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兰色花容

35、沉疴

　　胤祯在我面前停下了脚步。

　　一身朝服的胤祯，意气风发，光彩照人。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神情竟有几分像八阿哥和煦的面容。但一双扫过众人的眼睛，幽深难测，却与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四阿哥胤禛貌似。

　　恍惚中，那与胤祥十分相似的年青面容和身形，仿佛让我看到了当年清理户部，嘻笑怒骂、挥斥方遒的胤祥。

　　胤祯真的变了，他长大了，也成熟了，不再是那个略带稚气的青涩少年了。我在心中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见我无声的打量他，他眼光略扫，不经意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十三嫂，别来无恙？”声音沉稳，语气平静，却与我以前所熟悉的胤祯判若两人。

　　“谢谢，我很好。你……你好吗？”此时此刻，我觉得心中一丝寒意油然升起，失落万分，声音刻板、干涩的回答他的问题。

　　变了，真的是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他了。

　　“你们统统都退下去。”胤祯突然出其不意的对其他人说道，声音不高，但语气凌厉，不怒自威，让人心中不由一凛。

　　众人马上悄无声息的默默跪安退下。

　　以前我也来过十四阿哥府，因为胤祯一贯性情随和，不拘小节，下面的奴才们也都有些涣散。

　　时过境迁，从刚才的情况看，今时今日的胤祯，固山贝子的架势十足，那些奴才们对他也是唯唯诺诺，无人敢小觑他。

　　“淑宁，你也下去，我有话要问十三嫂。”胤祯略微转头，对站在我身边的淑宁说道。

　　面沉似水，语气虽然温和了不少，但却不容置疑。

　　“爷，敏珂姐姐她……我……”淑宁疑惑的看看胤祯，又看看我，迟疑了一下，安慰似的握住我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怯怯的退了下去。

　　大厅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只剩下我和胤祯默默对视着。周围安静的听得见熏笼内，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哔剥”声。

　　“为什么要瞒着我？”胤祯神情冷漠的责备道。

　　“胤祯，我……”看着这陌生的神情，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

　　“敏珂，你瞒我瞒得好苦！如果不是八哥发现你在养蜂夹道，你……”胤祯忽然情绪激动的指着我，话也说不下去了。

　　“胤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那时候，我……实在是情非得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也不想……”面对胤祯的责备，我无力辩解，惭愧的低下头。

　　“敏珂，难道你就一点也信不过我吗？”

　　“不是的，胤祯，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会阻止我，我还担心……我会牵累了你。”我拼命的摇头。

　　“唉，敏珂，你怎么会那么傻，那么固执呢？……你真的很像十三哥。”

　　良久，胤祯用手轻轻抬起我的头，直视着我的眼睛，伤感的说：“敏珂，你知道吗？那天，八哥告诉我，他在养蜂夹道见到你了，我的心好痛，我是多么的失望啊……你……竟然不相信我，居然瞒着我去养蜂夹道，不曾透漏一丝一毫……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很为你担心！”胤祯的脸上布满了失望和心痛。

　　“胤祯，真的是很对不起，害你为我这样担心，谢谢你……”我感动的说不下去，“自始至终，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好朋友，永远的朋友！ ”

　　望着胤祯的眼睛，我欣喜的发现，胤祯其实一点也没变，他的内心依然是我过去所喜欢的那个胤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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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十三阿哥府，才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异常。

　　搓着手站在门口的管家福全一见我，急忙迎上前来：“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我诧异的望着他。

　　“福管家，你怎么会在这里？”

　　“爷他……”

　　“爷怎么了？”我急切之下，顾不得礼仪，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爷摔倒了，无法站立。”

　　“什么？他现在在哪？”

　　“在书房。太医说……”

　　我没听完他的话，疯了一般的向书房跑去。

　　“砰”的一声推开书房的门，只见胤祥脸色苍白的靠在隔间的软榻上，小顺子和小喜子正在照顾着他。

　　听到声音，胤祥抬起头，柔柔的对我笑道：“珂儿，你回来了。”

　　我扑过去，跪在榻前，抓住他的手急切的问：“胤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珂儿，没什么，只是老毛病又……”胤祥疼惜的要拉我起来，却不料腿脚无法动弹，险些跌将下来。

