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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你怎麼了?吃個飯心不在焉的。」

      晚飯其間,子皿中途發現對面一起用餐的男伴根本沒吃到幾口。
      他原盯著盤中的鮮綠花椰菜,因子皿的發話而抬起頭。他拉起嘴角說:沒甚麼,不必擔心。

      「你的語氣不像沒甚麼,」子皿放下手中的叉子,「你下午回來後整個感覺都不對了,在我託你買東西的時候發生甚麼事了,法伊?」

      法伊終是佩服眼前的女子,一點心情上的變化,敏感就像空氣傳遞般地刺向她的皮膚,接著她會啟動婆媽模式逼著問法伊到底發生了甚麼事,簡直恐怖至極。
      但也因為這樣,很多時候當法伊承受壓力卻無處發洩時,子皿就會出現在他的眼前,所以法伊相信這種另類的心有靈犀,雖然自己從沒像子皿一樣敏感地發現對方的心情。
      過了很久後,法伊才發現自己的生活已經少不了子皿了。至今他們相識五年,交往十年了,默契早已不在話下。

      「法伊?」
      「……」法伊沉下臉,「我今天看到一個跟我長得很像的人。」
      「甚麼?你是指長相嗎?」
      「不只長相,根本就是和我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他跟一群人站在一起,他們看到我似乎也很驚訝。」法伊邊說的同時,身子慵懶地輕靠向著椅背,雙手插入褲袋裡。
      「哇…真想看看他。」子皿突然想到,「你沒有找他說話?」
      「嗯~該怎麼說呢…因為太驚訝了,所以就跑掉了我。」法伊抬起頭,餐桌上的燈光讓他忍不住地瞇起眼睛。「因為他朝我露出個苦笑。」

      在法伊嘆了口長氣中,子皿立馬想到法伊曾經跟自己說過,有關於…法伊另一個半身——尤伊。

      尤伊死於意外,就在法伊面前。
      法伊說,尤伊從樹上掉下去的剎那真的就像電影裡慢動作,尤伊瞬間瞪大雙眼的表情與向上飄動飛揚的髮絲,法伊看的一清二楚。
      當法伊想伸出手時,早就來不及了。
      他聽到有甚麼東西折斷的聲音,之後尤伊就倒在他們最初爬上來的碎小石頭地上,再也沒有醒來。

      。

      那個與自己百分之百相似的男人,他的苦笑讓法伊十分不解,也因為他的苦笑讓當時的法伊愧疚感急速上升。

      他想起了那天。
      那年秋天的天氣涼爽,他們丟下作業跑到後山,他們常常如此。後山有不少有趣的事物,後山被他們認定為只屬於他們秘密基地,因為他們熟悉整座後山。
      那天,他們聽到某棵樹上有著細小的叫聲,抬頭一看才知道,原來那裡有一窩剛出生的小鳥們。
      年紀尚小的他們決定一探究竟。

      那天——

      「吶~法伊!我們爬過無數多棵樹,到底誰爬得最快?」
      「不知道啊,要來比比看嗎?」
      「好啊!輸的人要給對方香腸啊!」
      「我才不會輸啊~!」
      「這棵樹下有好多石頭啊…」
      「尤伊小心點,有些小石頭滿尖的。」
      「好了!法伊準備啊!——預備…開始!!!」

      然後——
      當比賽進行到一半時,尤伊掉在那些地面的小石頭上面,法伊清楚聽到骨頭剎那斷掉破碎的悚人聲音。

       ——要是那天沒有跑去後院就好。
      ——要是那天沒有因為好奇樹上的鳥巢就好。
      ——要是那天沒有說要比賽爬樹就好。

      要是那天沒有發生事情就好了!或許現在他們兄弟就能夠肩並肩地走在一起,並互相分享人生的酸甜!
      但是………

      法伊的左手腕突然一沉,他低首,子皿跪蹲在法伊身旁,雙手輕擱在法伊的左手腕上,表情訴說著滿心地擔憂。
      法伊露出愛意的眼神,他輕輕勾起嘴角,那是只對特定的人才會表現出來的獨特愛情。

