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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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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轮椅放停,解开绷带帮他换药,他的头部伤口周围露出了白色的头皮,看来很难再长出头发了。我用手指轻轻梳理了几下,绑上了新的绷带。
我搬来一个凳子,坐在上面,把他的手掌平放在我的左手上,准备为他剪指甲。他垂着头看着我,眼神清澈。我看他没有挣扎,才开始剪。
“你想让我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感觉他在笑,以至于手都有些颤动。
我把他的左手放下,再拿起他的右手,他用力把我的手一把攥住,低下头对我说:“以前发生过什么,我正在经历什么,我都一清二楚。我没有病,病的是你,是你们,你们这一群人都病了,你们会慢慢溃烂、被掏空,唯独我不会。”
感觉到他的脸已经贴到了我的脸颊,我后退了一点,对他说:“松手,先让我把你的右手指甲剪完,不然我把你的手也钳住。”
他松开了我的手,我叹了口气,再度低下头去,这次我没有再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虹膜颜色浅淡,总会带给人一种清亮的感觉,很具有欺骗性。那种眼神会让人觉得,他确实无比正常,而且还是个腼腆内向、性格温和的人。
“你会剁了这些手指吗?还是你一直看着我的眼睛,其实真正想要的是我的眼球?”寒存继续问我。
我觉得又气又好笑,握着他的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够了啊,你这么说比我把你手指甲捡起来兑水喝还变态你知道吗?”
然后他认真地看了看我为了不弄到地上特意用纸巾垫着的指甲屑:“还是你变态。”
我有些哭笑不得:“好好好,我最变态。”把指甲剪好后,我把他的轮椅转过来,面向窗外,外面是小区的绿化草坪,还有林荫小道和人造池塘,池塘里有两只野鸭子悠闲地浮在上面。我撑着栏杆用力坐了上去,楼下有几个老人在晨练,而我并不清楚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寒存,我们俩以前本来是朋友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我回过头问他,却发现他正抵在我的背后,猛地用头撞了我一下。我诧异无比,来不及反应,只剩一只手死命地攥住栏杆。这里太高了,跌下去必死无疑。
“我只是想一切都快点结束,太煎熬了。整个世界都背离了我,他们都是你的帮凶,我沦为了一只受人摆布的虫子。”寒存突然哭了出来,“求求你去死好不好。”
“不……”我另一只手努力地向上攀,终于也抓住了栏杆,“不,我不想死。寒存,我没想要逼疯你,从来没有。我现在绑你只是害怕你再伤害自己,我以为我对你好一点,你会慢慢地接受我,你会清醒过来,然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幻想。”
我用力想把身体拖上来,但却力气不足。
“这不是我的幻想,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寒存摇头,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身上的绳子,滑落到了地上,一起应声而落的,还有一把刀。他蹲下身把它捡了起来。
不用他刺我,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因为紧张产生的汗润滑着栏杆,我的手一点一点滑下去,终于腾空。
他一把抓住了我,两只手攥住我的手臂,腹部压在栏杆上,上半身弯了下来:“我杀不了你,你知道我杀不了你。”
他的眼泪坠落到我的脸上,我艰难地点头:“对,我相信你不会杀了我。”
“你上来之后马上滚,滚得越远越好,再也不准跟踪我。我给你买车票,你上来就搭车走,我要亲眼看着你走。”寒存的牙齿不停打颤,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好,我马上走。帮我买一张回家的车票行不行?”
“行。”
我被人押着坐上客车的时候,寒存就站在外面,垂着头,也没有看我。卖咸鸭蛋和报纸的老人上车,叫卖声萦绕不绝。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我还毫无作为,现在却要回家了,寒存也变成了一个神神叨叨有被害妄想症的人。当初在画室的时候,我还以为再怎样我们的未来都不会灰暗成现在这样。
在浓烈的汽油味和高频率的颤动声的伴随下,我还是回到了老家。用户口本补办身份证,用身份证补办银行卡,每天穿梭在街道上,帮亲戚打点零工,准备等亲戚这边忙完了再出去找个稳定的工作。
我爸见我这样,整天也没个好脸色。他喝着枸杞酒下着毛豆,在新闻联播的背景音里轻声嘀咕:“还不如跟着我上工地去,我就说读大学没啥用。”
“对不起啦,白花了你这么多钱。”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碰了一下他的杯子。
“也不是这个意思,就觉得你该踏实地做点事,也不知道你一天在忙活什么,人得向前看,不能往后瞅,你知不知道……”我爸转过身来,对着我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站起来往自己的卧室里走,打开电视,沮丧地半躺在床上,让电视的声音把我淹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感到了倦意。我把电视关了,躺了下去,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我不耐烦地接通,但那头却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我看了看手机屏幕,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但归属地在我读大学的城市,所以耐着性子又喂了几声,刚准备挂掉,那边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又开始给我打电话了,一百多个未接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很低,他问:“是你吗?”
“什么意思啊?我没有打电话给你啊。”我连忙把声音调高,“喂……是寒存吗?”
“是你。”
电话被瞬间挂断。
我从床上坐起来,背上出了一层汗。我连忙穿上拖鞋往外走,又不知道出门有什么用。反正我不停地回拨着电话,却始终无人接通。寒存不会报复到我家里来吧?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
我蹲在大马路边上,按下自动拨号,不间断地打,直到对方接听的时候,我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说:“我都放过你了,为什么你还不放过我?”
我站起来,大声喊着:“寒存,把你推下水我很抱歉,我是个烂人,但我没做过除此之外的所有坏事。”
“你说谎。”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就是关机。我的下颚不停打颤,胸膛起伏得太剧烈,脑袋都有些发晕。我把手机放到裤兜里,跑回了家。我把衣服证件揉进一个背包,打了个摩的去火车站。太晚了,汽车站早就关了,我只能坐火车。
等我到寒存家门口的时候,才凌晨三点。我把背包取下垫在屁股下面就坐了下来,强撑着等到了天亮。开门的是个女保姆,一看我坐在外面急忙想把门抵上。我用力地推开,闯了进去。寒存穿着睡衣就坐在客厅,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来干什么,来杀我?”
“你把手机拿出来,给我看通话记录,你把药找出来,现在我们就去鉴定机构鉴定成分。如果证实这一切都是我搞的鬼,那你马上打110把我抓进去,我没话说。”
寒存站起来,把手机砸给了我。奇怪的是,那个手机是个老式的直板手机,我把手机捡起来,走到他面前,把机打开,翻通话记录。
“你看清楚了……昨天的通话记录:晚上22点19分,你打给了我,通话时间1分25秒。然后是我打过来的电话,打了很多个,直到23点07分,你才接通,通话时间16秒。并不是我先打的电话给你,在你打电话之前,昨天根本没有任何通话记录。”我把屏幕放在他面前,让他看清楚。
但是,为什么……他会有我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