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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恩断义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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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扬的出现打乱了现场的节奏。
不,或者说,从桃谷六仙出现起,这嵩山大会就开始朝着无法预知的方向驶去了。
岳不群靠在强撑起来扶住他的宁中则怀里,望着颇为惨烈的封禅台,难得有些茫然。
他本以为,这五岳派合并势不可挡,掌门之位且让左冷禅先坐几天,再徐徐图之。却不料掌门之位竟被如此轻易的送到了他面前,却又如此轻易的与他失之交臂。
他被风度击败,虽是风度趁他力竭偷袭,败,却是确确实实败了。
如今只要挑衅群雄的风度再败于何人之手,就算岳不群能将走火入魔一事瞒天过海,这掌门之位,他也再怎么都没脸坐下去了。
风度,风度……
风家跟岳家,从风清扬那一辈就不对付,风清扬被骗至江南娶了个假千金丢了剑宗,之后魔教十长老攻山时岳肃乃是死于风度之手,如今若那蹊跷的秘籍当真是令狐冲送他走火入魔的,那风家和岳家,可就注定势不两立了。
如若当真是这样,那他……一丝阴寒的杀念在岳不群胸中升腾,徘徊不去。
令狐冲远远看着曾经的师傅君子剑那凉丝丝的眼神,有些为风度忧心。
俗话说得好,明箭好躲,暗箭难防,今日留下岳不群的性命,绝对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他得想个什么办法把岳不群彻底废掉,光是走火入魔怕是不够,起码得像左冷禅那样即走火入魔,又两眼一抹黑。
用什么法子才妥当呢……
轰!!!
正在令狐冲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一声巨响猛地打断了他的思路。令狐冲循声望去,正迎上打着旋飞来的旗枪,吓得差点把手上的剑扔出去。
仓惶间令狐冲截下旗枪,再抬头,只见他爹仰面朝天,半个身子都嵌在封禅台的围墙里,头朝悬崖,一动不动,生死不明。他爷爷垂着剑站在不远处,漠然地看着。
“我爹死了”这个念头在令狐冲的脑袋里转了两圈,就被他抛了出去。风清扬下手再重也应是有分寸的,不会真的要了儿子的命。
令狐冲抓着旗枪几步跑过去,以一种回护的姿态拦在风度身前,急急喊到:“爷爷,别打了,爹快被你打死了!”
风清扬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倒是被令狐冲拦在身后的那人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冲儿……”
令狐冲闻声一愣,赶忙回身,跪在风度身边想扶他起来,但手刚伸过去就被另一只手推开,风度自己抓着坍塌围墙的边缘,支起了身子。
他喘了口气,才哑声道:“去你爷爷那边,别管我。”
令狐冲看着他的模样有些犹豫,“爹……”
风度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快去……乖,冲儿,最后听话一次,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令狐冲看着风度温和的双眼和蔓延下来的血迹,鼻子一酸,险些要把此情此景当做真事,心里憋屈得很。
这山河怎么总是要一些疯疯癫癫,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来收拾?
他缓缓站起身,抽抽鼻子,将旗枪塞进风度手里,一步一蹭地站回了风清扬身后,默默看着他爹自己爬出碎石堆。
风清扬负手而立,视线不咸不淡地落在了风度身上。
“没信念的人,一剑封喉便毙命。有信念的人,万箭穿心仍不气绝。云天,你可有信念?”
“……有。”
风度跪在地上,鲜血淋漓,满脸忧伤。
“是何?”