      「很難受吧…」子皿皺起眉間,雙手不自覺地加重了點力道,除了像是在向法伊道歉自己是多麼的無力外,同時也在告知自己無法體會法伊心中的痛苦。但是看到他的神情…就算無法體會,自己的心也是會跟著痛。
      「…謝謝你跟我說。」
      法伊伸出另支手覆蓋上子皿的雙手,並俯身親吻子皿的額頭。「不,謝謝你聽我說。」

      子皿突然把頭垂下,她的雙頰染上暈紅,不管兩人在一起過了多久,子皿總是無法習慣法伊突然的主動。
      「我沒事了喔,還好有妳。」

      不管法伊說的沒事是不是真的,子皿抬頭,子皿的確感受到法伊給她的感覺變得比上一刻還要輕鬆許多。
      子皿也明白法伊心中的傷痕不可能不見,有可能這輩子會跟著法伊直到死亡也說不定,不過子皿願意耗費這輩子的時間陪伴法伊。

      。

      當天晚上,法伊做了個夢。
      法伊夢到自己的另一個半身,他穿著白色長袍,在臂膀上還有藍色線條的圖紋,或許其他人分不出來,法伊知道眼前的他是等同於尤伊的存在,他自稱他是法伊。
      夢裡的他笑臉常開,他是實力高強的魔法師,他用他的魔法幫助了很多人,受人愛戴,之後他與一些人邂逅,到了各個世界去旅行,發生了些令人感到悲傷的事情,而故事告一段落。
      接著,夢裡的畫面突然停止,而那個自稱法伊的他出現在畫面前,他臉色凝重。

      他說:「我叫…。」他沒有說出名字,「我是不幸的起源,我奪走了哥哥的未來,父王母后平穩的生活,出世卻還未睜開眼的孩子的世界,我讓阿修羅王逐漸瘋狂…」
      「我是罪人,我想還罪。但是我有願望…最後的旅程結束後,我希望我的願望得以實現。」

      「你的願望是甚麼?」法伊問,但他在心底已經出現了某個答案,心臟不由得痛了下。
      「…是…」他看向法伊,然後露出一個醜陋的笑容,「我想把名字還給你。」
      「還給我之後呢?」
      「……」
      「…還給我之後你就會不在了吧。」
      ——就算還給我,我們仍舊無法並肩同行吧。

      同樣臉龐都露出陰霾的笑容,兩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另一個半身,尤其還是在自己的眼前消逝而去存在,怎不叫人悲傷呢?
      善良的人會一直不斷責怪自己。但是法伊認為他們有個不同的決定性的一點,那個東西是他們彼此都有的,可是他卻沒有發現到。

      法伊將雙手交叉於胸前,他開始回憶,「我也失去了重要的人,小時候我總在許願,希望隔天一覺起來,他就會像甚麼也沒發生的睡在我旁邊,但是每次都沒有實現。」
      「長大後才明白自己許的願望是違背世間倫理的,根本不可能實現。人死無法復生…」法伊看著低下頭的他,「你也明白吧?知道自己的願望無法成真。」
      像是被戳中了心中的某處,法伊看到他的頭稍微抬了下。

      「…我一定會實現它。」
      「…你沒有想過把名字還給我後,你的朋友會怎麼想?」
      「……」
      「那我會怎麼想?」法伊繼續道:「那是你的人生啊,我不願意接手。」

      他沉默了。
      就像洩氣的皮球,他無力的垂著四支。

      「…為什麼…你也好,黑大人也罷,為什麼…」他握緊雙拳。
      「尤伊,現在不能理解也沒有關係。」法伊走上前看著在別的世界生活的自己的弟弟,「那些喜歡你的人們會告訴你的,直到你能明白,直到你能開始…」法伊沒有把話說完,「抱歉尤伊,很痛苦吧。」法伊抱住尤伊。

      法伊想起在超商碰到的與自己相像的他,他的那抹苦笑法伊懂了。
      他無法想像尤伊當時看到自己的壓力有多大,但大概…跟自己的罪惡感其實是一樣的吧?