　　“胤祥，别动。”我急忙扶住他，帮他躺好。

　　“好好的，怎么会摔倒呢？”我含泪问道。

　　“回福晋的话，太医说爷的腿本来就有宿疾，前儿个因为在雪地里呆久了，所以就……”旁边的小顺子口齿伶俐的说道，不料胤祥的一个眼神，就吓得他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胤祥，你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心疼的责备他。

　　他满不在乎的笑笑：“珂儿，没事的，以前不也是会这样吗？”

　　“可这次你都跌到啦，这多严重呀！”

　　“不碍事的，过几天就没事了。别担心了，珂儿。”他反而安慰起我来。

　　“胤祥……”我拉长声音嗔怪他，眼圈却不由地红了，感到嗓子眼里堵得慌。

　　“珂儿，已经说了没事了，你看你，怎么又像小孩子了。好啦，好啦，珂儿乖……”胤祥顺势将我拉到怀里，温柔的哄着我。

　　小顺子和小喜子见势，互相打了个眼神，轻轻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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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祥的腿疾，这次犯的特别严重，连续几天都无法动弹。

　　四阿哥胤禛专门为胤祥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神医萧太医。

　　萧太医的诊断结果是：胤祥由于刑杖严重伤及筋骨，拖延了医治，又加上养蜂夹道环境恶劣，进一步恶化了病情，现在已逐渐转化成一种叫“鹤膝风”的痼疾，无法根治了。一般的医治调理，也只是能缓解部分痛楚而已。

　　在外屋，四阿哥胤禛动容地问：“萧太医，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萧太医惶恐地俯身回答道：“回王爷，十三爷的腿疾已成沉疴，老朽真的无能为力了，只能看十三爷今后的造化了。”

　　“你跪安吧。”胤禛无奈的挥挥手。

　　我痛惜的握着胤祥的手，心如刀割。

　　胤祥今年才刚过二十五岁呀，命运为什么对他如此残酷？

　　“珂儿，没事的，我一定会站起来的，别担心。”胤祥对我平静的微笑着。

　　“胤祥，……”我喉头哽咽，难以成声。

　　“傻珂儿，这有什么好哭的，走不动了我还可以骑马呀，一样可以陪你去草原，去江南的。我既然答应过你了，一定会做到的：你到哪里，我就陪你到哪里。”

　　“胤祥，我相信你。”抱住胤祥，忍不住泪如雨下。

　　命运对胤祥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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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来临，虽然胤祥已解除了圈禁，但由于皇上仍旧要他在家“自省”，所以除夕宴只命我一人进宫。

　　在这万家团聚的日子，我根本不想丢下患病的胤祥和年幼的昌儿独自去皇宫大内，可圣命难违，亦无可奈何。

　　盛装进入金壁辉煌的紫禁城，感到熟悉而陌生。三年的光阴，许多东西都改变了，但也有一些东西依然如故。

　　一路上的冷遇，让我充分体会到了什么是“世情恶，人情薄。”不顾周围的冷言冷语和审视打量的目光，我挺直腰板，目不斜视，坐在指定的位置，微笑着维护着我和胤祥的尊严。

　　佳怡和淑宁依然亲热地和我坐在一起。有这两个朋友的相伴，我甚感欣慰。

　　佳怡一见到我，就紧紧拉住我的手，嗔怪道：“死丫头，三年了才肯见姐姐。如果十三弟不出来，你难道就永远不肯见我吗？”

　　“佳怡姐姐，对不起，敏珂给你赔礼了。”我动容地说道。

　　“免了，免了，谁稀罕。只是以后不许再这么做了，听明白了吗？”佳怡的语气虽然强硬，眼圈却有些发红。

　　“是，姐姐，敏珂明白。”我的眼角也有些潮湿。

　　“哟，瞧现在听话的，跟什么似的。”佳怡依旧不依不饶。

　　“算了，佳怡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敏珂姐姐这次吧。”一旁的淑宁急忙出来打圆场，她看起来也有些激动。

　　“是呀，佳怡姐姐，就原谅我这次吧。”我急忙跟进。

　　“好啦，好啦，就知道你们两个总是一个鼻孔出气，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了。”佳怡皱眉挥手，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中途，酒宴气氛渐渐高涨，我见没人注意，便悄悄告诉佳怡我出去一会儿。

　　佳怡定定的看了我一眼，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去看……”话未说完，眼眶一下子红了。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镇定了一下情绪，了然地说：“你去吧。如果有人问的话，我会告诉她们你出去醒酒更衣了。”

　　我眼眶一热，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悄然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