“挚爱。”
风清扬长笑一声“好”,忽然一剑掷去,穿心透肺,亲手把儿子捅了个透心凉。
随即似乎一剑还不够,风清扬反手夺过站在他身后的令狐冲的佩剑,又一剑飞去,再次在风度身上开了个窟窿,剑尖从那弯曲的背后穿出,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令狐冲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些被这架势吓到了。
风清扬:“云天,这是你这些年造的孽所应得的报应,今日我们父子恩断义绝,你若还有命活,就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风度垂着头,摇摇欲坠,没有出声。
风清扬顿了顿,摇头一叹,又是一掌,风度心肺俱震,口吐鲜血,如破布娃娃般地飞出了封禅台,旗枪倒在地上,他没有反抗和挣扎,下一刻就要坠入嵩山那掷石如雷的万仞深壑。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从封禅台侧面一闪而过,迎上了风度倒飞的身体。
庞大的不亚于风清扬的煞气汹汹而来,压得封禅台上本已陆续爬起的众人膝盖一软就又纷纷趴回了原地。
怒喝炸响在嵩山之巅,“风清扬!你找死!”
数十道黑影从封禅台侧面跃入,将狼狈的众人团团围住,眼神好的定眼一瞧,这许多人竟都是日月神教中人,里面还有数位长老。
而那最先出现的红影也拥着风度落在其中,衣袖翻飞间终于露出了真容。
细眉细目,雌雄莫辨——竟赫然是日月神教现在的魔头之首,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搂着风度,小心地避开他身上插着的两把剑,又惊又怒,虽心知这八成是风家爷孙三人在搞什么鬼,却还是心疼的不行。这种贯穿伤,一个不小心就是要人命的,风度这混蛋怎么能……
魔教教主咬着牙,脸颊绷出一条刀削般的弧度。
风清扬背在身后的手指一抽,扬了扬眉毛,喝了回去:“东方不败!你就是这么跟岳父说话的?”
东方不败:“你既已和度郎恩断义绝,就休要再沾亲带故!”
风清扬重重哼了一声,不愉道:“一个两个,狂妄自大。”
突如其来的魔教教主让气氛再次张弓拔弩起来,还好风度及时拉住大有大杀四方之意的东方不败,默默摇了摇头,咳出了好几口血。
“教主,带我回去……”
红衣如火的魔头面孔绷得难看,动作倒一直很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风度,只犹豫了一下,就顺从了他的意思,带着人率先腾空离去。
风清扬依旧负手立于封禅台上,没有阻拦。
下山的路曲曲折折,走完要花不少时间。东方不败没那个耐心,他急着下山找大夫来救治他家那口子,也顾不上身后的教众能不能追上了,直接顺着悬崖峭壁就跳了下去。
脚尖轻巧的点在几块突出的小小石块上,东方不败轻功已臻化境,就算带着一个成年男人也丝毫不显笨重。闪腰上的雾层早已散去,没了视线干扰,他们几番起落就顺利落到了崖底。然后便是抄小路出山。
山脚下的镇子不大,只有一家有店铺的医馆,东方不败根据路人的描述,顺利找到了地方。
当他扶着已经点穴止住了主动脉血的风度,一脚踹开已经准备打烊的医馆大门时,把堂里还未来得及回家的老大夫吓了一跳。
红衣女……男子满脸煞气地搀着一位脸色煞白的黑衣男子走进来,黑衣男子鲜血淋漓的手捂在心口处,一道伤口从额头划到眼角,微弓着背,一脚一个血印,极其凄惨。
“两,两位……”
看着东方不败那要杀人的表情,大夫抖了半天也没敢说出口他家已经打烊了的话。
东方不败黑着脸言简意赅道:“两处贯穿伤,能不能治?”