      「就算過去在難過傷心,我們還是要繼續往前走。」看不到尤伊的臉,法伊只能好好擁抱住尤伊,「你要好好活下去。」

      尤伊輕輕推開法伊,「我還是…」

      尤伊整個人輕輕地退後,被如風的黑暗包覆而消失,就像隔了一道玻璃,尤伊的話語就像被隔離般的聽不見。但還未聽完的話語,法伊不用聽完也明白尤伊的想法。

      「尤伊……」

      。

      夢醒。
      法伊今早的心情與平常有些不一樣,有點高興又有點悲傷。

      一股咖啡香讓法伊徹底清醒。
      他起身,剛好子皿經過房門口,她說:咖啡已經煮好了。
      法伊應了聲後,他看了下牆上的時鐘,現在是早晨八點半,他意外子皿這麼早起床。

      法伊打理好自己後,來到廚房為自己倒杯咖啡,接著他走到正在餐桌上看報紙的子皿身旁。

      「啊…早啊法伊。」子皿看起很沒精神。「想吃甚麼?」
      「我們到外面吃吧~不過,發生甚麼事了嗎?嗯?」

      法伊突然湊近子皿面前,子皿雖然微紅了面頰,但視線也是直勾勾地看著法伊,她皺了皺眉頭,表情是絲毫無法理解的。
      這讓法伊覺得子皿更奇怪了。

      接著子皿神情黯淡下來,她將法伊拉來身旁,轉著自己的身子環抱住法伊。她將臉深深埋進法伊的腰間,輕輕說:「不可以離開,不准,不行…」
      「…甚麼?」這下換法伊露出理解不能的表情,「妳再說甚麼?」
      法伊雙手輕放在子皿的後背,雖然法伊不知道子皿到底怎麼了,不過肯定,是碰到甚麼難過的事了。
      「我做了個夢。我夢到你小的時後的樣子。」子皿說。「那個藍色眼珠的你一直哭一直哭,我問你為什麼再哭,你卻跟我說,你是個受詛咒的孩子,你害死了其他人,但為什麼自己現在仍好好地活著。」子皿繼續說:「接著你說,你想死…」

      子皿停了聲。
      法伊也沉默下來。
      接著法伊聽到子皿吸了吸鼻子。

      子皿說:「然後…你的身體被不知道甚麼東西給四分五裂…血噴的到處都是…就連我的臉和手裡好似都能感受到那種溫熱。我不知道我為甚麼會做這樣的夢。…好可怕…」她抓緊法伊的衣裳。

      當子皿夢到這足以令人崩潰的惡夢而驚醒時,時間是清晨四點。
      她從床上坐起來,前額因汗水黏著髮絲,她用手臂擦去汗水。她狠喘了幾口並轉眼看向睡在身邊的法伊。
      ——幽靜無聲的臥房,盪著誰安穩的呼吸聲?如果不是法伊的胸口因為反覆呼吸而起伏,子皿只會認為那陣陣呼吸是自己的。

      ——這夢算甚麼?突然地做這樣的夢,子皿感到慌張。
      夢裡的小法伊眨著那雙哭紅的藍色眼睛,口中除了不斷道歉外還夾帶著咽嗚,看得子皿十分不捨。於是子皿上前想要了解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但沒想到小法伊卻說了沉重的自責宣言;當子皿想張開雙手抱住那個藍眼的小法伊,小法伊竟然一把將子皿推倒在地,並大喊………

      「—————不要靠近我!!!!!」、「—————快點讓我離開啊啊!!!!!」

      接著,藍眼的小法伊的身體就被四分五裂了。
      溫熱的血液瞬間噴灑在子皿的身上,意識完全還無法反應。空間經已一片寂靜,留在地上的小法伊的各個四肢四周都讓紅染了色,無神的頭顱正望著子皿,子皿聽到了那顆頭顱說:願望終於實現了。

      ——這夢算甚麼…!
      子皿回想著方才的夢境,除了血腥的令人想吐,極度強烈的無力適從湧上心頭,子皿整張臉皺在一起,她真的不能明白為什麼會夢到這樣的夢。但是夢到這樣的夢,子皿的心其痛無比!

