出其中一卷,拿在手中翻起。
庆元年正月十二,名望商人的独女花如梦在与当朝状元高元嗣完婚当晚,纵火。新郎烧死,现场留下新娘的一枚凤凰发簪。花如梦沉默不言,被大理寺最终判定花如梦杀人罪名成立,发配边塞为奴。次年二月,花如梦落水,后发现一全身腐烂女尸,遂定案死亡。
短短的一断卷宗,李云清却翻阅了无数次。太多的疑点索绕心头,这个案件她不是第一次翻阅,可是,最近她却一次又一次的抽出来仔细阅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见到柳如烟开始吗?
李云清扔下卷宗,扶额。她不想去思索,不想去追究,不想去……
檀香幽幽,烛火映照在房间的墙上,让房间里的唯一一副挂轴显得分外的刺目。这是一副书法,娟秀的字迹力透纸背,入木三分,透着几分飘逸和洒脱。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书法作品落款处,是盈盈小字,花如梦。
这是几年前李云清求得的一副字,她认识花如梦便是从字迹开始。李云清无法否认,她喜欢她的抄写的诗词,喜欢她的字迹。
可惜,得到字迹的那年她被皇上派去查案了。两年后她回来,她还来不及认识这样一位女子,得知的便是她的婚讯和死讯。
京城中,花如梦深出简归,除了字迹,无一人见过她的相貌。后她发配边塞,即使有人见过她的面貌,但是作为一个阶下囚,又有多少人记得她本来的面目?如今事隔多年,更是无人再提起她,何况是相貌?
可是,李云清今晚,却不由得又想了起来。那个字迹上的人影,竟然和画舫上的女子重合起来。
那些画舫上的山水花的题词,字迹和房间里这副挂轴的字,竟然有七成相似。
李云清觉得头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