大夫很想说没问题,但看着那吓人的出血量,又实在没有把握,只得弱弱道:“治……治不了……”
东方不败低低咒骂了一句,并未离开,而是扶着风度将他安置在了角落里的一张硬榻上。那榻本就是给医患准备的,高度正好让大夫可以站着行医,宽度只能容纳一个成年男人,长度得过且过,放个普通人绰绰有余,然手长腿长的风度往上一躺,则双脚都要悬在外面。
伤患并无抱怨,反而安抚似地拍了拍红衣男子的手,那红衣人的气势立刻就软了下去,不再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老大夫也是上了岁数的人,见过的事医过的人都不少,磨着磨着自己也就精了。此刻见到东方不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自然也不会傻到开口赶人触那红衣男子的霉头,趁着伤患安抚红衣男子的空隙,老大夫利落地翻出药箱,凑了上去。
东方不败握着病榻上的人的手,给他让出了诊治最便利的位置。
老大夫先是取出一块参片让风度咬着,再小心地裁开他胸前的衣服,查看伤口。白皙的皮肤上两道淌血的伤口十分扎眼,创面不大,像是被细剑或匕首刺中的,两此受创居然都避开了骨头,非常少见。
肺被刺穿,呼吸应该都很痛苦,这个躺在榻上的男人除了满头冷汗外,竟没什么太大反应,甚至还能保持灵台清明,专注地注视着榻尾……那个红衣男子。
老大夫有些细思极恐,还好另一波人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及时把他拉回对伤口的关注上。
那波人一医馆就跪了一片,不用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个衣着讲究的中年人向前膝行了几步,道:“教主赐罪,属下无能,未能在嵩山找到医术高明者。王长老已传信平大夫,孙香主已联系此地分堂,正在附近的镇子找可用之人,还请教主稍后……”
“……稍后?”东方不败没有回头,视线只是在风度的眉眼和老大夫正在处理的伤口处流连,“本座当然可以稍后,你不如去问问,黑白无常愿不愿意稍后?”
他的语气柔软而冷静,声音不高,却让地上跪着的人感觉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只敢把腰弯得更深,噤若寒蝉。
静了一会儿,东方不败才继续道:“罢了,这也怪不了你们。王长老,你带几个人去找几个少林或恒山的秃驴,看看他们有没有带一种快速愈合伤口的秘药。剩下的人去把这里守好,别再让五岳的人出现在度郎面前。”
“是!”
闲杂人等散去后,堂里又静了下来。
老大夫虽然最开始嘴上说着治不了,但真动起手来也不含糊,能缝针的地方缝针,缝不了的就用混着金疮药的草药先堵上,争取拖到这些人口中的平大夫或者其他替死鬼过来接手。
针在皮肉间穿梭,出血量已经小了很多,原本干干净净的硬榻上早已被血污搞得一团糟,黑衣伤患闭了闭眼睛,似乎有些支撑不住。
东方不败捂着风度冰凉的手,柔声道:“度郎,别睡。”
风度侧过头,有些涣散的眼里含笑道:“东方……我想喝酒……”
东方不败失笑:“你想得倒美。”
“喝酒止疼的……”
“那也别想。疼死你,看你长不长记性。”
“教主……”风度适时地讨扰了几句,东方不败到底不忍心看他重伤还要讨好自己,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不再追究此事。
风度一直撑到了黎明平一指赶来才合眼。平大夫收到信后快马加鞭,好悬没跑断腿地从开封赶过来,半路还被轻功很好的教众截住,直接扛在肩上运到嵩山脚下,半条命都丢在了路上,还是在踏进医馆的那一刻见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平一指看着东方不败凉飕飕的眼神,只觉得后脖子也凉飕飕的,平地升起一股性命攸关的危机感。
他不敢再耽搁,赶忙拉开那个医术蹩脚的老头,投入工作中。
平一指不愧他名医的称号,几针下去,风度血也不流了,伤也不崩了,情况立刻好了起来。
平一指一把脉,肯定道:“失血过多,需要输血。”
东方不败拉起袖子,露出消瘦的手腕,“本座的血行不行?”
“教主稍后,待属下一验。”
平一指快速翻出一个瓷碗,放进水后分别滴入风度和东方不败的血,和滴血认亲但不是亲的一样,两滴血隔得远远地打转,没融。
“回教主,您的不行。”
东方不败顿了顿,招来了外面守着的其他教众,让他们挨个试过去,找到了两个合适的。
又折腾了小半天,太阳高悬,王长老找来些吃食呈给东方不败和平一指,东方不败只吃了几口,就又去守着风度了。
令人庆幸的是,在夜幕降临前,榻上那位让人提心吊胆的大爷,终于清醒了。
他当着众人的面,轻抚着东方不败的长发,温声道:“终于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