      太好了,接下來睡不著了。但又怎麼睡得著呢?

      直到天漸漸亮起,街道開始熱鬧起來,信箱裡多了份報紙,煮了壺咖啡,子皿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夢的用意。
      ——太過印象深刻。
      但子皿不是個解夢師,無論再怎麼用百種方式解夢,只要一想到自己是無法幫助自己的摯愛或對方如此拒絕自己與執意的離開就快讓她快哭出來了。

      法伊一手擱在子皿的背上,另一手輕撫著頭。
      聽到藍色雙眼,法伊立刻想起今日夢到的尤伊,因為他印象非常的深刻,尤伊的那雙眼非常美麗。
      法伊無聲地嘆了口氣,法伊認為是自己昨日的不安進而影響到子皿了吧。但他已經沒事了,經過與尤伊的對談,法伊想通些事。
      不過法伊還是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不過…我們到底都是讓人擔心的小鬼啊尤伊。

      「昨天我看見那個跟尤伊相似的人,我就會想起小時後的後悔。那是個非常沉重的罪惡感啊…我說了妳別生氣啊,從小我很疑惑為什麼去的不是自己呢。」

      法伊這句話說完後,如自己所料,子皿狠狠地打了一下法伊的背部,而且法伊還聽到子皿細小地說了“渾蛋,就說不准離開我啦…”

      「還記得去年妳來我家,妳在房間裡對我說過的話嗎?」法伊說。

      子皿記得。那天是法伊父親的生日,所以法伊邀請子皿一同慶祝生日。
      也是那次法伊第一次跟子皿透露自己有個雙胞胎弟弟,不過已經去世了。

      「妳說,我們回不到過去,人可以稍作休息緬懷過去,能夠透過過去讓自己反省沈思。可是如果只是沉靜在悲傷的死路裡,那這樣跟死人有甚麼不同?」法伊沒有停下輕撫子皿的頭的動作,他希望這樣能令子皿心安點。「但我也知道要不是有大家的陪伴,我想我應該會迷失更久的~」
      「……不過那種罪惡感或許會追著我到最後吧。可是我也已經決定要繼續往前走,妳不是也和我說過,妳願意和我一起前進嗎?」
      「這不是當然的嘛!」子皿猛地抬頭看向法伊。
      整張臉都因為傷心而脹紅,子皿嚴肅又帶點生氣地說:「我不會讓那份罪惡感不斷逞威風的,我一定要比那份罪惡感跟你走的還要久!!」
      「一輩子嗎?」
      「早有打算!」
      「我可以當作這是妳對我的求婚嗎?」
      「還用…………?!」

      子皿驚醒似的,後害羞再次把臉埋進法伊的腰間。
      感覺自己似乎上當了,因為自己做到的那個夢,傷心與憤怒讓子皿瞬間成了直腸子。
      接著法伊笑著聽到子皿說“可惡的傢伙”的小聲喃語。

      法伊輕彎下上半身,靠近子皿後他小聲地說:「那我就不客氣的接受囉,以後就算妳想跑也跑不掉囉~」

      接著子皿突然抬頭,猛然撞上法伊的下巴,那是子皿故意的。她已經無法承受這種程度的害臊。

      「不是要出門吃早餐嘛!我去洗把臉!」子皿邊說邊衝進浴室。

      法伊掩著自己的下巴,那實在是痛的足以顫抖的地步。
      不過法伊還是笑的看著關上的浴室,他能感受到自己在子皿心目中佔的存在有多大,光是這樣,就讓法伊倍感幸福。
      ——尤伊,要是你能早點明白就好了呢。

      法伊走到浴室門前敲門,他說:「我會永遠保護妳,陪伴妳,所以請妳一直與我在一起,我很需要妳。」
      片刻,法伊聽到從浴室另一邊傳出敲門聲,帶著鼻音的她說:「那還用你說,我早決定這輩子都要與你在一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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