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御鬼》kokonalu

1、御鬼（一）

　　那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四野荒芜，了无人烟，两尺多高的野草掩盖了地下的累累白骨。
　　听说，半年前有位将军在此处抵御外敌，只杀的血光冲天，哀鸿遍野。残破的铠甲刀剑，废弃的营帐，还有，来不及掩埋的尸骨就这样留了下来。傍晚时分，在如血夕阳的疆土地映得猩红，野地累骨，乌鸦哀鸣，宛如地狱。
　　就在这样的地方，却有一个与此情此景完全不相称的柔弱少女弯着腰，似乎在地上摸索些什么。
　　“啊！”
　　忽然，少女像是被什么吓到了，猛地收回了手。一颗骷髅头便“咕噜咕噜”的滚落到地上，转了几个圈，才停了下来。然后，一条将近一尺长的大蜈蚣从里面爬了出来，飞一般的逃掉了。
　　女孩按着手指，直到从指尖挤出几滴血来，才从衣兜里翻出干净绢布，包扎好伤口。显然，方才她正是被那蜈蚣咬到了。
　　“姑娘，您受伤了？”明明虚无的空气中，却出现了年轻男子的声音。
　　那女孩摇摇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嫣然一笑，“不碍事的。”她这一抬头，正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秀丽容颜来，真正应了那句话“颜如玉，肌似雪，气质胜兰，妙音若水”。腰间系了一枚翠绿色通透晶莹的玉器，几朵祥云中刻的那个“黎”字，表明了她的身份。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位黎家小主人黎裳容会出现在乱葬坑之中。算起来，她成名将近十年，现今也不过十五岁。除了高强的灵力外，她美丽的相貌也颇有名气，可惜天生目盲，两只水盈盈的眼睛实际上是看不见东西的。所谓“人无完人”，或许这正是上天的公平之处吧。
　　一连在尸骨堆里摸索了三天，黎裳容也没有太多的收获。勉强找出零零散散的几根还算完好的肋骨和腿骨，小姑娘收拾好包裹，准备回家。

　　黎家是术士世家，因为名声显赫，除了应民间的诉求斩妖除魔之外，历年以来，有时也会接到当权者的命令，做些祭祀通灵的工作。起初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但是人的贪念总是无止境的，十二年前，当时的皇帝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打起了预言师的主意，非要黎家送个会未卜先知的术士给他。然而，即使有多么强大的灵力，要想看清命运的轨迹，也是十分困难的。
　　黎裳容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无奈地被培养出来的孩子。
　　为了不让她被感情束缚，她小小年纪就不得不离开家，在渺无人烟的深山里独自过活；后来，为了不被真实的事物迷惑，连眼睛也被毒瞎了。可惜，她终于只是个普通的术士而已。幸而，王命在她召唤来神界圣兽之后告终。
　　据说，那对圣兽中的“凰翼”可以保人长寿，“凤羽”可以带来权利和财富；据说，他们的容貌也是绝世无双的。
　　事实究竟如何，黎裳容猜不出，她只记得，当皇帝拥着那两个美人，宽恕黎家失职之罪的时候，有个恶毒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响：“凭借强大的法术欺压弱小算什么本事？居然连我们这样的仙家也敢招惹！姓黎的臭丫头，现下是我技不如人，你等着，不管几世轮回，我终会要你家后人为我解开这该死的伏魔咒！到那时，这世上再不会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他们，是在恨着自己的吧……
　　对于妖魔、灵物来说，人世间的荣华富贵相较于自由，总是毫无意义的。
　　再回到深山里的旧居，黎裳容对这些年来，在自己手下做事的几个幽魂宽善了许多，也听说了他们的凄苦愿望。在失去躯体后还能徘徊于人世，是需要着很强烈的意念的，他们或者是惦念家中亲友，或者是含冤未鸣，或者，胸中满腹的豪情壮志还待舒展。黎裳容遍寻骸骨，就是想给他们一个还魂的机会，也算还了他们常年照顾自己的情谊吧。
　　坐在巨大的纸鸢背上，凛冽的风刮在她柔嫩的脸上，有些疼。黎裳容抱紧了小小的包裹，把头缩在环抱的双臂间。
　　“姑娘？”
　　随后，熟悉的气息出现在自己的正前面，黎裳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出门的第二天正碰上大雨，那纸画的身子都糊了，这样根本挡不住风呀。
　　“没关系，你也休息一会儿，莫要伤到原神。”略顿了一下，“如果有了血肉之躯就不怕风雨了……”
　　听了黎裳容的话，银楼也只好坐在她身边。纸轻薄艳丽，做起来简单，在黎裳容身边还可以修补，倘若日后真到了山下，还是需要换个坚固些的，山下阳气重，没了依托的幽魂很容易消散的。
　　前几天黎家来信，说要接她回去家住。他们……该早些安置才行。

　　但从能量角度来说，鬼魂的力气比人强些，山中的小竹楼就是银楼他们造的，只花了三天工夫。两层，宽宽敞敞的，房厅厨卫一应俱全，上面的阁楼用来储物，几扇大窗户，不论通风还是采光都很好。工艺也很不错，住了这么久也不见损坏。
　　山里湿气重，扶着楼梯上了几级台阶，推开门，就有个做丫鬟打扮的女孩子迎了出来，“姑娘，姑娘！怎样，找到合适的没有？”她和黎裳容身材相仿，只是气质显得略成熟些，面若桃花，眸似秋水。那俏魅的容貌，袅娜的身姿，让人找不出丝毫缺陷，仿佛是出自最好的画师笔下。
　　听到她的声音，黎裳容显得有些惭愧，“大概是因为在野外风吹雨打的，骸骨都磨损得很严重，所以……”
　　话一出口，丫鬟玉簪脸色顿时一僵，毫不掩饰心中的失望之情。虽然看不见，黎裳容还是察觉出空气中阴郁的气氛，赶忙说，“你也不要着急，下次我再去别处找找就是了。”想起银楼现下的状况，又吩咐道，“玉簪，你去准备笔墨纸砚。路上遇到大雨，我们躲避不及，银楼的身子淋坏了。”
　　铺纸、磨墨、润笔，略构思片刻，一幅人物画挥笔即就。和玉簪她们不同，银楼不会介意画中的人物脸大了些，眉有些歪，头发太乱之类的毛病。不过画得多了，黎裳容也大概知道怎样才画的美，只有最初一段日子，银楼顶着的是一颗差强人意的脸，现在，这位佳公子每次去市集采买都引得不少女孩的青睐，甚至有些人还会向他打听美容秘诀。
　　“既然如此，如果不拘泥于暴尸荒野的遗骨不是会容易许多吗？”自从送走金镯、珠钗之后，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骸骨了。原本剩下的人里要算银楼跟着黎裳容的时间最长，不过他已经答应让玉簪先挑。玉簪等了这么久，也有些着急了。他们都知道黎家来接的人一到，黎裳容就不可能再往坟地里跑，万一错过了……“姑娘，距离这里两百里外的镇子，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上个月病死了，不如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