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兰色花容

16、番外：胤禩篇

　　今天，早课下得早，九弟和十弟嚷着要给额娘请安讨茶喝，一旁的老十三也来凑热闹，还叫上了四阿哥和十四弟。

　　我们一行人来到额娘的寝宫，按长幼顺序给额娘请了安，落座后边品茶边陪着额娘闲聊。突然，一串清脆的笑声传了进来，大家都一怔。

　　额娘示意紫络出去瞧瞧。帘外传来紫络训斥宫女的声音和低低的求饶声。莽撞的十弟问是怎么回事，紫络回答她们在讲“笑话”（看紫络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替小宫女遮掩）。生性好热闹的十弟那肯放过这种机会，嚷着让她进来。

　　小宫女怯生生的低头进来，想是被吓到了。听额娘的口气，这小宫女应该是新来的，我心里也不由有些担心。这毕竟是额娘的人，如果闹出什么笑话，额娘和我的面子上都过不去。

　　正想谋个什么法子，如何周全眼前的窘况，却听小宫女声音清脆地请安，听不出丝毫的害怕和慌张。不由细细打量她。

　　看样子约摸十二、三岁，模样清秀，给人一种清新淡雅的感觉。她起身后，微微低头，静静的注视着额娘，我发现她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和恍惚，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一开口，脸上的表情特别丰富，一喜一嗔，一乐一忧，与她的话语和手势配合的天衣无缝，惟妙惟肖。暖阁里的每个人都被她吸引住了。

　　大伙全被她逗乐了，她却依然静静的站着，且毫无惧色地打量着我们每个人。我隐约看到十三弟冲四哥使了个眼色，四哥也在细细打量着她，心中不由一动。

　　我差人仔细地了解那个小宫女的情况：她叫兆佳氏敏珂，今年新进的秀女，在御花园负责洒扫。由于身子骨不太好，进宫后一直哭哭啼啼，胆小怕事，后来一场大病还险些丢了性命，多亏与她同住的敏兰仔细护理，才捡了一条命。可病好后，敏珂整个性子全变了，整天乐呵呵的，还经常讲故事给太监宫女听。她讲的那些故事挺新鲜、挺好听的，而且都是以前从没听人说过的段子。好像她和四哥和十三弟也没有什么关系。

　　随后，我找了个机会，仔细的盘问了敏兰一次，情况大致一样。

　　正月，难得的清闲。我陪额娘说了一天的话。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有机会和自己的额娘静静的单独呆了一天，温馨而幸福。

　　临走，我示意额娘让敏珂送我出宫。额娘一定误会了，但我没有说明。我知道，我“惧内”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可我不在乎。但额娘一直不喜欢佳怡，也希望我能够再娶个侧福晋，因此对我的暗示很高兴。其实，我只是想多了解些宫女敏珂。

　　出了额娘的寝宫，我示意敏珂与我并行，她只笑一笑对我表示感谢，便欣然照做。我有些诧异，如果是其他宫女，要么会诚惶诚恐的谢罪，要么就是一份讨好的嘴脸，令人憎恶。可敏珂却是如此的坦然，不由令我刮目相看。

　　一路无语，又下雪了。敏珂没有躲避雪花，反而高兴地伸出手玩弄着雪花，神情单纯而美丽。见我注视她，她羞涩地一笑，急急忙忙甩落手上的雪花。我的心被温柔地触碰了一下。

　　我故意说要坐一会，她马上明白了我的意图，向我柔声致谢，好聪明的丫头。

　　看着她玩雪的身影，我不由想到，很多年前我也曾如此单纯而快乐，可现在这一切离我太遥远了。

　　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向我走来，我几乎想握住那双手，把我的温暖给她。可我不能。我只能为她拎着灯笼，让她能够自己暖一暖手。

　　临走前，敏珂真诚地对我说：“谢谢八阿哥，我今天很开心。”其实，我也很开心。

　　在雪花纷飞的冬日，这个叫敏珂的宫女，让我找回了久违的快乐。

　　“不是每天都是开心的日子，但我会努力把每天过得开心些。其实，得到快乐很简单！”当敏珂对我说这句话时，我的胸中心潮起伏，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没法说出一个字。

　　快乐，对我而言，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昂贵奢侈。

　　从小，由于额娘出身卑贱，接近她都是奢望，更不用说在额娘的怀中撒娇。那些娘亲出身高贵的哥哥和弟弟们，从不用正眼看我。我的伤心，我的痛苦，只有我自己咀嚼。我不甘心如此凄凉、落魄的度过一生。

　　我比别人付出的更多，花了比别人更多的心血和心思，终于使自己得到皇阿玛的认可，终于让兄弟们不敢小觑我，也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拜见我的额娘。为之付出的代价，只有我自己才清楚。

