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聂晓倩

19、第十六章 设计巧成局(上)

　　浅帐流苏,昏黄幕纱.微风轻过,暗香四伏.
　　一灯如豆,映著那人面容疏离恍惚.犹可见他素色长衫,在暗黄灯光映照下渡上一层暧昧的黄.浅黄明媚,好像连带著那冰冷的面容也一同变得温暖.

　　陆晚灯淡淡看著尽头那女子,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轻作一辑,他语调如常:
　　“素闻何家小姐知书达理,却不知竟是如此不懂规矩.我朝国风严明,闺中女子未及出阁,当不应与陌生男子会面.何小姐不顾理法,如此贸贸然的出来.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晚生佩服至极!”

　　他这话说得温慢有礼,内容却是处处藏刀,冷嘲热讽.何伊人自然是听懂了.不过她却还是犹自笑著,慢条斯理的答道:
　　“陆公子此话言重了.如今是妾身选夫,一个须要合卺百年的人,妾身若不郑重行事,岂不太过儿戏!以公子之资,当是明理之人.想不到竟也被会那些陈规旧距所束缚,真是让妾身好生失望!”
　　说完,女子还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真的失望至极.

　　暗香越发显得浓郁,仿佛游弋的丝,忽远忽近,充斥在房间四周.
　　陆晚灯神思飘离,勉强才定住心神.他开口,声调有些不稳的起伏:
　　“小姐所言及是.”

　　灯火明灭中,暗处的女子似乎轻声笑了一下,语音温慢的道:
　　“公子懂得妾身之意就好……”
　　後面的话,他已听不清楚.眼前女子的面容也渐渐变得恍惚,神离中,似乎变成另一个人的脸.

　　小桥流水,珍珑假山.犹可见梅林花儿正豔.
　　远处女子穿著白狐皮貂,笑魇如花.
　　红花素颜,巧笑倩兮.

　　只听她淡淡开口,语调温慢:
　　“世上花儿这麽多.为何你独爱素梅了?”

　　那时的自己是怎麽回答的?
　　好像是说,世上花儿虽多,但三千洛水,只取一瓢.
　　牡丹虽豔,终究太过霸气.
　　兰称君子,却也只是空得俗名.
　　唯独素梅,自有清风傲骨,不惧严寒世冷.纵然风雪无情,也还犹自盛开著,凄豔如故,芳华如昔!

　　身前的女子浅浅笑著,没有答话.
　　但自那一年後的冬天,她总会在他身边,陪他一同赏雪看梅.

　　红泥小火,煮酒共畅谈.
　　风雪纷飞,谁堪称英雄.

　　可是她从来不知,他独爱素梅,根本不是因为什麽花之品格!
　　她也许忘记了.
　　十一岁那年的冬天,他看见她手拿梅花,轻浅一笑.
　　她也许忘记了.
　　十二岁那年的夏天,他看见她站在枯枝下,轻吟一首咏梅诗.

　　她从来不知,他如此爱梅.仅仅是因为那里面有她的名字.
　　仅仅是因为,她──

　　犹记少年梦,谁可负相思?
　　侯门深似海,卿终成路人.

　　熏香越发浓烈,陆晚灯看见眼前女子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仿佛一伸手就可触及.
　　心里纠缠的结早成死结,可是她的名字却从来不曾消散.
　　即使她早已位及人妻,即使她早已离开了他.
　　可纵然是无望,他也还是想著念著.
　　想著她的面容,念著她的安危.

　　曲影,曲影,
　　反反复复都是这两个字.反反复复都是她的笑容.
　　曲影,曲影,
　　我从不知自己是如此想你.
　　你,可曾安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