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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到此为止 ...


  •   宝楼心里如刀割一般,她把银簪紧紧捏在手里,只觉腿脚不听使唤,跌坐在雪地里。
      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边上几朵红梅,甚是扎眼。

      洪林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给她撑了把伞,遮住落雪。
      “不是我说你,这王妃没了,王府一团乱,殿下还抽空过来看你,可见他是极看重你的。”洪林叹口气,“你何苦给他气受?”
      宝楼咬唇道:
      “我没有。”
      “这要是搁王府里,被管事的看到,有你好受的。”洪林继续道,“起来,我扶你进屋。”

      “洪侍卫……”宝楼拽住洪林的袖子,道,“我心里一直存着疑问,想问你一问。”
      洪林看着她,她已用手抹去眼泪,似是用力过猛,面颊上通红一片。
      “我不知殿下为何看重我,我觉得……我觉得我很没用。”

      洪林心说,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嘴上却道:
      “你成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回屋去吧!”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说到王妃,你可不知道,殿下昨日进宫,淑妃娘娘做主要给殿下纳妾呢!”
      宝楼脑袋“嗡”地一声,结结巴巴地道:
      “纳……妾?王妃不是才……没了么?”
      “娶妻不行,纳妾倒是可以的。”

      洪林把她扶进暖阁,那只灰猫亦步亦趋跟着也进了屋。
      洪林四处张望,顺手给火盆里添了块炭:
      “我看那几幅画像,虽说比不上选妃那会儿的俊俏,但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了。出身也好,不是五品以上的官咱们娘娘都瞧不上……”

      宝楼看他的嘴一张一合,心思只在“纳妾”那两个字上,也没往下再听。
      她等洪林停下来,才慢吞吞说道:
      “洪侍卫,今日之事是我不好了,你回去多宽慰宽慰殿下……我……”
      洪林摆摆手道:
      “这事我可宽慰不了,上次把你带出去看迎亲的热闹,谁知你却受了伤,殿下现在还气我呢!”
      宝楼无奈道:
      “好吧,都是我的错。”
      洪林晃了晃脑袋:
      “要我说呀,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别乱跑,我就阿弥陀佛了。”

      送走了洪林,宝楼又坐到榻上,托着腮发起愣来。
      她一眼瞥见小几上的药膏,才猛地想起今日的药还没换。
      卫离去王府看诊未归,宝楼只好自己动手揭开纱布。

      宝楼吃惊地“咦”了一声,却见自己右臂上折断的地方长了个东西。
      铜钱大小的印记,几近黑色的深红,状如一朵未开的花苞。

      她用手摸了摸,平滑如周围的肌肤。用力按了下去,也没有任何痛感。
      宝楼忖道,这是何物?什么时候长的?
      她突然想起赵衡劫她到王府那晚,他看到她伤臂时怪异的神情。
      宝楼受伤后,都是别人换药,自己从未看过,所以并不清楚。卫离也没有跟她提过这个印记的事。

      宝楼存了一肚子的疑惑换好了药,心想,看这肃王赵衡神情,必有古怪,若是下次见了,要好好问问。
      又转念一想,他一见面就折我手臂,料想也不是什么善类,还是不问的好。倒是赵瑄过来可以说与他听。
      思前想后,长吁短叹,她躺在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瑄撑了把油纸伞,立在屋檐下。
      雪渐渐大了,覆盖在枯枝落叶上。颓败的焦黄中,冒出一丛绿芽,在这一片景色中透出一点生机。
      赵瑄出神地看着它。

      洪林出来,冲赵瑄点了点头。赵瑄一言不发,走出回春医馆,洪林跟在他后面,扶他进了马车。
      马夫扬起马鞭,两匹黑马长嘶一声,马车徐徐前行。
      马车里传来赵瑄的声音:
      “回头你去跟管事的要些山参,送去医馆。”
      洪林骑着马走在马车一侧,应了一声,又说道:
      “殿下,宝楼姑娘果真是对你上了心,那神情语态可做不得假。”

      雪渐渐大了,夹着雪打在脸上。
      马车里未见赵瑄回应,也不知听见与否。
      洪林挑挑眉,夹紧了马镫,紧跟着马车,一行人消失在了风雪中。

      =================================

      罢了早朝,萧衍随着人流出了午门,一路低头思索,行至玉带桥边,肩上忽被人拍了一掌。
      萧衍一惊,回头看时,却是昭文馆学士张谦。
      萧衍以手抚胸道:
      “少游,你为何悄无声息,当真吓我一跳!”
      张谦笑嘻嘻道:
      “敏之,我看你低头不语走了一路,在身后叫了好几声你都不理不睬,我才拍这一掌,可不能怪我。”

      两人系出同门,又是同年进士,关系亲厚,是以以字相称。

      萧衍定了定神,道:
      “少游找我何事?”
      张谦笑笑,道:
      “不是我找你,是老师找你。”
      萧衍愣了一会儿,道:
      “老师近日朝也不上,只是称病在家,却不知找我作甚……”
      张谦“哈哈”笑道:
      “你这般看我,倒像我是知情人似的。我可只是代为传话,其他一概不知。你若有疑问,去了老师府上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

      萧衍想了一会儿,正待开口,却见一个小黄门飞奔过来,气喘吁吁地道:
      “两位大人,可找到你们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齐看向那小黄门。
      小黄门行了礼,道:
      “两位大人,要下匙了,您二位有什么话宫外说罢!”