　　可是，敏珂，也许你说的对，不是每天都是开心的日子，但我会试着像你那样，努力把每天过得开心些，因为当你在我身边时，快乐的感觉无处不在。

　　敏珂突然憔悴了许多，她告诉十四弟她有些心悸。敏珂，那么快乐的敏珂，有什么困惑着你？我很担心她，却不知道该为她做什么，只能派人为她送去安神的丸药。

　　敏珂，你一定要快乐。因为只有看到快乐的你，我的心才会快乐。

　　我和额娘单独在一起时，不知不觉中，敏珂逐渐成了话题的中心。看得出来，额娘也喜欢聪慧、善良的敏珂。

　　中秋团圆宴，我意外的看到敏珂跟在额娘的身后。额娘每次只带绿萍和紫络随身侍候，这次怎么会带敏珂来呢？心中疑问重重。

　　当李德全大声宣读皇阿玛的圣旨时，我感到我的心停止了跳动。为什么，为什么十三弟指婚的对象是敏珂？看着敏珂懵懂的走向十三弟，看着十三紧紧握住敏珂颤抖的手，看到敏珂落泪，我的心碎了。此时此刻，我恍然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敏珂。

　　一杯接一杯喝着淡然无味的酒，脑海中一幕幕都是敏珂的点点滴滴：正在讲笑话敏珂，发呆误打了十四弟的敏珂，神情专注玩雪的敏珂，笑着告诉我快乐很简单的敏珂……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敏珂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一言一行，已经深深镌刻在我的心里……我醉了吗？也许醉了更好……

　　在额娘的寝宫外，远远望见敏珂正在拉行礼的敏兰，好像被十三弟制止了。当敏珂含泪回眸，我竟觉得敏珂正望着我，眼中满是悲伤和幽怨。宿醉后的头更痛了。我转身缓缓离开，忘记了给额娘请安。

　　我病了。无论我睁开眼还是闭上眼，满眼都是敏珂含泪的眼眸，里面盛满了悲伤和幽怨。

　　见到额娘，额娘神情寂寥失落的说：“敏丫头来过了……那泪盈盈的模样，真让人疼。”说完，看了我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木然的看着埋怨、遗憾的额娘，心如死灰。如果世上真的有后悔药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吞下。

　　在四哥的寿宴上，再次见到敏珂。看着光彩照人的敏珂，我的心隐隐作痛。

　　她一杯接一杯的与人对饮，心中为她暗暗担心。见她起身离席，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可马上担心她是不是醉了，于是托词离开，悄悄跟在她的身后。

　　“敏珂，你还好吗？”第一次呼唤她的名字，原以为会很难，可终究还是说出了口。看到她惊喜万分的回应，我的心变得柔软了。

　　敏珂还是那么快乐，还是那么鬼灵精怪。这丫头，居然唤我“八哥（鸟）”。唉，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敏珂才会这样想，这样说。

　　无尽的相思，竟无从说起，只是与她静静的相守。如果我当初不犹豫、不守望，也许今天……
　　十三弟在找敏珂，离去前，她灿烂地笑着对我说：“八哥，好好保重，你和娘娘一定要幸福！”她叫我八哥，那么亲切，那么温柔……

　　草原夜宴，敏珂婉转美丽的歌喉，令我心醉。敏珂，你还有多少惊奇，是我不曾了解的？

　　看着皇阿玛不动声色的瞧着跪在他面前的敏珂，我忽然预感到有什么要发生。布伦王爷和其其格的表情好古怪，难道……我的心狂跳了起来。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有什么改变了其其格的想法，她做出了一个违背她初衷的决定。

　　看到敏珂安然无恙，悬起的心放下了，但又觉得有些失落。

　　狩猎回来，佳怡的性格变了许多：刁蛮、任性的时候少了，变得开朗、随和、宽容了许多。原来，她经常和敏珂在一起。每次听她谈起敏珂，我总是仔仔细细，生怕漏听一丝关于敏珂的消息。

　　额娘很高兴，敏珂经常来看她，还带来许多的笑话，逗得额娘舒心开怀。有一次，额娘仿佛不经意，随口对我说：“难为了敏丫头，变着法子哄我开心。”原来，敏珂不但自己来，还带来了佳怡，母亲和佳怡的关系渐渐融洽了。这原是我心中对额娘最大的隐痛和愧疚。

　　这个丫头，这么煞费苦心的折腾，只是为了让我和额娘幸福呀！我的心甜蜜而伤痛。

　　在太子府，看着敏珂沿着花影扶疏的小路，向我和十四弟独自走来时，我的心跳不由加速。面对她如花的笑魇，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我急切的想告诉她，我爱她，我痛悔万分……可她却打断我，再次笑着从我身边离开。

　　为什么每次都是敏珂笑着从我身边离去，而我什么都没做，就让她这样离开了，我只是呆立在原点。从前是，现在也是。难道这就是我和她的命运吗？我不甘心。

　　“那不是十三弟的福晋吗？她已经走了。”佳怡在我身旁生硬的说道。

　　是的，她走了。我从心底深深叹了口气，寂寞地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