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雪莲》水木糖籽

3、入藏

　　三
　　初春时节，大地还未回暖，皇宫里也并未因我的远行而多点什么或少点什么，就好似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什，在富丽堂皇珠宝璀璨的皇家里不能引起众人的瞩目。虽说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达数里之长，嫁妆丰厚得足以令其他公主嫉妒，但她们似乎也明白我只是她们的替罪羊，而且进藏之后不会再回来了，对我也就没了嫉妒，最多的只有点幸灾乐祸或者感叹自己毕竟是嫡亲的公主，不用身受这份痛苦。
　　满身的华衣华服，珠翠坠饰，这身嫁衣是特别定制的，名字叫“霓裳羽衣”，华丽到令任何一位新嫁娘都舍不得脱下。尽管是量身订做的，但穿在我身上却显得有点别扭，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在进藏的这段路途上，我要一直穿着火红的嫁衣，染透这一路的彩霞。父皇亲自送我出城，所有人都在感激皇恩浩荡，是啊，作为养父，作为皇帝，他把他能给的恩赐都给我了，包括这一场和亲。我只是一名宗室女，在外人看来，能去和亲也是一种荣幸吧？
　　出了京城，进入荒漠，奏乐队停止了奏乐，在这一望无垠的荒漠里要行进两三个月才能到达吐蕃。
　　随着海拔的增高，所有人都渐渐出现了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我。最严重的那一次，我整整三天滴水未进，脉搏忽隐忽现，随行的太医都慌了，护送使已经准备派人去大唐和吐蕃送信，只怕有个什么万一。因为从小养尊处优，皇室贵族的身体普遍虚弱，不过也多亏了那一病，太医开出了调养的方子，开始为我搭配药膳，使我渐渐适应了高原的气候。
　　那场大病之后，我只要有空就整天抱着琵琶弹奏隆基哥哥那首没有教完的曲子。
　　“千年前昭君出塞，暗月琵琶空语迟，大抵也不过这个心情吧？”

　　明日便要入藏了，这是我在中原土地的最后一个夜晚，天空格外阴暗，没有月亮，也不见星星。
　　“公主。”从小就照看我的李嬷嬷见我又在发呆，便想过来找我聊天。
　　“嬷嬷。”转头，我已泪流满面。
　　“公主这是怎么了？”嬷嬷被我吓到了。
　　“吐蕃的参赞，只有七岁。”
　　“您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看来她们是有意瞒着我的。
　　“按照规矩，成婚大典是少不了的，但参赞年纪小，总得等亲政之后才能给公主正式的名分，不光是您，参赞的其他女人也是如此。”
　　我默默地听着，眼泪还是一个劲地往下流。
　　“不过公主，您是大唐贵胄，有着文成公主的例子，您不会受委屈的。”嬷嬷怕我伤心，有意安慰道。
　　是啊，文成公主不就是个例子吗？还有各朝代的和亲公主，不，只是受封的公主，真正的皇家女并不多，她们都只是政治的牺牲品。战争不止靠武将，还要靠女人来维护和平，说起来还真不知是祸是福。
　　还好还好，文成公主出嫁前，皇帝为他六试婚使，嫁的是一位与她年纪相当的参赞，年轻有为，对她是极为疼爱，为迎她进藏，怕她住不习惯还特筑布达拉宫，之后又献黄金鹅，听从她的建议更改旧俗。有这样的夫君，怕算是和亲公主中幸福的吧。我呢？我有什么？嫁一个小男孩，我要照顾她，谁来照顾我？或许我是自私的，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但我不自私谁又为我着想呢？从一开始我就注定是一个被遗弃的替代品，我不配有爱，不配有自主。之前我的所有都掌握在父皇的手里，之后我的所有都要掌握在一个比我还小的陌生人手里，嬷嬷说过，女人，永远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到现在，我好像懂了。
　　这天，我弄弦一整夜，流泪一整夜。东方泛白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干了，以后再不能哭了。
　　十二岁的我成了七岁的吐蕃参赞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