      萧衍回去换了一身灰色常服,裹了件大麾,策马往太师府去了。

      一个青衣小童把他领到书房前,叩了门先行进去,过了一会儿出来向萧衍作了个揖:
      “萧大人,我们老爷在里面,可以进去了。”

      萧衍谢过小童,入得门内,屋子正中放着一只赤铜暖炉,里面袅袅烟雾,其味似是檀香。转过雕花屏风,只见一老翁,一身湖绿长衫,须发尽白,站在杉木书桌前挥毫。
      这老翁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国丈,现任宰执,李太师。

      萧衍站定作揖道:
      “老师。”

      李太师搁下笔,道:
      “来得正好,你来看看这字。”
      萧衍上前看时,却见案上白纸一首唐诗,那字游龙惊凤,下笔风雷,力透纸背。

      萧衍点头道:
      “是杜甫的《旅夜书怀》。”
      李太师“哈哈”一笑:
      “敏之,老夫知你向来不喜吹嘘拍马之事,谁料竟悭吝这一词半句!”
      萧衍道:
      “老师既知学生这怪脾气,何苦来调侃学生呢……”
      李太师捋捋长须,又笑道:
      “老夫知你近日事务繁忙,今日叫你过来,就是为的此事。”

      萧衍恍然大悟,道:
      “惠王妃案,老师难道有何线索不成?”
      李太师端起桌边的茶碗,用盖子拂掉茶末,吹了吹,才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不管有无线索,此事到此为止。”

      萧衍愣了一下,道:
      “请老师示下。”
      李太师又喝一口茶:
      “明日京畿提点刑狱沈星会押解一个人到刑部司,此人一到你便可结案,也算是交了差了。”

      萧衍走近书桌,在李太师面前站定,道:
      “敢问老师一句,此人确与此案有关么?”
      李太师放下茶碗,笼起袖子。他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你照做就是。”

      萧衍的手在宽大的袖子渐渐握紧,他的身体微微发颤。
      他心里渐渐明白,他的老师,或是某种势力,已经强蛮地干涉了这个案子。
      在他捕捉到蛛丝马迹的时候,就被迫以牺牲他人为代价,将真相雪藏。

      他曾经记得,他还未达到现在的高位,还能英勇地对世上的不公说“不”。在一次训诫中,李太师语重心长地说: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人活在世上,会被迫做出身不由己的事。”

      萧衍不傻,他在官场中混迹的这几年,看多了宦海沉浮,知道如何明哲保身。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件案子,兴许比表面上看来更复杂。

      萧衍不再争辩,他叹一口气,他指着书桌上的那幅字,目光炯炯地道:
      “老师,要如同这诗中人一般的心境,其实很难吧……”
      他作揖道:
      “学生告辞。”
      言罢转身离去。

      李太师眯着眼看他消失在门后,低头看自己写的那幅字,那一句“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格外刺眼。

      ==================================

      萧衍牵着马走在街上,雪化了些,地上湿漉漉的。
      他低了头思忖,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查,去哪里查?问,向谁问?

      突然一个黑影挡住了去路。
      萧衍猛一抬头,却见张谦眉眼弯弯,立在他跟前。
      “敏之,我们喝酒去!”

      二人行至一间酒馆坐定,好酒好菜布了一桌,萧衍仍是有些恍惚。
      张谦给自己斟了杯酒,用手指叩了叩桌面:
      “我说你啊,喝酒就喝酒,别想烦心事。”
      萧衍伸手拿了张谦的酒,一饮而尽:
      “你什么也不懂。”
      张谦倒也不恼,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十分懂不敢说,看你神情,也能猜到八分。”
      萧衍理了理筷子,夹了块虾仁:
      “猜到又如何,老师竟然说我这案子……”
      “打住!”张谦伸手止住他,“不该我听的我一句也不想知道。”
      萧衍撇撇嘴:
      “你倒乐得置身事外。”
      张谦晃晃脑袋:
      “你要知道,老师那种人物,可不是我等蝼蚁能抗衡的。”
      萧衍听了这话,闷了声不说话。
      张谦随即又笑道:
      “说起来,你方才喝的那酒,是这小酒馆的招牌,唤作‘珍珠红’。此酒味道醇厚,就算是宫里也难得一见……”

      “什么好酒是宫里也难得一见的,我倒要试试。”
      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此人一身绛色长衫,手持一把素面折扇,腰间垂着一只玉麒麟,大踏步走进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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