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聂晓倩

12、第十二章 天下第一才

　　“陆大人,我们先找客栈落脚吧.”偃几道抖了抖墨黑的长袍,淡淡说道.
　　陆晚灯抿唇点了点头,神色也终於恢复了平常那种淡漠到近乎凉薄的样子.没有再做过多的言语,他转身离开.
　　偃几道看著那袭碧色身影愈飘愈远,勾起了唇角,冷冷的笑.
　　你看,我终於不违当年誓言,和你一同回到了这里.
　　你可曾高兴了?
　　我最爱的,哥哥──

　　走在曾经熟悉的街道,陆晚灯觉得有些恍惚.
　　想不到多年以後我再次回到这里,而你还是在我身旁.
　　可如今,人依旧,心,
　　是否也还依旧?
　　秋风吹过,无限萧瑟.看著前方林林立立却更显疏离的一景一物,陆晚灯咬唇苦笑.恍惚中,似乎又看见当年那两个孩子.

　　有著相似的眉眼,相似的面容,手牵著手,肩并著肩.那样勇敢而坚定的走在红尘喧囔的繁华俗世上.
　　他们的面容不够洁净,他们的衣袍满是尘埃.
　　可他们却还是如此坚定的走著,仿佛只要他们在一起,什麽困难都只是昙花一现的悲凉.
　　那一年,他的手是如此坚定的握著他的手.甚至以为这样就是天长地久.
　　那一年,所有的事情都还没发生,他们都还是如白纸一般的年纪.
　　那一年,他真的以为,他会永远在自己身边.

　　陆晚灯眉目微扬,淡漠如水的俊美面容上有著淡淡的哀戚.突然左脸一凉,他受惊抬首.只见一人站在他身旁,手执纸扇,笑容轻浮:
　　“脸滑如水,肤如凝脂.”说完又将手放在鼻下,微微嗅了嗅:“留有余香.果然是极品佳人.恩.不错不错,本公子很中意你!”
　　那人说完还很自得,悠悠的摇著纸扇,似乎在等陆晚灯自己投怀送抱.
　　天朝虽然男风盛行,但如此光明正大的却是少有.陆晚灯怔忪了半天,反应过来後却是不怒反笑.那一笑真是让花容失色,万千粉黛不及他一分一毫.
　　身旁那人明显给看痴了,手中的纸扇竟定格在半空.良久,也不记得扇下来.
　　“秋叶飘落入新泥,
　　“枯枝残绿芳华逝.
　　“纵是前路风尘雨,
　　“难掩君身花容貌.”

　　那人吟完,轻佻一笑.桃花眼眸直勾勾的看著陆晚灯,突然站好恭恭谨谨的向他做了一辑:
　　“请教公子大名?”说话间还色咪咪的看著陆晚灯,满脸垂涎之色.
　　陆晚灯冷冷一笑,未及开口,便听见身边人道:
　　“晨曦暮色未绸缪,
　　“红泥煮酒畅风流.
　　“突听耳边嘈杂起,
　　“原是畜牲叫不休.”

　　偃几道吟完,也不看陆晚灯.只是勾著唇角,露出尖利的虎牙.仿佛一只保护幼兽的夜狼.
　　陆晚灯看著他,好象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幼小的孩子也是这样不顾一切的冲到那群凶神恶刹的人面前,大声叫著:
　　“不准欺负我哥哥!”
　　那时自己被他护在单薄而瘦小的脊背後面,好象永远永远也不要去触碰这虚伪的尘世.

　　那人听了偃几道的嘲讽,到也不恼怒.竟还悠哉悠哉的摇著纸扇,细细的打量起这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偃几道也不甚在意,任他看去.假如他手上也有一把纸扇,说不定也会像他一样悠哉悠哉的摇起来.
　　看了良久,那人才发话:
　　“长的也不错.就是戾气太重.可惜可惜──”
　　那人一副惋惜的样子,偃几道却差点被他怄得内出血.刚想出口还击,却见他竟又诞著张脸走到陆晚灯身边,大言不惭的道:
　　“公子之貌当属天上所有,却不想竟可在这凡世窥见.连某真是三生有幸也!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大名,连某死也无憾啊!”

　　陆晚灯冷眼看著他,见他虽然行为疯癫轻佻,气质却是不俗.不过当街对他如此不敬,就算是什麽风流人物,也该给他点颜色.
　　念及此,他开口,语色淡淡:
　　“十年流离人间苦,
　　“看事看人不尽数.
　　“知君心下有黄金,
　　“可叹轻浮太下流.”
　　陆晚灯说完也不看他,只是对著另一边的偃几道道:
　　“偃兄,这里空气太过污浊.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偃几道微微颔首,斜了眼一旁的那人.浅浅一笑,邪媚张扬.

　　那人却是脸皮极厚,被骂了还是懒懒笑著,手中的纸扇依旧是那样悠哉悠哉.见陆晚灯要走,竟还伸手拦住,声调轻浮的道:
　　“在下姓连名城,字子玉.请教公子大名?”
　　陆晚灯怔了片刻,虽然知道这人绝非什麽平常的纨！子弟,却不曾想竟是天朝第一才子,有著绝世奇才盛名的连城公子!!只是他又怎麽会在丰县这样的小地方!?
　　眼波流转,思虑之间还是觉得报出真名的好.於是他缓缓开口,语调波澜不惊:
　　“在下姓陆,名晚灯.无字.”

　　说完,他就独自离开.偃几道看著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然後便赶了上去.只有连城一人愣在那里.回过神後,静静的盯著陆晚灯的背影,悠哉悠哉的摇著纸扇.
　　突然他扬眉浅笑,语调懒懒:
　　“古有西施亡吴,今有晚灯灭我.”